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渡微微一笑,问道:“可否详细说说你推断的过程?”

    谢梧桐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回过神来,笑道:“自然。”

    “根据死者的尸表特征,我本来推测死者应该是在水中溺亡,但是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死者指甲缝里藏有黄泥且小腿肚出现尸斑,这都不符合溺毙而亡的情况,我猜尸体身上应该还藏着别的信息。”

    “我就让衙役大哥帮我拿些甘草来,果然我猜的没错,竟没想到衙门会故意掩盖伤痕来误导我们。”

    验尸官站在旁边惴惴不安,心里恨不能给谢梧桐跪下来。

    祖宗,算我求你,别再说了!

    莫渡微微一笑,“今日劳累,回去等消息吧。”

    谢梧桐点点头,心想这位莫少卿真是平易近人,半点官威也没有。

    验尸官忐忑地将谢梧桐的笔录递给莫渡,莫渡接过,“应考仵作登记册在何处?”

    “就放在公廨”,莫渡眼睛轻瞟他一眼,验尸官福至心灵,“下官这就去拿。”说完便飞似的跑出去。

    莫渡眼睫微垂遮住眼里的不耐,将视线放回手中的笔录上。

    这姑娘唱报的方式与寻常仵作不用,似乎自有一套体系,而且她的遣词用句也与寻常仵作的表达方式有出入……

    谢梧桐离开衙门便回家,撞见郭家正在施粥。

    几桶见不着米粒的粥,就这样他们一家的脸也是苦哈哈的。

    谢梧桐路过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敢喊她,因为她跟他们说要是被她插手施粥的事情他们就会被抢福。

    谢梧桐摇摇头,心里耻笑,这是半点好处都不愿让她占呐。

    准备考试这几天谢梧桐都没有睡好,这天睡的正香,大清早的却听到急促的拍门声。

    谢梧桐皱眉,并不想理会,拉过被子蒙起头继续睡。

    忽然,她猛地坐起来,瞌睡都赶跑了。

    这个房间的布置非常陌生,根本就不是她的房间。她一下子就想起之前那个债主赵老三。

    与此同时,大门被一脚踹开,挎着长刀的捕快站在门前有如缉拿小鬼的判官,对方视线扫来的时候,谢梧桐虎躯一震。

    “拿下!”

    谢梧桐两手被架起,像小鸡仔一样被捕快从床上拎起来。

    捕快二话不说就拖着她往门外走,谢梧桐忙问道:“官差大哥,可否告诉小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俩捕快铁着脸,没有理她。

    谢梧桐被压到公堂上,在场的还有其他几个人,眼皮浮肿,含着悲伤,在看见谢梧桐的时候眼睛一横,恶狠狠地瞪着她。

    谢梧桐疑惑又害怕,这赵老三到底犯了什么事?

    知县六七十岁,额宽面阔,重拍惊堂木,厉声道:“赵老三,马家状告你谋杀倾脚头马大,你可认罪?”

    马大?

    前几天跟赵老三起争执那个马大?

    难怪她又魂穿到赵老三的身体里,她还以为解决完马桶的事情就算完,谁知道那只是开始。

    在谢梧桐魂穿到债主身上的这段时间,债主所受的伤都会转移到谢梧桐身上。

    杀人罪可是要判死刑的!

    谢梧桐心头一惊,连忙否认,“草民没有杀害马大,还请大人明察!”

    谢梧桐没有赵老三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楚他的为人,但是像赵老三这种没脸皮且爱占小便宜的人绝对不可能在行凶后还能在家安然入睡。

    知县道:“前些天因王家马桶一事与马大发生口角的可是你?”

    谢梧桐点头,“确实是我,只是当时我已经和马大协商将陈家的马桶赔偿给他。”

    “确实如此”,知县惊堂木猛地一拍,谢梧桐身体一抖,“但你第二日便反水,反而与马大闹到公堂上来!”

    知县以为她在耍滑头,故意不提后来反水的事。但只有谢梧桐知道自己有多冤,她根本就不知道后续的事情。

    谢梧桐闭闭眼,硬着头皮道:“知县老爷公正严明,草民自那日受罚后便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已洗心革面,更加不可能做出杀害他人的事情来。”

    知县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眼睛微眯透着审视的光,“来人,将证物呈上堂来。”

    便有衙役举着一根扁担走上前来。

    知县指着扁担,语速不急不缓道:“你看看这可是你的扁担?”

    那衙役将扁担一头放到她眼前,因为使用的时间久,扁担已经被摸的光滑,“赵老三”这几个字反而更加明晰。

    每个倾脚头都会在自己的扁担上刻上自己的名字,这根扁担确实是赵老三的。

    谢梧桐皱眉,“这确实是我的扁担,但人却不是我杀的。”

    “你这杀千刀的,还敢狡辩!快把我儿子还回来!我的儿啊我的儿……”

    旁边站着的老妪情绪激动,瞧着便要冲上来打谢梧桐,被衙役拦住。

    “肃静!”

    知县看向谢梧桐,“你继续说。”

    谢梧桐道:“如果人真的是我杀的,我为什么不把扁担带走,而是让它留在现场?”

    “那是因为你做贼心虚!”

    扶着老妪的妇人怒道:“昨夜我亲眼看到你跳窗而逃,你还敢狡辩?!”

    她的语气过于肯定,谢梧桐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但系统没有必要让她为杀人犯开脱……

    知县盯着谢梧桐,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说谎的迹象。

    双方各执一词,此案尚且还有疑点。

    知县道:“赵老三嫌疑未清,暂时收押,改日再审。”

    牢狱环境脏乱,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连空气都是混浊的。

    幸运的是嫌疑犯的性质和罪犯的性质不同,谢梧桐所在的牢房至少还有一扇小窗能透光进来。

    谢梧桐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四十五度望天,她这是做的什么孽啊,不对,她祖宗是做的什么孽啊!

    她虽然爱吃,但也不是什么饭都想吃的啊!

    “系统,现在怎么办?”

    重审时间不定,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系统说过会辅助她完成还债任务,现在她待在赵老三的身体里走不了,只能看系统的了。

    【请指定魂穿目标:马大邻居、衙门仵作、街市摊贩。】

    她现在更想知道马大死亡的原因,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衙门仵作。

    眩晕感袭来,谢梧桐醒来时只听旁边传来笑声,“吃个饭都能睡着,你真是少睡一点都不行啊!”

    谢梧桐睁开眼,手里还握着筷子。

    看环境她应该在衙门里面,衙门不包仵作的吃食,这俩人是随便找个屋檐就开饭的。

    她看向旁边的仵作,问道:“你知不知道马大的尸体放在哪里?”

    “就放在马家”,仵作疑惑,“你问这做什么?不是刚验完吗?”

    谢梧桐夹菜掩饰,“我当时验尸的时候有些地方没有看仔细,这不是怕漏掉什么线索嘛。”

    “嗐,能验出死因就成,其他的哪有那么重要。”仵作嚼着饼,继续道:“要我看,人就是倾脚头赵老三杀的。”

    谢梧桐问:“怎么说?”

    仵作眉头一扬,似乎很惊讶她这么问:“这不显而易见的吗?”

    “你看啊,马大就是被扁担拍死的,马大娘子又说那晚瞧见赵老三逃跑时的背影,人证物证皆在,你说不是赵老三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要我说啊,这赵老三就是不服判决,找马大报私仇呢。”

    谢梧桐敛眉,“我还是想再验一遍尸,不然害了人,我心里不安呐。”

    仵作道:“验尸官怕是都将初检报告交上去了,我们哪有资格再去验尸啊?只能等二审的时候再去验一遍,不过那赵老三怕是要吃点苦头就是了。”

    二审?时间上怕是赶不及,再说案子递到知府那里之前少不了严刑逼供这一道流程,挨一顿板子她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案件结束。

    ……不然她就偷偷潜进马家——

    “这该死的耗子!”穿着褐色官服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从门外走来,手里拿着一张被啃烂大半的图纸。

    那图纸虽然没了大半,但是谢梧桐依然能认出上面画的是尸体的伤口位图,她连忙搁下筷子跟进屋内。

    “大人,这是马大的尸体图?”

    验尸官李禄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谢梧桐讨好一笑,“这纸看着很新,又单它一张被咬,那只能是最近新画的还没有纳进图册里的尸体图,再结合最近发生的命案,那只能是马大的。”

    李禄看她一眼,“你说的倒没错,确实是马大的。”

    谢梧桐道:“大人,既然图纸坏了,那是不是应该再去马家验一遍尸?”

    李禄低头整理档案,“不用,我对着档案再画一遍就行。”

    谢梧桐一噎,“档案虽然有记录,但真要对起来恐怕费时费力,这初检报告也该到交的时候了,大人岂不是要加班加点去做?”

    “最近知县老爷为了这个案件可伤脑袋,再验一遍尸或许还能发现新的线索。”

    李禄敛眉想着:要是发现新线索,或许他就能在知县面前露脸。

    向上请示过后,他们就出发去马家。

    给他们开门的是马大的媳妇何氏,“不知两位……可是杀害马郎的凶手找着了?”

    李禄自视甚高,并没有开口的打算,谢梧桐微笑道:“凶手暂时还在查,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验尸。”

    何氏皱眉,“先前不是已经验过?”

    谢梧桐一脸歉意道:“确实不好一再打扰亡者,但我们也是为了更快的找到杀害马大的凶手,还望娘子体谅。”

    李禄面无表情,睨着何氏,“衙门还有一堆事等着,速速让开。”

    谢梧桐睁圆了眼,这么直率的吗?

    何氏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撼,错开身让他们进去。

    谢梧桐戴上口巾,开始对马大进行尸检。

    造成死者死亡的是他头部右侧的那一道长方形伤口,可以推测凶手应该是与死者发生正面冲突。

    死者身上的一些伤痕并不明显,谢梧桐先用水将他的身体洒湿,又将葱白捣碎敷在他的身上,再贴上醋纸。

    伤痕显现需要等一段时间,谢梧桐问何氏:“你说那日瞧见凶手的背影,凶手是从哪里逃跑的?”

    这不是一个仵作该问的,李禄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但也没有阻止。

    何氏不知道其中的问题,只知道他们都是衙门的,指着围起院子的土墙道:“那,赵老三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谢梧桐走到土墙边上,问:“这墙修过?”

    何氏道:“是啊,那天杀的逃跑时把墙给踩的坑坑洼洼的,我怕阿姑看着伤心便把墙给抹了。”

    这面墙的土质偏硬,轻易留不下脚印,抹了就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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