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大中午的天,地上的暑气像是无尽的牢笼,束缚住了万物,不单单是人热得受不了,连汽车的轮胎都是,嘭的一响,汽车矮了下去。

    “小姐,没办法了,车爆胎了,这离汉武大学很近的,你走过去也行。”的士司机无奈地请施夷光下车。

    “这下铁定迟到了。”施夷光嘟囔着结了车钱,抱起书下车。

    司机抱怨自己背时,也给倒霉鬼指了条近路。

    从前面岔到博文书院,走侧门的那条路,直走左拐,上了小青山,下来就到汉武大学南门了。走得快的话,十来分钟就到了,开车还慢一些。

    刚从开着空调的车上下来,热气就呼了施夷光一脸,她感觉没法落脚,沥青路像是化开的冰淇淋,脚趾头差点就要陷进软塌塌的路面了。

    这种天气出来补习日语,真是自讨苦吃,不过她心甘情愿,为了不被家里人看扁,她一定要争气。

    施夷光算了算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来得及。

    傅家坡路两侧树荫蔽日,路上不算太热,拐到博文书院大教堂的侧面,她听到一片哭声。

    “嗯呜呜…我不要…嗯…踩水坑。” “我的裙子会弄脏的。” “这水好脏呀,我不要。”

    施夷光见不远处,一群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簇新的白裙子,白袜子和红色小皮鞋,围着马路上的牧师,抽抽哒哒地掉眼泪。

    她走近一看,找到了罪魁祸首。

    一辆洒水车停在路上,左后胎也抗不住高温,爆胎了!水罐里的水往外流,把教堂门口的路,变成了大大小小的水坑。驾驶室是空的,司机大概是去搬救兵了。

    牧师一瘸一拐地同两个胖胖的修女嬷嬷,招呼小女孩们一个个排好队,“我背你们过去,乖,不要哭鼻子啦,来,排好队啊。”

    施夷光想过去帮忙,可是离上课只有十五分钟了,今天又是第一次上课。

    她一向最讨厌迟到的,总是提前半小时出门,就算碰到意外也有转圜的余地,没想到今天已经出行不利,再一耽搁,那第一次上课就迟到,她可受不了。

    可眼看牧师颤巍巍地弯腰去背小女孩,她不再犹豫,连忙上前说:“我来吧。”

    施夷光将书和手提袋放一旁,脱下凉鞋,卷高裤脚,背起第一个小女孩,踩着水坑把她送到教堂大门里面,牧师一个劲地道谢。

    她盘算了下,这样是不行的。还有二十来个小女孩等着呢,要是一个个背过去,太费时间了。

    施夷光左右看看,见到教堂的栅栏大门,心里一宽。她弯下腰对小女孩说:“不要哭啦,好不好?姐姐请你们坐旋转木马。”

    睫毛上还沾着泪花的小女孩们,拍着小手说好,当小脑袋们转了一圈后,便撅着嘴说:“姐姐骗人,这里没有木马,游乐园才有。”

    牧师和修女们不赞成地看向施夷光,这个姑娘心肠是好的,可这样信口开河去哄小朋友,肯定不行的。

    施夷光朝他们眨眼,说:“这是不是木马呀?”她走到教堂门口,扶着铁门转了270度的大弯,正好停在小姑娘们前面。

    小女孩们瞪大眼睛看稀奇。

    雕花铁门又沉又重,在烈日下暴晒下,烫得能摊熟鸡蛋了。

    施夷光使了老劲推开,手指头差点烫伤一层皮,她对着指尖直吹气。

    她想起手提袋里有笔记本,跑回去拿出崭新硬壳本,说道,“牧师,帮我撕下,每个小朋友发两张。”

    牧师已经对她心悦诚服,虽然还不太明白要纸做什么,却照她的话去做了。

    施夷光抱起第一个小女孩,让她两只脚踩在栅栏空隙上,两只手垫着纸,抓住栅栏中间的横格,等五个小朋友都站上去了,她笑着说,“抓稳啦,旋转铁马开动咯。”

    小女孩们的朝天辫子,顺着风飘起来,“啊~”“飞耶”“飞起来啦。”

    施夷光跑着将铁栅栏们转回270度,小女孩们从路口左边也移到右边,正好跨过水坑处,她又把小女孩们一个个抱下来,让她们站到树荫底下等。

    “姐姐,抱我。”“我也要,我也要飞。”小女孩们一个个张开手,等着施夷光来抱。

    嘀…..嘀….嘀…车喇叭声音分外刺耳,施夷光抬头一看,一辆黑色轿车慢慢地停在洒水车后面。

    洒水车占了半边左车道,堵在路中央,那辆汽车过不去。

    嘀……喇叭长按了一声,眼见车主着急,施夷光弯腰对着小女孩们说:“你们把纸拿好,等姐姐一下。”

    施夷光光着脚,踩在发烫的砖面上,像炒菜热锅里倒下去的豌豆,一蹦一跳地到那辆黑车前面,敲了敲车窗,说:“洒水车坏了,你们得换条路走了。”后座的人轻轻地道谢。

    回到栅栏门,她又依样画葫芦地搬运了四遍,小女孩们都站在教堂门口,奶声奶气地说谢谢。

    施夷光看了下表,糟糕,还只有七分钟了。

    她拿出纸笔,刷刷刷地写了五张“此路不通”,请牧师待会放在路口,自己飞快地套上鞋,一路小跑,到了约定的图书馆门口。

    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施夷光不爱等人,她一般会等5分钟,然后留张字条,超过5分钟,大概就是别人有急事,也不必等了。

    偏偏从不迟到的她,破天荒迟到了5分钟。 “难道老师等不及已经走了?” 施夷光呼了一口气,这么倒霉的吗?

    施夷光进大厅问图书馆管理员,“老师,我叫施夷光,请问有没有人留张字条给我?”管理员说没有。

    会不会老师也迟到了?左右无事,不如再等等。

    她等的人是日语补习老师汪荣,听说是汉武大学日语系研究生。

    已经两点10分了,门口还是空荡荡的,大家在家躲日头,只有知了欢快地在树上鸣叫。

    施夷光有点火大,这个汪荣已经迟到10分钟了。

    今天她先迟到的有些理亏,施夷光决定再等5分钟,还不到就走人。

    远处过来个人,一双长腿走得很快,几下功夫,施夷光就看清来人。

    他身形高大,有种淡淡的书卷气,浅灰色衬衫叠搭白色圆领T恤,搭配浅米色的休闲裤,卡其色的宽皮带外扎,又很洋气地休闲感。

    施夷光心里嘀咕,这人要是老师的话,也太年轻了吧。

    那人脚步一顿,显然也看到她了,还对她微微一笑。

    施夷光拿不准他是不是汪荣,便将新买的日语课本拿在手中,假装自己在背书。要是汪荣,他看到日语课本,自然知道她就是约的学生。

    如她所料,那人开口,“你是施夷光吧。”

    呵,原来真是你。施夷光合上书,看了看表,冷冷地说道,“那你是汪荣?你已经迟到13分钟了。”

    “不好意思,我待会同你解释,我们先进图书馆吧,外面太热了。”

    这火炉一样的夏天,多在室外呆一分钟,简直就像下油锅呆一年,施夷光快走几步,进了图书馆,却被管理员拦下来,“请你们出示一下借书证。”

    施夷光干瞪眼,她哪里会有借书证嘛。

    她身后的汪荣,不紧不慢地上前,拿出两张借书证,朝管理员说,“老师,王琴的借书证在我这里。”

    管理员上下打量着他,“你叫汪荣?看着不像啊,照片上方脸啊。”

    “老师,那张照片是以前的,我最近变瘦了。”汪荣微笑着解释。

    管理员摇摇头,又拿起王琴的借书证。

    汪荣朝施夷光耸了下眉毛。

    见汪荣打眼色,施夷光心知肚明,这会她就是王琴,可糟糕的是,她刚刚已经跟管理员自报家门了。

    果然,管理员有些疑惑:“你不是叫什么夷光吗?”他语气严厉起来,放下借书证,“这两张借书证我先扣下,你们两个冒名顶替的,坐那边去写份检讨来。”

    施夷光脑门发热,自己写检讨事小,万一检讨书送到王琴的辅导员那里,岂不是连累了人家?

    她一把抄过借书证,拉着汪荣一溜烟地跑出图书馆,直到拐了两个弯,才停下来松开手,忿忿地说,“我呀,从小到大,还没被老师批评过。你要是不迟到,我也不会在老师那出糗。”

    汪荣转了几下手腕,慢条斯理地说:“那个老师只是吓唬一下,他也不敢确定,你这一跑就露馅了。”

    施夷光刚刚一紧张,抓得太用力了,瞥见他的手背起了淤青,正想同他道歉,一听这话,收进去的刀又杀出来了。

    这是什么人啊,听他意思倒好像怪起自己不够镇定。“那你现在回图书馆吧,今天不用补习了,以后也不用了。”施夷光说完,转身就走。

    汪荣一愣,见她干干脆脆地往前走了,忙追上几步,拉着她的胳膊。

    “干什么你,放开我。“施夷光回头瞪着他,凶巴巴地说道。

    汪荣放开,一脸诚恳地说道,“刚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Faute avouée est à moitié pardonnée. ”

    这腔调怪好听的,可是施夷光压根没听懂, “汪先生这什么意思,这也不是日语吧。”

    “是法语的一个谚语,意思是说:承认错误等于得到一半的宽恕。施小姐认为这个谚语对不对呢?”汪荣笑着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表现来得到另一半的宽恕呢?” 施夷光见他道了歉,也就顺坡就驴。

    汪荣不置可否,“Plus il a tort, moins il est disposéà pardonner aux autres. C'est une règle”,他停了停戏谑地一笑,继续说道:“愈是自己有错的人愈不肯宽恕别人,这也是一句名言。”

    “你!”施夷光柳眉高耸,为之气结。

    她气冲冲地扭头就走,刚走了两步停下来了,心想:

    我如果现在走了,岂不是直接认输了?好,师夷之长以制夷,我倒要看看最后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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