道丰二年,五月十九

    戊辰时  冲狗煞南

    喜神东南财神正北福神正北

    “胡松萝失踪之后,胡屠夫也跟着不见了,今早我本想去肉摊子找胡屠夫问话,熟料扑了个空,据邻边的摊子说胡屠夫已三日未出摊了。”胖鱼猛灌了一口茶水,发觉不够,径直提起茶壶,对着壶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他家呢,找过没有?”司遥问。

    胖鱼用力咽下水:“去了,门户紧闭,那锁都落灰了,显然有几日未曾回去了。”

    山尘:“左不过是藏起来了罢,胡松萝失踪,金家势必要回聘礼,说不定这聘礼早已输光了。”

    众人沉默片刻。

    “伍旺的下落我会尽力追查。”张均平看向司遥,“胡屠夫的下落便也要劳烦你与山尘剑客了。”

    夜色降临,月光被黑色的乌云遮盖地严严实实,夜风从远处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胡屠夫家房门紧闭。

    山尘欲上前,司遥一把拉住他,放低声音:“做什么?”

    “劈锁!”

    “看我的。”司遥摸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弯着腰就对着锁眼捣鼓,只听咔哒一声,司遥抬头,得意地看向山尘。

    山尘亦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两人闪身进入屋内,一片漆黑,司遥拍了拍腰间的铃铛,那铃铛上瞬间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光芒。

    借着微弱的光芒,司遥看清了屋内的布局,桌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司遥伸手摸了一把,那灰尘黏在指腹。

    “这间屋子至少半个月没住过人了。”山尘看着床铺上的被褥道。

    司遥顺手拉开衣柜,只见衣柜里面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件宽大色暗的衣袍。

    “胡屠夫晚上都不在家睡?莫不是外头有什么相好的不成?”司遥猜测。

    山尘道,“那胡屠夫也并非什么痴情人。”

    司遥用手扒拉衣柜里的衣服,忽而一抹异样的颜色吸引她的目光,这是一抹鲜绿色。

    司遥伸出两根手指,提着一边角将那件嫩绿色的布料拎了出来。

    “肚兜?”司遥拎着肚兜扭头看向山尘,山尘正瞧着她,目光沉沉。

    那肚兜面料触感极佳,上面绣着一副小荷露尖图,那荷尖上还沾满露珠。

    “难怪胡松萝瞧着与其父不大亲昵。”司遥颇嫌弃地将肚兜丢回衣柜,“你说,胡屠夫是不是常带老情人来家中过夜?”

    山尘想了想,没说话。

    司遥微叹气:“也就是说现在咱们得先找到胡屠夫的老情人才能找到胡屠夫?”

    “也不一定。”

    司遥抬头,只见山尘看着门口,轻声道,“他来了。”

    说完抓住司遥的手臂闪入衣柜后。

    此处空间逼仄狭窄,两人面对面,紧紧贴在一起,夏日炎热,两人穿的都不多,隔着薄薄的布料,司遥能感觉到对方炽热的体温。

    头顶是温热缱绻的呼吸声,鼻尖是青松与檀香混合的味道。

    司遥想往后退退,还没动,山尘低沉道:“别动!”

    话音落下,嘎吱一声,门开了。

    但开的是隔壁的房间。

    司遥抬头,鼻尖触碰到山尘的耳后,她压低声音:“怎么去了胡松萝的房间?”

    “别急!”

    司遥被山尘困在怀中,此时正值六月,晚间虽不比白日,降了温,可现下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也十分燥热难堪。

    腹部被什么东西咯着,司遥抬眼嗔怒地瞪了山尘一眼。

    恰好隔壁房传来的胡屠夫响彻天宇的鼾声。

    她一把推开山尘,从衣柜后出来。

    感受着空荡荡的怀中,山尘淡然地理了理褶皱的衣裳,也跟着出来。

    千机铃依然散发出淡黄色微弱的光,她微微举起铃铛,微光下的山尘,周身围了一层薄光,侧脸堪称完美。

    司遥朝下方扫了一眼,淡淡地道:“该娶妻了。”

    山尘看着司遥的背影,目光如夜色之中黑沉沉的海面。

    司遥站在胡松萝房间门口,蹑手蹑脚地绕到窗户底下,用手指捅了个小洞口,眯着眼睛朝里面看去。

    屋内的摆设与胡松萝出嫁那日一样,胡屠夫大喇喇地躺在胡松萝的床上,看得司遥生出一抹不适感。

    司遥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时,睡梦中的胡屠夫突然诡异地扭曲着身体。

    他的喉咙中发出难以呼吸的呜咽声。

    哐当一声,胡屠夫从床上跌落,重重砸在地上。

    他的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一片通红,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像是随时会从眼眶中掉落。

    鼻子,耳朵,嘴巴不约而同地咕噜噜冒水。

    不对劲,胡屠夫不对劲。

    司遥看着他湿漉漉的双手上环绕了一层淡淡的黑气。

    是湿阴煞!

    司遥急忙跑到门口,抬起腿,猛然一脚踢在门上。

    门纹丝不动。

    山尘靠在一旁,就这么悠哉悠哉地看着司遥。

    司遥挪挪下巴:“你来。”

    山尘这才上前,微微抬脚,四两拨千斤,瞧着劲儿都没使上,那门嘎吱一声朝两边推开。

    司遥快步跨了进去,胡屠夫在地上蜷成一团,地面上满是积水,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面色已呈现乌青状。

    司遥咬破十指,将血液点在胡屠夫的双手,当血液触碰到胡屠夫的皮肤时,发出刺啦一声,黑气快速退散。

    胡屠夫双目泛红,弓起身子呈攻击状,竟猛地朝着司遥扑来。

    司遥被重力推到在地,眼见胡屠夫就要掐上她,眼前出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是山尘!

    他一把抓住胡屠夫的衣领,将他丢了出去。

    “碰”的一声,胡屠夫的身躯砸在屋内桌角上。

    山尘朝司遥伸出手,司遥自然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整个人被一道力拉了起来。

    胡屠夫已经昏迷。

    司遥看着满屋子的水渍,问,“人要不要捆起来?”

    山尘于桌边落座,掏出帕子,将方才抓过胡屠夫的手仔仔细细地擦着,头也不抬 :“有我在,怕什么?”

    小半柱香后,胡屠夫这才幽幽醒来,他抬眼四处看了看,这才看见屋内还有两个陌生人。

    “你们是什么人?”胡屠夫从地上起来,目露不善。

    司遥没回答他的问题。

    胡屠夫定了定神:“我记得你,你是蔚蔚的朋友。”

    司遥道:“阴魂这东西向来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会缠上你?”

    胡屠夫沉默片刻,问:“你会看事?”

    他思虑了下,摆摆手:“罢了,你们赶紧走吧,我身上没有东西,再不走,我便告你们私闯民宅。”

    司遥看了他一眼,利落地站起身,没有试图在劝告,对山尘道:“走罢。”

    两人刚走出门口,屋里便发出一阵杯盏破碎的声音。

    “救——救我——”胡屠夫梗着脖子求救。

    司遥回头,只见胡屠夫倒在地上,双手又将自己的脖子死死掐住。

    她摸出一张符纸,将符纸朝着虚空之中丢去,她口中念道:“ 天地有正气,杂然遁无形,驱邪咒语一念间,妖魔鬼怪全不见——”

    那张驱邪符咒,在接近胡屠夫身周时便燃了起来,化作一堆灰烬。

    胡屠夫得了解救,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司遥身边:“救我,救我——”

    司遥瞥道:“还不肯说实话吗?”

    胡屠夫吃了大瘪,粗犷的脸上五彩斑斓的。

    司遥道:“不说?那我走了。”

    胡屠夫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司遥,忙道:“我说,我都说。”

    死人进入屋内落坐,山尘点了蜡烛,吹灭火折子。

    胡屠夫局促地四下张望。

    “蔚蔚失踪的事我当真毫不知情,我承认,我不是个好父亲,我为了金家那点聘礼,强逼着蔚蔚嫁去金家,我混账——”

    胡屠夫说着掩面哭泣。

    司遥敲敲桌面:“蔚蔚有心上人,你知道吗?”

    胡屠夫将脸从手心抬起来:“知道,那小子穷,蔚蔚嫁过去只有吃苦受罪的份,我虽不是什么好父亲,但至少,从小到大,蔚蔚吃穿用的都是最好的。”

    司遥沉默,片刻后继续问:“蔚蔚的尸体从钟林道抬回之后你去了哪里?”

    胡屠夫面露难堪:“金家的聘礼我都收了,如今蔚蔚没了,那聘金少不得要退回去,可——可我都输完了。”

    “金家下了多少聘?”山尘问道。

    “三千五百两。”胡屠夫的声音微不可闻。

    “你去过极乐坊市?”山尘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有节奏的声响。

    胡屠夫怔在原地,喃喃道:“我已经把钱还给他们了,不会的,不会的——”

    司遥看向山尘,此时难不成真与江北术士有关?

    “我的确去过极乐坊市赌钱,可我都输光了,那都是给蔚蔚攒的嫁妆,我——”

    “我居然全都输光了,我不能就这样回来,我跟宛姑娘又借了一点,可,运气怎么那么差。”胡屠夫说着懊恼地揪着头发。

    “我又输光了,可我停不下来,她不肯再借我钱并勒令我立刻还钱,我哪来的钱,三千两啊把我杀了都没有。”

    “可她真的会杀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我只好把蔚蔚典当给她。”

    听到这里司遥面露厌恶。

    “可金家给的聘金我已经挪出三千两还给他们了,为什么,为什么——”

    “蔚蔚没了,金家不会放过我的,我得藏起来,我藏起来了,可是伍旺那小王八羔子总缠着我。”

    “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为什么——”胡屠夫呼吸急促,整个人焦躁不堪。

    司遥准确地抓住了胡屠夫话中的重点:“你说什么?”

    “方才缠着你冤魂是伍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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