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病好出院那天,米红豆开车去接老姜和王丽,帮他们把行李拎到家就要走,王丽忙喊道:“记得,晚上你们都要过来吃饭啊。”

    米红豆笑着摇摇头,正要拒绝,老姜也说道:“今天晚上超市关门,旭旭不用看店,你把米乐也叫来,我们大家一起吃晚饭。”

    老姜说话时脸红了,说完转过脸看着别处。米红豆看着老姜,知道老姜这是怕被拒绝,便回答说“好,晚上我们都过来”。

    到了晚上,米红豆和夏小荷提了一些补品来到老姜家,王丽从厨房迎出来,看见他们手里提着东西,嗔怪他们太见外。米红豆和夏小荷走进餐厅,看见桌上摆满菜,也怪起王丽,说都是邻居,没有必要整满汉全席这么夸张。大家气氛融洽地聊着,米红豆代替王丽的位置,接过王丽手里的锅铲,让王丽和夏小荷去客厅里聊,厨房挤不下这许多人。等王丽和夏小荷走出去,在水池旁洗菜的老姜向在锅灶旁颠勺的米红豆说道:“我这二十年呀,最想吃的就是你做的小炒黄牛肉。”米红豆笑道:“我就知道,你和王丽肯定商量好了,这道菜专等我来做,你等着啊,马上就好了。”

    二人把厨房收拾妥帖后端菜上桌,喊王丽和夏小荷打电话叫孩子们赶紧过来吃饭。王丽打电话给姜柏旭,让他关好超市上来吃饭,并说米乐也会过来。姜柏旭一开始说好,然后又忙说他要出去一趟,饭不吃了。夏小荷也打电话给米乐,让她下班后来老姜家吃饭,说做了红烧肉啤酒鸭小炒黄牛肉,米乐一开始说好,然后问姜柏旭在家吃饭吗,夏小荷吞吞吐吐说在,米乐忙说我和朋友约了饭,然后挂了电话。

    四人两两相对坐在桌边,谁也不动筷子,沉默着。

    “什么外面有事、约了朋友,他俩就是故意躲着对方。”老姜开口说道。

    “是啊,就像当初你躲着米红豆一样。米红豆从对面走过来,你就赶紧拐弯走另一条道。”王丽接话。

    “现在老姜和米红豆已经和好,他俩也要等老到掉牙才原谅对方吗?”夏小荷说。

    “那可不行啊,我还计划米乐三十岁结婚呢……”米红豆喊道。

    “米乐已经明确表态不相亲不结婚,你还怎么计划啊?”夏小荷说。

    “只要他们两个能和好,这个计划就不成问题。问题是,怎么让他们和好。”老姜迅速明白了米红豆的意思,这也正合他意。

    “我家姜柏旭自从失业以后,整天唉声叹气,我让他不要回大城市,干脆留在我们身边,刚好接替老姜超市。他说留在县城这种小地方有什么意思,等他重新找到工作后接我们去大城市住。可我们年纪大了不想挪地方。要是他能和米乐在一起,他就不会觉得小地方没意思整天郁闷了。”王丽说。

    “是啊,要是他们俩能和好,他们肯定会在一起。别忘了,在他俩小时候,我们都觉得我们以后铁定是亲家。”老姜说。

    “只要他俩和好,我们两家的问题都解决了。”米红豆说。

    “这可太难了,他俩不说话不见面,怎么有机会和好啊?”夏小荷说。

    “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米红豆说。

    “是啊,我们要发挥作用,给他俩创造机会。”老姜说。

    “正好,米乐明天不是休息吗,老姜,明天你看超市,让王丽带姜柏旭去划船,小荷,你也带米乐去划船,到那后你俩假装意外碰到,小荷,你到时再假装落水,米乐是旱鸭子不会游泳,王丽你让姜柏旭去救小荷。这样姜柏旭对我们家就有救命之恩了,我们就让米乐去请姜柏旭来我们家吃饭,这一来二去的,他俩就有机会接触了,对吧。最重要就是让他俩先多接触。”米红豆说。

    “旭旭虽然游泳比赛拿过奖牌,可小荷还是太危险了吧……”王丽担心地说。

    “不要紧,我自从退休后天天下午去练游泳,早就学会了,体力比年轻人还好。”夏小荷说。

    “那这个办法好,明天我们就约孩子出去。”王丽开心地道。

    “不错不错,米红豆,你脖子长了个真脑袋,真有想法。”老姜佩服道。

    “呵呵,没有没有,这都是跟小荷看电视学的……”米红豆得意地谦虚道。

    四个人仿佛计划已经成功,终于高兴地动起筷子。

    米乐换好衣服下班、经过前台时,师兄兼老板陈杰诚问道:“米乐,你还要帅哥不要,我又有一个给你介绍。”

    米乐懒懒地说“不要了”,走出杰诚武道馆,骑电动车去小吃摊。

    米乐去到水煮摊,低头点菜,旁边一位男士也在点菜,米乐听声音熟悉,抬头一看是姜柏旭,忙走开两步远。姜柏旭感觉到旁边的人突然弹开,抬头一看是米乐,也立马弹开两步远。两个人都望着别处。老板伸头看了一眼前面突然放下手里正在涮的菜,拉起车就跑。米乐走到路边去等,知道这是城管来了,过一会老板就会拉着车回来。姜柏旭双手插兜歪着头欣赏天边粉色的霞彩,沉浸在一种感觉良好的忧郁中,回过头来时发现水煮老板拉着车跑了,姜柏旭忙调转身子去追。

    米乐站在路边,看着姜柏旭去追小吃车,想笑又懒得笑。近来她的情绪怪怪的,对什么事都懒懒的。就算天上掉下一只小猪,她也顶多踢一脚看看,而懒得捡回家红烧。

    过了一会,水煮老板拉着车回来了,姜柏旭跟在车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两个人走到餐车前,老板涮好菜问他们打包吗,米乐说“打包”,姜柏旭说“直接吃”。米乐拎着打包袋往电动车走去,姜柏旭拿着餐盒边走边吃。米乐绕过栅栏走到电动车旁;姜柏旭低头专心吃牛肉丸,被脚下的栅栏绊倒,托在手中的餐盒被抛往天空再落向他头顶。姜柏旭不顾头上汤水滴答,伸手接住从天落下的牛肉丸,正带着一丝庆幸一丝微笑把牛肉丸塞进嘴里,却发现米乐在他正面前,用不可思议惊诧至极甚至带着一种对精神病患者的行为表示疑惑和关怀的目光、看着他。

    姜柏旭忙把牛肉丸从嘴里拿出,以此对米乐表示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但米乐摇了摇头,骑上电动车飞快离他远远的。

    米乐回到家,夏小荷和米红豆还没有回来,米乐打开电视机,边吃水煮边看“真爱至上”这部电影,看到大结局脸叔领着一大群人去餐厅向心上人表白求婚,米乐用塑料袋把餐盒包好丢进垃圾桶,流着眼泪淡淡地说:“看来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孤独终老,阿弥陀佛,希望夏小荷和米红豆不要去世太早。”

    这时候夏小荷和米红豆开门进来,米乐忙擦掉眼泪,米红豆走过来看到电影片尾对米乐抱怨“你又在看这部电影啦你都看了几百遍啦,你干嘛不去谈甜甜的恋爱啊就知道看电影”,米乐把电视机关掉一反热衷反驳的常态,带着一种超脱的冷淡感说“爸,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电影吗,因为现实里没有甜甜的恋爱,只有狗便便一样的恋爱。”

    米红豆正要反驳,米乐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语气诚恳地说“爸,祝你身体健康寿比乌龟”,又走到夏小荷身边说“妈,也祝你身体健康寿比乌龟,我爱你”,给了夏小荷一个紧紧的拥抱后进去房间。

    客厅里夏小荷和米红豆紧张地面面相觑,米红豆小声惊叫说:“天哪,她不但不跟我吵架还祝我身体健康,你什么时候看过她不跟我顶嘴,这孩子是不是不是米乐,我们米乐是不是撞鬼啦,我身上毛嗖嗖的。”

    夏小荷说:“别乱放屁。”

    夏小荷走去米乐房间,敲了敲门,米乐说“进来”,米红豆也跟着夏小荷走了进去。

    米乐躺在床上,翘起一只二郎腿,用皮筋把手机绑在二郎腿脚踝上,看手机里的搞笑视频。

    米红豆嘟囔说:“真是个人才。”

    夏小荷瞪他一眼,坐在米乐床边,轻轻地抚摸着米乐的头发,小心开口问道:“米乐,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米乐看着搞笑视频笑得浑身抽抽,回答道:“嗯,不怎么好。”回答完继续身体抽搐哈哈大笑。

    “那,明天你休息,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划船散散心。”夏小荷继续淡定温柔地说道。

    “不用了妈,我明天去外婆家。我想在乡间小路上骑车、吹吹自由的风,想在山泉边吃有西瓜香气的西瓜,想听蝉鸣和鸟叫。妈妈,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好起来了。”米乐对夏小荷露出一个孩童般乖巧梦幻的微笑。

    “那……好吧……你去吧。”看见那个微笑,夏小荷特别心疼。

    米红豆正要反对,夏小荷忙站起身推他出去,把他推到客厅后小声训斥道:“慢慢来,别给孩子太大压力,孩子都被你逼成什么样了,就算真的不结婚跟我们一辈子又怎么样,你没看到她状态完全不对了吗,那不是撞到鬼,那是你老是逼她结婚给她太大压力!”

    米红豆叹口气,打电话给老姜说“划船计划失败,米乐不去”,老姜那边回答说“我刚要打电话给你,我家姜柏旭也说不去,唉。还有没有其他办法?”米红豆说“暂时没有,但不能放弃,也不要着急,先缓一缓,想到办法立刻跟你说”。老姜说“好”。电话挂掉。夏小荷看着米红豆无奈地摇摇头。

    夜深人静,米红豆一家睡得呼呼正香,突然电话铃声大响,吓得米红豆从床上垂直坐起。毕竟在这个平淡得乏味的小镇从未有过夜半来电。

    米红豆接起电话,急切又担心地问道:“老姜,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老姜带点嘤嘤嘤地答:“米红豆,我这栋楼好像有鬼在唱歌。”

    米红豆说:“天哪,我今天也觉得撞到鬼了,我就说有鬼,我家小荷还不信,你等着,我带小荷过去看。不行,我有点不敢,我叫上米乐,她会武功,也许也能抓鬼。”

    米红豆挂掉电话,叫夏小荷起床,夏小荷已经醒了说:“不要搞愚昧迷信,世上怎么可能有鬼。”

    米红豆说:“除了鬼还有谁会半夜在楼道唱歌?一定有鬼,我们去看看。叫上米乐,没有她我害怕。”

    夏小荷无奈地从床上起身,跟着米红豆走到米乐房间门口敲门。房间里的米乐睡梦中听到有人喊她名字,也吓得从床上垂直坐起大声问“谁,是谁”,夏小荷说“是妈妈”,米红豆说“是爸爸”,米乐起身把门打开,充满怨气地看着他俩:“干啥?”

    “米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一定会很有兴趣。”米红豆激动又神秘地说。

    米乐摇摇头说:“没兴趣”,然后要把门关上。

    米红豆立即放弃神秘迅速说道:“有只鬼在老姜楼道里唱歌。”

    米乐瞬间清醒:“天哪,真的假的,现在吗?”

    米红豆说:“对,现在,我们赶紧过去看看,等下鬼跑了。”

    夏小荷说:“肯定不是鬼啦,但是什么人这么奇怪半夜里在楼道唱歌?”

    米乐说:“是啊,我也好想去看看。”

    米红豆说:“那我们赶紧走吧走吧,老姜还在等我们,去晚了鬼跑了就没热闹看了。”

    虽然夏小荷是他们家里最清醒淡定的,但一来笨队友的感染力太强她也变得有些幼稚,二来在这个平淡乏味的小镇难得有这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发生,于是他们一家三口在半夜时分蓬头散发跑到老姜那栋楼去。

    老姜和王丽已经拿好手电筒在门口等了,他们五个人挤在一起,静悄悄地往楼梯走去,果真听到了隐约的歌声:

    i was always feeling sorry

    for myself and my bad luck

    i never stopped to think

    what life‘s made of

    米乐听懂了几句歌词,知道这首歌是电影《寻爱之旅》的插曲。米乐不由对这个“鬼”产生更多好奇还有丝丝好感。米乐小声对夏小荷说“我喜欢他唱的歌,唱得挺好听的”,夏小荷小声回答说“是啊,好听的”。他们循着歌声走上楼梯,看见上一层的楼梯上,有个人四肢着地作爬行状,一边爬楼梯一边忘我地歌唱。他们拿手电筒对着那个人照,那个人回过头来。

    是姜柏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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