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再醒来时,怀里已多了个人。

    小夭窝在他胸口,把脸贴得很近。

    他垂眸看着,却不敢动弹,忍住想要伸出的手,止住了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的思绪。

    小夭在他胸前蹭了蹭,她睡得正酣。

    外面阳光正好,已近中午。

    相柳想要起身,却发现一片衣角正抓在小夭怀里,便只得又乖乖躺下。

    她像个需要关怀的孩子,紧靠在能给她温暖的怀抱里,安心沉睡。

    相柳轻叹了口气。这样近的距离,他宁愿继续睡着,也不想醒来,实在太过折磨。

    小夭悄然睁开眼睛,她抬眸看着相柳平静的脸,偷摸着退后了些,然后翻身从榻的另一边下到了地上。

    穿上鞋,她小心翼翼打开了门,生怕被相柳听见。

    她并不知道,相柳根本没有睡着。

    相柳并没有急着起身,小夭关上房门之后才睁开了眼,看着墙面,注视良久。

    他不想让小夭尴尬,感到不自在。

    小夭难得早起,兴致勃勃煮好了粥,而后才看到相柳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院中,靠在枣树上看着她。

    “早啊。”小夭道。

    相柳没有应答,看着她忙忙碌碌,面带欣喜。

    她果然在享受片刻的欢乐。

    可即便短暂,也毕竟是真的在享受,总比强撑要好得多。

    相柳直起了身,走向小夭道:“眼看就要中午,你还煮粥做什么?”

    小夭笑嘻嘻地道:“我想喝,你喝吗?”

    相柳没有回答,但他已将桌椅挪到了院子里,显然是准备要同她一起用粥的。

    小夭盛了粥,正欲端起,却见碗已向桌上飞去。

    她笑看着相柳,拿着筷子乐呵呵坐到了桌边。

    小夭将筷子递给相柳,“方才对面的阿香嫂子送来了一些小菜,说是她婆婆弄的,让我们尝尝。”

    相柳接过筷子道:“你和她交情倒是不错。”

    小夭道:“这岂不都是拜你所赐?”

    相柳低下头喝粥,没再说话。

    小夭低下头,便见粥碗上出现了一层薄冰,正隔空吸着粥上热气。

    于是她对相柳道:“我听阿香总是唤你宝柱,那她们见到的究竟是真的你,还是别人的样子?”

    相柳没有抬头,“有时候我也会犯犯懒。”

    小夭了然地点头,“那看来她们倒是十分幸运。”

    相柳道:“怎么了?”

    小夭道:“你自己长的什么样子,你自己不知道吗?”

    相柳继续喝着粥,没有说话。

    小夭好像顿时来了兴致,“那有没有小娘子对你投怀送抱的?”

    相柳闻言,猛然抬眸看向小夭,看得她心中一惊。

    小夭当即垂下了眼眸,看到碗上薄冰已散了,便急急低头,喝起了粥。

    相柳喝完粥便靠在椅背上,抱胸看着小夭。

    她边喝边偷摸观察他已有一会了,见他抬头,只得将喝粥的头压得更低了一些。

    相柳嗤笑道:“你是想连碗一起吃掉吗?”

    小夭这才抬起了头,起身谄笑着去收碗筷,“我去洗。”她道。

    相柳看着她,不吭声。

    小夭洗完碗筷,相柳已将桌面清理干净,正手握竹简靠着椅背看着。

    小夭道:“你不进去吗?”

    相柳看着竹简,“我不能在这吗?”

    小夭虽然疑惑,倒也不觉得奇怪,“当然可以。”

    相柳没再说话,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小夭坐到他对面,撑手看着他,也不说话。

    相柳道:“怎么了?”

    小夭道:“你不去买菜吗?”

    相柳抬眸,“刚吃完你就饿了?”

    小夭摇头,“你再不去,菜市可就要收了。”

    相柳垂眸道,“今后不用再去了,会有人送上门来。”

    刚说完,便有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小夭撑起身子,看向相柳。

    相柳已站起身来,慢慢悠悠走到院门旁,开了门。

    他开门时头发已变成了黑色,整齐束在头顶。一身潇洒的白色衣袍也瞬间变成了简单的样式。

    相柳打开一条门缝,对着外面道:“有劳郑叔了。”

    门外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主家您客气了。”

    相柳关上门时,已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他手里拿着肉类和香草,放到了案上。

    小夭转身看着他,问道:“那是谁?他为什么叫你主家?你是开了铺子吗?”

    相柳没有立即回答,她总是一连串地问话,叫人应接不暇。

    慢悠悠在小夭对面坐下,相柳又看起了竹简,“一年多前我遇到了这屋子的原主,他早年丧妻,儿子也在途中走失,后通过朋友才找到。然而他的运气并不好,大喜伴随大悲。他带儿子回来路上遇到了山匪,我一时兴起,便救了他二人,可他儿子多年流落在外,失了根本,又受了惊吓,死在了路上。”

    小夭好像大概能猜到下来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出声打断相柳。

    相柳继续道:“老头也没好到哪去,为了保护儿子,伤到了要害。”

    小夭道:“所以你留了下来照顾老头?”

    相柳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医师,难不成还要救死扶伤?”

    小夭问道:“那你为何......?”

    相柳抬眸看了她一眼,“老头在街上开了家粮铺,附近的村民大都是去他那里换的粮食,店里还养了几个伙计,全靠他给的那点钱养家糊口。老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没了,对这世上也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只是这铺子不仅关乎他自己,还关乎着不少人的生计,他于心不忍。”

    小夭接过话头,“所以托你接手,以这宅子作为谢礼?”

    相柳点头。

    小夭道:“这倒是你会做的事情。”

    相柳没有说话。

    小夭问,“那老头呢?后事也是你替他办的吧?”

    相柳又点了点头。

    小夭双手合十,十指交叉放在胸前,“他们定然将你当做了老头的儿子。”

    相柳没有回答,但显然是默认了。

    小夭道:“你倒是不亏,又做了次儿子。”

    也算是父母双全了。

    相柳又是抬眸,将小夭扫了一眼,却并不阴冷,平淡得很。

    小夭凑前了些,“那老者便是店里的伙计吧?”

    相柳道:“郑叔是店里的老人,平时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管事,也省得我操心。”

    小夭道:“那你为何不将粮铺交给他呢?”

    相柳叹息道:“郑叔人虽老实,却太过死板,日常交易倒是稳妥,但遇事还是不够灵活。”

    小夭问,“那伙计中就没有可用之人了吗?”

    相柳收起手中竹简,“有倒是有,不过还需再打磨一番。这街上的人并不全都富贵,有一些穷困的无田地可用,赚的也不算多,常是以物易物,与此一道他还需要琢磨。”

    小夭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走不脱。”

    相柳敛眉看她,问道:“你真的不出去走走?”

    小夭思索片刻后,潇洒起身道:“不去。”

    相柳看着小夭的背影,目光深沉。

    她始终还是不愿面对一切。

    难道他做错了吗?不应该抢婚吗?

    可即便重来一万次,他也还是会这样做。

    不仅仅是为了小夭,也是为了他自己。

    他不愿意将小夭交给那样一个人。

    若不能予她幸福,荣华富贵又如何?

    丰隆虽好,却非小夭的良人。

    相柳看向院门,可他看的却又好似不是拿到单薄的木门,而是门后千千万万,繁复重叠的人。

    世人有千万,却独愿一人。

    这是小夭想要的。

    她一日不出这道门,便一日不能接受门外的人和事。她把自己困在了这里,和他绑在一起。

    小夭又开始切肉,料理香草。

    刚喝完粥,她却急着要开始做其他的事。

    相柳站起身来,纤尘不染的白衣落到了满是烟灰的灶台前。

    小夭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即便烟火缭绕,他也仿似云中仙,不染尘埃,飘于世外。

    小夭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有丝毫异动。

    而后开始哼起了歌谣,轻柔婉约。

    相柳看向她,又想起二人第一次的相见。

    那时的她虽满是恐惧,却灵动狡猾,似一只小狐狸。

    可如今,人事已非。

    他又垂首,等着小夭召唤,告诉他如何生火。

    仿佛不过是个寻常男子,柴米油盐,盘于琐事。

    这些事虽做着繁琐,却让人十分踏实。

    所以他也就更理解小夭为何能乐在其中。

    小夭爱给相柳做鹿肉,带着焦香,有一丝甜,还有一丝酸,却相得益彰。

    她的手艺一向不错。

    每次小夭都会吃上和他一起吃上两块,也不多用。

    因为之前刚喝过粥,所以两人吃得都不多,鹿肉也就剩下许多。

    小夭将剩余的肉放到了橱柜里,准备晚饭再用。

    相柳想到上次买肉回来时,阿香的儿子馋得拽着阿香直喊着要让她也买了回去做,被阿香劝住了。便想着端一份过去,毕竟两家也时常彼此照顾。

    还没走到门口,小夭就拦住了他,一把抢过相柳手里的肉,抱在怀里道:“吃剩的怎好送人?我明日再做一份送去便是了。”

    相柳闻言也没多想,便点头应了。

    第二日中午,小夭果然多做了一份鹿肉,让相柳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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