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东阔?说得是她?

    姜末特意从他们桌前边走,再绕回自己的位置。

    果不其然,真是他。

    他坐在里边角角的地方,四边围着正好形成一个死角,姜末看不到他。

    姜末仔细品,多少有点反讽的意思夹在里边。这不是摆明说她年纪大的意思吗?一个大男人有必要这么阴阳怪气吗?

    重新回到座位,算不上心情好,只好埋头苦吃,化悲愤为食欲。

    姜末心情仍然很郁闷,不停用筷子搅拌碗里的酱汁。

    秋琴重新打来电话,询问她具体接屯屯回家的时间。

    “吃完就去。”

    “这么着急?家里不先收拾收拾?”

    朋友听出了她两次接电话的状态差异,挂掉通话重新打了个视频,“你什么情况?心情不好?”

    “挺好的,就是遇到个不懂事的年轻人阴阳怪气罢了。”

    “还以为多大事,”秋琴气口突然松弛下来,“末末,你作为一名28岁职场人,阴阳怪气不是早见识过了吗?”

    姜末垂头丧气道,“是是是。”

    “你不对劲,不对劲......”秋琴第六感上身,“那年轻人你是不是认识?你跟那人什么关系?”

    章姜末“嗯”了一声,“前男友。”

    电话那头的声音惊天动地泣鬼神,“什么时候谈的?老子以为你单身28年!你最好坦白说!”

    “没满三个月就分了,有啥好说的......”姜末看着滚烫冒泡的锅发呆。

    回想起这段恋爱,章姜末都觉得荒唐。那个时候24岁的她是如何跟18岁的谌东阔勾搭到一起,又是如何同意谈了段姐弟恋的。

    以至于分手之后,一度因为内心过意不去还想着道歉。

    秋琴听到三个月反而平静下来。

    她太了解她这位朋友了,就连她也是满足了同村出生、同城市考学、同城市打拼的严苛条件才有幸成为了她的好闺蜜。她那三个月的恋爱,用脑子想想都是“just so so.”

    秋琴开始盘问恋情细节,“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章姜末答,“道不同不相为谋。观念不一样,没成熟吧。”

    果然。

    秋琴觉得她都能当姜末肚子里的蛔虫了。

    秋琴继续问,“那你现在什么态度?”

    “还能有什么态度。当陌生人吧。他要是想当朋友也成。”姜末慢悠悠道。

    “不成!”秋琴在那边高声反对。

    “你知道的。”姜末素来不爱与人结怨,崇尚多个朋友多条路。

    “你倒是大气,”秋琴喝了两口可乐,“不要陪男人长大。你既然觉得他幼稚,那断不可能再续前缘了。男人多的是,要不你屈尊屈尊,我给你介绍介绍几个靠谱的?”

    “......不用。我等会接屯屯。”

    电话挂断。

    章姜末也不知道姜秋琴为什么总是致力于给她找个好男人。

    难道是见不得她孤苦伶仃一个人,非得要她闻她爱情的酸臭味?

    可她有屯屯啊,谈不上孤苦伶仃。

    约莫两分钟,一名二十来岁,梳着潮流发型的小伙走到了她跟前,“你好。”

    章姜末认得他,跟谌东阔同一桌的。

    那人递来一张纸条,“这是我的微信号。别着急拒绝我,可以先相互了解一下,漂亮姐姐。”

    本以为他说完就离去,没想到他竟然站着,等她的回复。她只好模棱两可,“放桌上吧弟弟。”

    小伙走了。笑得那样开心,估计是想可以炫耀上一番了。

    章姜末见吃得差不多了,结完账准备离开。

    一名穿着印有“聚里火锅店”字样围裙的二十岁女子从后边追上来,说她忘了东西,把小纸条递到她。

    她没解释这张纸条对她并没有用处,只是对着女子连连道谢。

    她朝停车场走去。

    “喂。”某人正抬眼望着她。

    谌东阔穿着宽松T恤,牛仔中裤,一双运动鞋,很典型的大学生穿搭。他爱打篮球,身材英挺,如此简单的一番打扮在身材和脸的加持下,算得上出彩。

    满扑扑青春的气息。

    又是他......

    不知道是城市太小,还是出门没烧高香,一下午遇到三次前男友。

    遇见就遇见吧,可是谌东阔总想办法针锋相对。为避其锋芒,再次当做看不见,收起眼神,往车里走去。

    他快步跟上前,“躲我?”

    章姜末面无表情,“请问您有什么事吗?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先离开了。”

    不知这句话是触到谌东阔哪个雷点,他紧紧拉住她的左手臂,稍一用力,左手里的东西抖落了一地,账单、小纸条和钥匙。

    看着散落满地的东西,姜末被他整得有点无语,“谌东阔,你有病吧。”

    他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还真记得我?我以为你要一直这么装不认识呢?”

    “装不认识难道不是最优解吗?”姜末盯着他的眉眼,认真反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嘴唇僵了僵。

    她继续说,“我承认,当年因为我的鲁莽,答应了跟你在一起。如今想来是我没考虑清楚。好在这场错误的爱情只持续了不到三个月就结束了。希望你也能往前看,对于以前给你的伤害,我郑重道歉。对不起。”

    积压多年的道歉哗啦啦说了出来,章姜末内心也轻松了一点。

    “鲁莽?错误?你就是这样定义我们的爱情吗”谌东阔疾声道。

    章姜末弱弱地问,“难道......不是吗?”

    他睁大了眼睛,随后蹲了下去,拾起他同学递来的小纸条。

    姜末也跟着蹲了下去,弯腰拾起自己的东西。

    “想吃嫩草?掂量掂量。”他讥笑问到。

    她知道他在阴阳怪气她,所以没吭声,只是摊开手准备去接他手里的那张纸条。

    谌东阔并没有选择递过去,而是双手各自捏着纸条对角,慢悠悠撕开。一张纸条被分解成无数张小碎片。

    “你不需要。”他的语气坚定又冷漠。

    她愕然,禁不住在想,他想撕碎的那个人是她吗?重逢后第一次见他如此愤怒,想来自己当年单方面分手伤到人家自尊了。那个年纪正是爱要面子的年龄。

    “那个......”姜末语气有点巍巍然,“忘掉对方当两名普通简单的陌生人,可能吗?”

    他咬牙切齿地回答,“你觉得呢?”

    “纸条撕了就撕了,反正我确实不需要,”姜末颇有点破罐子破摔,“至于当朋友当仇人,随便你。”

    良久,他站直了身子。嘴角抹上一层猜不透的笑意说,“好久不见,我的初恋。”

    她坐在驾驶位置,从车窗看着谌东阔远去的背影。他比四年前更精壮了,骨架也张开了。她参不透他的笑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他问出草率两个字,确实是愤怒了。

    姜末28岁了,不是什么小姑娘。在职场上她游刃有余,可她在感情上并不擅长解决前任的戏码。何况四年了,现在的他,她不了解。

    不过,当时的她是怎么答应他的呢?

    章姜末回忆起四年前,她还在河城上班的日子。那个时候刚毕业没多久,职场上又是菜鸟一个,免不了经常加班。

    天一黑,一个人走夜路就怕。

    那个时候谌东阔高考完,闲得很,天天晚上站在岔路口等她下班。那个时候谌东阔就已经明示说要追她,姜末一直没答应。

    章姜末见这样不是办法,有一天大晚上回来,明确对他说不用送回家。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回家也是这条路。”第二天依旧我行我素,不逾越半点。

    她拗不过她,只好由着他。好在每次回来,他都隔着远远的,自顾自闹出点声响。

    有一天台风准备来临,经理见状送她下班,姜末也没想那么多就答应了。一路上都相安无事,直到岔路口准备下车的时候,经理迟迟不开门。

    经理握着方向盘,缓缓开口,“公司要提拔人,有一个到国外进修的机会,人选我还没定。”

    章姜末听不出来深意,傻傻地问,“是吗?这个选拔有什么要求吗?”她想着,只好自己有机会,还是争取一番好。

    苏经理左手搭在车窗外,“唯一的条件,当我情人。”

    章姜末被露骨的话吓得花容失色,那是她第一次理解人面兽心这个词。

    “我知道你没有男朋友,你考虑一下。跟我,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经理再次说。

    姜末怔了怔,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谌东阔,面不改色地说,“那个是我男朋友,请苏经理自重。”

    她下了车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当然后面没有然后了。

    谌东阔像往常一样跟着她,平常晚上他都会自言自语哼点小调,或者说些冷笑话,执意弄出点声响。

    但他那晚很安静。

    离家门口还有五十米的距离,他从后头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走着。

    包带被他拉住,她没有回头,刚才的事情还没有消化,脸色很差。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还有机会吗?”语气可怜的像只小猫。

    也是那瞬间,章姜末坚硬的外壳被敲破,她何尝不也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或许是同病相怜,她鬼使神差说了声“好”。

    反应过来的谌东阔一把揽住了她,哭得比她还大声。

    两人就这么确定了关系。很草率。草率后醒来,姜末认为他是不是利用了自己的同情心,不然她怎么会答应。

    命运真是造物弄人。

    如果他愿意的话,那就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同事吧,姜末这样想。

    陷入回忆的章姜末被秋琴的电话拉回现实,问她车开到哪了。

    她还要接屯屯呢!

    这才马不停蹄踩着油门开车接狗了。

    秋琴离她租的房子开车一个小时。来回过来,天已经晚了。

    屯屯在后座困得睡着了。

    刚驶进小区,近光灯的照耀下,看到有人的身形轮廓很像谌东阔。那人往黑暗边缘缩进了点。

    她调了调后视镜,想来自己定是魔怔了。

    为什么动不动见到个人就会想起他来?

    人们常说,年纪越大越容易想起久远的事,她猜是这个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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