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我已经和你郭叔商量过了,这是彩礼单,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

    谢梧桐接过她递来的单子,郭家做的是卖豆腐的营生,赚来的钱本来就只能勉强度日,还要供郭明礼读书,郭明礼也不争气,书没有读出什么名堂,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

    这单子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统共不过二两银子,她父亲一个月的俸禄都不止二两银子。

    别说原主看不上这点东西,就是谢梧桐这么爱钱的人都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目光。

    他们家想吃绝户,就连寻常百姓的平均聘礼的金额都拿不出来,便只是做做样子他们也不愿。

    谢梧桐忍不住在心里嗤笑,面上却满意地点头,“我知道婶娘家的情况,能拿出单子里的东西已经实属不易。”

    见她这么为自己说话,郭母越发觉得是拿定了谢梧桐,心里对这个未来儿媳妇是越看越满意,“贤侄能理解我们,婶娘就放心了。”

    谢梧桐突然叹了口气。

    郭母和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郭明礼同时开口:“怎么了?”

    谢梧桐看他们一眼,愁眉道:“但是我父亲毕竟是大理寺主簿,我要成亲自然是要宴请他在官场上的朋友的。你们都知晓,他们那些高门大户最重礼仪,若是礼仪不全,只会让他们看了笑话。”

    郭母有些生气:“不请他们就是,他们瞧不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我们还不乐意让他们来。”

    谢梧桐道:“这可不行。”

    郭母道:“怎么不行?难道他们不来,你们就成不了亲了?!”

    谢梧桐道:“婶娘你莫要怨我,我这都是为明哥儿着想啊!”

    郭母不解,“关明哥儿什么事?”

    谢梧桐道:“明哥儿运气不好屡次不中,若是能让我父亲那些朋友拉他一把,还用得着以后那么辛苦科考吗?”

    郭母一拍大腿,欣喜地笑道:“你说的对,那他们都要些什么礼仪?”

    谢梧桐微微一笑,笑容里多了几分真,“一双大雁,大雁具有夫妻双方共患难、携手渡过难关的寓意。而且听说有的人家还会将买来的大雁立刻杀掉,这样妻子就能死心塌地跟随丈夫。”

    “还有要在下聘礼前施粥三日,说是能给自己家积福添财。”

    郭母搓搓手,笑道:“贤侄,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不如用你的钱……”

    她既想积福添财又不愿意破财,谢梧桐可不惯她,“这可不行,若是用女方家的钱就证明夫家无能,是会招来祸患的。”

    郭母皱眉,“这个我再想想。”

    送走他们后,妍儿问道:“小姐,我只听说要活的大雁,还没听过要死的。”

    谢梧桐笑道:“就是要死的才好,死的大雁谁还会要?”

    妍儿挠挠头,并不是很懂。

    眨眼便是初十,仵作选拔考试的时间。

    仵作是本朝最底层的职业,考上衙门的仵作虽然没有编制,但至少要比原来的情况好些,所以差不多整个大朝的仵作都在这天赶来参加考试。

    因为人流较多,衙门安排衙役在衙门门前站岗维持秩序。

    仵作和死人打交道,平日里各处游走捡尸验尸,穿的都是最耐脏的灰褐两色布衣,因为社会地位较低,放眼望去他们的脸要么习惯性耷拉着,要么也是滚着黑气的。

    所以当吴衙役瞧见人群里那位穿着藕粉色衣裳的姑娘时,眼睛都止不住亮起来,小娘子明眸皓齿,满脸朝气,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便自成一道风景。

    吴衙役想:这怕是送家人考试来的,闲杂人等不能进考场,不如去同她说一声,也免得她白排这么长的队。

    “姑娘,送到这里便回吧,除了来考试的,别的人是不能进考场的。”

    谢梧桐本以为他在跟别人说话,但环顾四周就她一个姑娘,便笑着回他:“我就是来考试的。”

    吴衙役有些吃惊,这姑娘长的这样好,做什么工作不比当仵作强?

    吴衙役劝道:“姑娘大可做别的营生,何必来当仵作?”

    谢梧桐笑道:“我喜欢这个职业。”

    仵作这个职业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人上赶着来当仵作?

    吴衙役才不信她说的话,只当她年轻气盛喜欢尝试,到时候考试不通过便也就能歇心。

    这样想着他就不再劝她,有些坑总是要自己踩的。

    检查过证件后,衙役便将前来考试的仵作带到考试地点。

    考试尚且还没有开始,相识的仵作便站在一处说话。

    谢梧桐没有认识的人,便自己待在一处。

    “这样好的年纪竟然来当仵作。”

    “瞧她长的这样好模样,莫不是刚被贬为贱民的罪臣之女吧?”

    “是也说不定,不然谁家好姑娘自降身份来当仵作?”

    旁边几个仵作聚在一起对谢梧桐指指点点,谢梧桐假装没有听到,要是放在平时她一定上前让他们难堪,但现在快要开始考试,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心情,她决定暂时放过他们。

    人群突然响起一阵骚动,谢梧桐顺着他们的目光往游廊望去。

    只见身穿绯袍的青年被簇拥着向考察室走去,他面如冠玉,身姿如松似竹,周身散发着清贵优雅的气息,嘴角始终勾着一抹温柔的弧度,安静地倾听着其他官员的话。

    “那绯袍青年是谁?”

    “你傻啊?年纪轻轻便能穿上绯袍的,除了大理寺的莫少卿还有谁?”

    “区区一个仵作考试竟然能让他亲自到场?”

    周围要么是夸奖这位青年的话,要么是在讨论这场考试的重要性的,但谢梧桐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煞笔继续咬着她不放。

    “我就说她一个姑娘为什么来参加仵作考试,原来是奔着莫少卿来的。”

    “听闻莫少卿深受京中闺秀追捧,寻常宴会也难得一见,莫不是她从哪里得来莫少卿会来的消息所以特意来参加考试的吧?”

    “我看就是这样,不然哪有穿藕粉色衣裳来验尸的?”

    谢梧桐闭了闭眼,攥紧拳头又松开……

    啧,忍不了一点。

    她径直走上前,微笑道:“你们是在说我吗?”

    几个编排她的仵作哪里想到她竟然这么直白,一时愣在原地。

    谢梧桐继续输出,“我看你的裤子还挺新的,莫不是为了见我特意换了这条裤子吧?”

    “你今日这头梳的这样整齐,难道是听说我喜欢整洁的郎君,故意梳的这样好来勾引我的吗?”

    “还有你”,她慢慢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仵作,仵作被她盯的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就听她道:“你身上真臭,我不喜欢身上有异味的郎君,懂了吗?”

    说完这些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开。

    被簇拥着走过这段游廊的莫渡眸光微动,嘴角的笑意多了一分真。

    考官进入考察室落座后,便有衙役高声道:“肃静,诸位以队列形式站好,待考官念到你们的名字便可以进入考察室。”

    衙门一共有两个考察室,一个是初级筛选,一个是终极筛选,如果没有通过初级筛选就直接淘汰,通过终极筛选才能被衙门录用。

    用来进行初级筛选的尸体死因简单,主要是考察仵作验尸的行为是否规范,能否对尸体伤口进行初步判断这些比较基础性的东西。

    谢梧桐顺利通过初级筛选,被衙役引进终极筛选的考察室。

    和初级筛选的考察室一样,这间考察室内也只有一个验尸官和一具尸体,但这间考察室却要宽敞不少。

    验尸官道:“开始吧。”

    谢梧桐点头,一边验尸一边唱报:“成年男性尸体,尸体长五尺三寸,发育正常,营养正常,体态偏胖。”

    “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二至三日内。”

    “尸体尸表温度偏低,皮肤苍白,手部和足部皮肤呈洗衣妇样皮肤。”

    “肚皮胀起,口部和鼻部有蕈样泡沫。尸体舌头被切断,切割口呈锯齿状,应该是被不太锋利的东西割断的。”

    “尸体指甲缝内有泥沙”,她拿镊子将尸体指甲缝里的泥土清出来,看着纸上的泥,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如果按照前面的检验结果来看,死者应该是被推入湖中溺亡,但是,“这泥沙不是河泥,而是偏干的黄泥。”

    “而且泥沙外湿内干,应该是在岸上的时候就已经被死者抓进指甲缝内。”

    她将尸体的背面翻过来,继续检验,“尸体小腿肚出现零星尸斑……”

    尸体在水中常随水流飘浮滚动,体位姿势多不固定,尸斑很难在身体的低下部位形成,如果死者的死因是溺毙而亡,出现尸斑的地方不应该是这里才对。

    难道死者不是在水中溺亡的?

    但是尸身上并没有挣扎的痕迹……

    脑袋灵光一闪,除非是有人故意掩盖住死者的伤痕。

    谢梧桐对候在一边的衙役道:“我需要一些甘草。”

    衙役望向验尸官,验尸官则望向考察室内室的那道门,见里面没有传出制止的口令,便点头让衙役去准备。

    谢梧桐接过衙役递来的甘草,她将甘草放进研钵中,用力将甘草砸烂,又将砸出来的甘草汁涂在死者后脖颈和手部,很快,原本隐藏的伤痕便显得出来。

    谢梧桐暗道:果然如此。

    验尸官看着浮现的伤痕,连忙望向那扇门。

    “大人,我现在可以给出死者死因了。”

    小娘子露着自信的笑容,根本就不知道验尸官此时已经汗流浃背。

    没有验清楚的尸便搬来考察仵作,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衙门恐怕会担上搪塞上报的罪名,到时候大家都逃不掉责罚!

    然而门后没有半点喊停的迹象,这位验尸官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说。”

    谢梧桐道:“死者是被人按入水中呛水而死,死后被割了舌头再被人投入水中的。”

    那扇门突然被打开,穿着绯袍的青年从里面走出来。

    青年朗眉疏目,眼睛闪着的光彩宛如夜空中微亮的星,身上虽然散发着温润的气息,却因为不似真人的容貌而产生出一种距离感,让人不敢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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