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时  冲兔 煞东

    喜神正南财神正西福神正东

    司遥等人来到扬威武馆门口。就见武馆大门挂满红绸缎,数条鞭炮在门口燃地噼里啪啦,方馆主立于门前迎客,满面春风,这样天大的好事需得宴请亲朋好友庆贺一番才是。

    他生的这个儿子到底是比他这个老子更有出息些!

    细猴轻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娶媳妇儿呢!”

    胖鱼:“少说两句。”

    细猴瞪眼,懒得搭理他,哼了一声走到张均平另一侧。

    方馆主见张均平来了,哟了一声:“张捕头,怎的有空光临寒舍?”

    “方公子可在?”

    方馆主不解:“张捕头,这是何意?”

    “你把人叫出来就是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细猴不满。

    张均平冷冷地扫了细猴一眼。

    方馆主冷了脸:“不知犬子所犯何事?”

    张均平对着方馆主拱拱手:“我与方亭兄已有些日子不曾见过,如今听闻他回来便想与他聊聊,还未来得及恭贺伯父,还望海涵。”

    方馆主哈哈大笑,手拍在张均平的肩膀上:“原来如此!”

    “爹,进来待客!”方亭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瞧见张钧平一行人,掀掀衣摆意气风发地小跑下了台阶,对张均平拱手道:“张捕头,好久不见!”

    张均平与方亭有些交情,他还没做捕头时便时常与方亭一道切磋武艺,之后怎的不来往了,他自儿也记不清了。

    “去对面坐坐?”张均平道。

    方亭扫了眼对面街道的茶摊,笑笑:“去一品香罢,我请客,咱们兄弟也好叙叙旧。”

    “待会还有差事要办。”张均平笑拒绝。

    方亭也不在意,顺着张钧平将众人引到对面的茶摊:“诸位,请。”

    众人于茶摊落座,要了壶茶水。

    胖鱼一把拽住细猴:“你这张嘴,迟早要惹出大事!”

    细猴用力甩开他。

    “我听闻方兄去了一趟巫溪湖,今携巨宝而归?”张均平给方亭斟茶,“敢问张天一是否与兄一道去了巫溪湖?”

    方亭抿了口茶水,又呸了一声,十分嫌弃地扫了眼茶杯中的茶叶,抬起脸,神色怔然,“他没回来?”

    众人缄默。

    方亭骇然:“真没回来?”接着嘶了一声,擦拳擦掌:“怎会如此?”

    “巫溪湖途中发生了什么,你能否具体说说?”司遥问道。

    数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方亭。

    方亭安静了片刻,端起茶杯,浑然不觉烫,一口喝了下去:“我回来便听见昨日护城河捞上来一具尸体。”

    “那尸体,当真是方荣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方亭失神。

    张均平提起茶壶又给他斟了一杯茶。

    方亭一口喝了干净,而后他将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半晌才道:“半月前,天一兄寻得巫溪湖的地图,来找我商量对策,我俩一合计,叫上了熟悉水路的方荣还有个会看图的书生,张文彬。”

    听到张文彬的名字,司遥猛然将脸抬起来:“张文彬?”

    山尘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别急。

    张钧平不着痕迹地扫了扫司遥与山尘交叠的手。

    “一切准备就绪,我等于当夜子时从城外芦苇荡出发。”方亭的声音继续响起。

    山尘提出疑问:“若我没记错,那地图出发点应是伏龙镇罢?”

    方亭点头:“没错,地图的确是应从伏龙镇出发,但张文彬说不必如此麻烦,若从伏龙镇出发,需得翻山才能下海,会耽搁许多时间,我们都是些大老粗,张文彬那书生学识渊博,我们自然都听他的。”

    张均平将顾管家画好的地图拿出来,平摊桌上,司遥顺着地图上芦苇荡的位置瞧去,轻声道:“张文彬所言非虚。”

    “城外芦苇荡,据说与一片海域相连,每值子时,潮水便上涨,借着潮水顺流而下,的确比从付龙镇翻山越岭快的多。”

    方亭连连道:“张文彬也是这样说的。”

    “船从芦苇荡出发,方荣掌舵,在水上漂了两天一夜,顺着地图一路而去,进入一片更大的海域,茫茫无际,在第三天的时候,海上突然弥漫起了大雾,我们就像一页扁舟,随波逐流,四周静悄悄的,耳边只有呼啦啦的风声,就连天空上方也是一片阴蒙蒙的,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方荣说,若是下了雨,在海上,船可能会偏航。”

    方亭看着旧木头茶桌上细细的裂缝,回忆起了那几日他们四人在海上飘荡的日子。

    “轰隆 ”一声巨响,天空出现的闪电像是一道明亮的光芒,直直地闪在四人脸上。

    “我——我们不会被闪电劈中罢?”张天一看着头顶低垂而黑沉的天空,声音都在发抖,他从未离闪电如此之近。

    “照书中所言,海上并无遮挡物,我们便是这块海域最高的,闪电的确有可能会劈中我们。”张文彬轻声道。

    张天一脸色都白了。

    方荣划了一天的船,在船头笑道:“你别吓唬他了。”

    张文彬也笑了。

    张天一这才发现自己被戏弄了,气得大骂:“好啊,好歹是读书人,怎么戏弄人?”

    众人笑得更开了。

    眼见大雾越来越浓烈,方荣虽从小与水打交道,可到底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尤其是海,他心里也没底。

    四人于大雾之中漂泊了一天一夜,从最开始的恐惧变成麻木,枯燥。

    “我听顾管家说,当时大雾弥漫了一天一夜这才渐渐散去,之后便是烈日高悬。”张天一歪在船尾,看着张文彬,“你确定方向没歪吧? ”

    张文彬从书中抬头:“嗯?”

    他此行并未带多少行李,书籍却带了一箱笼。

    方亭坐在船尾喝了一口水,“你不相信他,还能不信方荣?方荣可是咱们镇上的浪里白条,水中河神!”

    张天一笑了,继续对着张文彬打趣:“文彬兄高才又如此刻苦,此次回去,若真高中了,可别忘了我等患难与共之情?”

    “你们瞧!”方荣突然指着前方道。

    众人连忙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前方大雾的尽头白茫茫的。

    张天一一骨碌爬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那道白光。

    …………

    司遥等人从茶摊出来,落日已西沉。

    张均平带着胖鱼与细猴赶回衙门向县令报告情况。

    司遥却心情沉重:“那五十两我明知张文彬是拿不出来的,可当时怎么就没有问清楚呢?”

    “读书人总有一股子傲气,他不愿欠你的人情,也不容许自己蹉跎岁月。”山尘看着司遥轻声道,“与你无关。”

    司遥与山尘迎着夕阳,慢慢往东巷走,这个时辰的鲤州城是最宁静的,也是最喧闹的,白日里街道来往的人潮散去,院子里孩童相互追逐嬉笑的欢乐声,菜进入油锅后烹调出浓烈的香味,弥漫至城中每个角落。

    司遥轻声道:“张文彬曾经与我说过,他母亲是黄州有名的绣娘,父亲则是私塾颇有贤名的教书先生,束侑虽不多,倒也足够,何况还有其母借着刺绣补贴家用,因此家中倒也富裕。”

    “某年初冬,学堂有一学生丢了只青翠玉笔,说是价值连城,当时他父亲是最后一个离开私塾的,所有的矛头皆指向了他,张夫子百口莫辩,被学堂辞退了,令他难以忍受的并非被辞退,而是被冤枉。”

    “心结郁闷下,于次年初春大命归天,亡故前仍痛心疾首,高呼: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张夫子故去一年后,私塾丢失的那只笔找到了,你猜在哪儿?”司遥抬头看向山尘。

    山尘微微摇头。

    “丢笔的那学生,家境优渥,不喜读书,那日将青玉笔带到学堂炫耀,而后随意夹在中庸书内挖好的凹槽中,将书丢弃一旁,直至此书被同窗借去,方才瞧见书内的笔。”

    “可怜那张夫子,为人一生坦荡,被人三言两语泼了一身脏水,始终无法释怀,一命呜呼。”

    “张母为了供养张文彬念书,没日没夜地替人家刺绣,熬坏了眼睛,身体也垮了,又舍不得将张文彬读书的钱拿去看病,也撒手人寰了。”

    “如此说来,张文彬乃黄州人氏,可为何他却长年居于春山镇?”山尘问。

    “乡里邻居以为张文彬奇货可居,凑了份子钱替他安葬了母亲,又助他上京科考,谁知这小子不知是时运不济,还是整日魂游太虚,考了三次,一次都没中,他深觉无颜面对乡亲父老,再不敢再回家乡了,他家乡的人呢,也只以为他飞黄腾达了,丧了良心。”

    “倒也是个可怜人。”山尘轻声道。

    不知不觉,走到东巷,推开门,司遥便瞧见张文彬那间屋子房门紧闭,她想起刚来春山镇时,连井水都不会打。

    张文彬坐在石桌旁念着之乎者也,在司遥第八次将桶放到井里却依旧没有水上来时,他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从司遥手中接过水桶,倾斜着将水桶放入井中。

    他将打满的水提出来,放在司遥房门口,一言不发地折回石桌拿起书回了房。

    她得去找张文彬!

    山尘走上台阶,在自个房门前停下,微微侧脸:“想去巫溪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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