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闲来无事便去回春堂帮忙打打下手,倒也不敢指手画脚,秉着当年在医堂学习的态度,在桑甜儿身边看看门道。

    桑甜儿倒也不排斥她,小夭有心学,她便由着她在旁边看着。

    虽说当年桑甜儿的医术是小夭教的,但六七十年的看诊经验,加上小夭留下的那些医书,她倒也悟出了不少心得。不仅仅是不孕不育,日常的疑难杂症,她光靠望闻问切,便能看出个七八成来。

    小夭当年缺的正是这种日积月累、刻苦钻研的劲,心里也就更加欣赏桑甜儿了。

    这日桑甜儿给一个病人问完诊,小夭拿着药方去给春子爹配药,打眼一观,便留心到了其中两味药来。但她当时并未表态,递给春子爹便回去了。

    待病人全都走完,桑甜儿收东西准备回院里休息时,小夭才同她问道:“婆婆,今日下午来看失眠的那位病人,你可还有印象?”她虽尊称桑甜儿一声“婆婆”,却从不用“您”来称呼她。

    桑甜儿慢悠悠道:“嗯,有印象。你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小夭道:“你为何不给他开一味忘忧丹?便捷又爽利,药到病除。”

    桑甜儿闻言却是笑道:“治病要除根,忘忧丹虽易做,却始终治标不治本。即便一时有效,日子久了,也会渐渐失去作用,不是最佳。”

    小夭耐心听着,“哦!”

    桑甜儿继续道:“再者,他不过是个小贩,一日三餐能图个温饱便已不错,哪里还有钱买这种丹药服用?我若给他开了忘忧丹,一日两日,半月月余倒还可以勉强应付,日子久了,难免就会觉得鸡肋,还不如不看。”

    小夭点头,似豁然开朗道,“倒是如此。”

    轵邑毕竟是大城,城中即便是小门小户,也比这种偏远乡村的人要有钱得多,自然不把忘忧丹当回事。但清水镇地处偏远,又是三不管之地,日常用需都是最低,哪里用得起这种灵药?

    小夭念及此处,不由感叹,她果然是舒坦日子过久了,竟忘了此地有多清苦。

    晚上,眠月烧了一大桌子菜,叫上小夭同相柳一道用饭。

    小夭倒是不拒绝,对她而言,回春堂便是她的家。能回家吃饭,自然再好不过。

    于相柳而言却有不同。小夭没来之前,相柳也经常来回春堂混饭吃,一桌子老老小小热热闹闹,他倒是十分喜欢。

    这一点倒是出乎了小夭意料,她一直以为相柳是个十分清高的妖怪。

    相柳却小声在她耳边道:“我此刻是荆宝柱,不是相柳。幺娘表妹可要记住。”

    小夭“切”出了声,一副嫌弃他的样子。

    二人交头接耳,眉目传情,看得阿香等人一阵窃笑。

    春子道:“宝柱,你干脆就娶了幺娘得了,何必在乎那些俗人的眼光?”

    阿香一推春子道:“又胡说八道,真是菜都封不住你的嘴。”

    桑甜儿却是看着他们,慈爱地笑笑。

    眠月从后厨端了菜出来,“我家春子说得对,宝柱,你不如就娶了幺娘,生米煮成熟饭,叫那些人吃屁去。”

    眠月说得粗俗,惹来春子爹“唉”声一片。

    桑甜儿道:“他二人定有自己的难处,哪里是你们想得那般容易?”

    小夭同相柳互看了一眼,入目皆是遗憾。

    小夭举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为了不愉快之事去费神?”

    春子道,“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我们共举杯,只为今朝之明月,莫道他日之落愿。”

    相柳先同他碰了一个,一饮而尽。

    小夭也紧随其后,倾尽杯中酒。

    桑甜儿慢悠悠举杯,“我老婆子能活到如今已是幸事,你们这些小辈,哪里有资格说什么遗不遗憾?听人说落子无悔,不知是不是这个理?我也来同你们干一杯。”

    说完,也起身同刚倒满酒的小夭碰了一杯。

    小夭大喝道,“是这么个理!”说完也一饮而尽。

    一顿晚饭,菜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半缸,想来明日春子爹酒醒了,看着那剩下的半缸酒能哭出眼泪来。

    相柳和小夭互相搀扶着,晃晃悠悠回了小屋,不似表兄妹,倒更像是把兄弟。

    二人和衣躺到榻上,都是一身的酒气。

    小夭痴笑着抬手道,“这酒真不错,我还要再来一碗!”

    相柳也是一脸傻笑,“那是春子爹酿了三年的相媚好,可是宝贝着呢,还要喝?你就不怕他明日跟你拼命?”

    小夭眯起眼睛,又突然一笑道:“相媚好?名字真好听!”

    相柳闭着眼睛,一张脸红得发光,“听说是用春日山上的梅子酿的,用的是囤了八年的朝露水,好不容易才酿了那么一缸。”

    小夭大笑道:“好酒,好酒!”

    相柳被她震得耳朵嗡嗡响,抱着耳朵大着舌头道:“你小声些,吵死了!”

    小夭却耍起了酒疯,便要凑到他耳朵旁边道,“我就要说,就要说!”

    她的呼吸温柔,扰得相柳耳根子都红了,他转头定定看着小夭,一动不动。

    眼睛亮得仿佛天上繁星。

    小夭嘿嘿笑着,捧起他的脸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猴子屁股一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可爱得紧。

    相柳也眯着眼睛笑了,任由她揉捏他的脸,却不动声色。

    他酒量不错,难得会醉,今日喝得畅快,便有些上了头。

    不过他醒得也快,此刻虽脸还红着,人却已醒了不少。

    小夭乐呵呵傻笑,而后揉着他的脸,看着他嘟在一起的嘴唇,凑上前去,亲了一口又一口。

    相柳的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敢动弹。

    小夭喃喃道,“好可爱啊,小柳子。”

    相柳横眉竖起,想要发怒,可见她软乎乎的样子,又于心不忍。

    刚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

    小夭松了手,慢慢收了笑容,抬起他手臂,裹住自己肩膀,而后向前凑了凑,挤到相柳怀里。

    “嗯……小柳子……”又是叽里咕噜的一团胡话,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相柳确定,她真的醉了,不省人事。

    于是低头唤她,“小夭。”

    小夭迷迷糊糊地应道:“嗯……”

    相柳道:“你怕我吗?”

    小夭摇了摇头,一头长发在他怀里拱成了乱茅草。

    相柳又道:“你愿意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吗?”他思索了一番,又纠正道:“留在清水镇。”

    小夭点了点头,那漆黑的长发挤在了一起,盖住了相柳的手臂。

    相柳理了理挡住小夭脸庞的长发,“你想做幺娘吗?”

    小夭犹豫了,她没有给予回应,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仿佛在纠结着什么。

    相柳抬手抚摸她额头,小夭紧锁的远山眉缓缓松开了。

    她抓住相柳放在她眉间的手,抱在了怀里,“别走……”她道,“别走……相柳……”

    相柳回拥住她,在小夭头顶磨蹭,“我不走。”

    二人紧紧相拥,难分难舍。

    却只有在夜深人静,沉醉不知昏醒的时候,才敢如此肆意。

    晨起时,小夭宿醉不愿起身,相柳只得独自起身,琢磨着如何煮粥给她喝。

    可折腾了半天,米都煮黑了,他都没做出来。

    好在阿香端来了醒酒汤和一些清粥。

    阿香道:“幺娘还没醒?”

    相柳接过东西点头。

    阿香好奇地问,“煮成熟饭没有?”

    相柳一时尴尬,只得转身向着里屋走去。

    阿香见他模样,便知事情没成,啧啧叹道:“都帮你到这了,怎么就不争气呢?唉……”

    相柳就当自己没听见,径自走了。

    阿香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便自顾自也回去了。

    相柳将小夭抱起身来,喂她喝醒酒汤。

    可小夭太难受了,始终不愿意张嘴。

    没办法,相柳只得自己喝一口,然后给她灌进嘴里。

    但是灌到第三口,她便不止是吞咽了,而是纠缠。

    她仿佛要的不是那一口醒酒汤,而是他温热柔软的气息。

    她轻轻搂上他颈项,舔舐他唇角,仿佛在品尝余留的汤汁。

    相柳这一夜甚是折磨。她又搂又抱,还在他怀里磨蹭,将他手臂压在胸前。

    虽说酒气熏人,却也足够撩人心魂。

    此刻更是叫人抓心挠肺,他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也控制不住体内的那点冲动。

    她抬起了手臂,摸上相柳的脸,生怕他逃跑一般。

    相柳近距离打量着小夭。她的双眸紧闭,睫毛微颤,似醒未醒。

    她的舌头小巧而柔软,如小猫一般舔舐着他的嘴唇。

    相柳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终于没忍住,一下将她压到了榻上。

    他打量着小夭的眼眸,感受着她的心跳。

    她的心跳很平稳,似乎还在沉睡。

    可他也听到了另一阵强烈的跳动声,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拨开小夭额前碎发,目光深邃如火光在其中窜动。打量着小夭眉眼,却迟迟不见下一步动作,眼中满是疼惜与爱护。

    良久以后,相柳才终于小心翼翼低下了头,含住她嘴唇极尽亲吻。

    小夭的心也开始热烈地回应,以一样的频率在跳动着。

    她其实已经醒了,在他下决心亲吻的那一刻。

    只是相柳过于投入,这犹如偷来的短暂时光,让他偶尔也会迷失自己,分不清真假。

    想要表达的心,越来越强烈,对她的渴望,呼之欲出。

    这近乎疯魔的亲吻,已是最为炙热的表达。

    相柳并未做其他的动作,仿佛浅尝辄止,又好似望梅止渴。

    小夭依依不舍,却不得不放开了他。

    相柳看着小夭紧闭的双眸,又好气又好笑。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头埋进她颈窝,轻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醒了吗?”

    小夭顿时睁开了眼睛,却不敢动弹。也不知他是生气了准备咬她颈脖子,还是为了避免尴尬,而不去看她。

    相柳道,“哪有人睡着了,还会伸舌头的?”

    小夭的脸霎时间便红了个透彻,手足无措。想要转过头把自己藏起来,却因为被相柳压着,不能动弹。心一横,竟拿起自己的头发,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真真是一个欲盖弥彰。

    相柳笑意更浓了,撑手拨开她头发,露出她眼眸,“你不是很胆大,还敢拿自己来同我做交易。怎么,这就害羞了?”

    小夭避无可避,躲无处躲,咬了咬下嘴唇,闭着眼道,“我是醒着,你要怎么办嘛?”

    相柳看着她表情,本就已心生悸动,她再这么说话,气愤瞬间就变得诡异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可以清清楚楚听见两个心跳声。

    即便他们之间没有情蛊,这心跳声也足够清晰。

    小夭的眼睛里也满是温柔,仿佛含着万里星光,璀璨耀眼。

    却又好似含着浓浓迷雾,迤逦缠绵。

    相柳的心,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大声,仿佛呼之欲出。

    他也感受到小夭的心跳,同样撞击着胸膛。

    他想做很多事情,脑子里瞬间流过许多想法,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岂能这般龌龊下流?

    但此时此刻,二人这般模样,除非他不是个男人,否则会有那些想法,也属正常。

    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神族还是野兽,都会有原始的欲望。

    这欲望并不可耻,而是美好的,令人向往。

    只是男未婚女未嫁,名不正,言不顺,便是苟且,不可逾越。

    相柳直起了身,从小夭身上离开。

    他坐到榻边,镇定了自己,对小夭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小夭将双手压在心口,仿佛在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没有说话。

    相柳已站起了身,“我会控制好自己。”他坚定地说。

    小夭依旧不说话。她的脸上通红,燃烧一般。

    相柳正要走,却听小夭怯怯地从齿缝中说出一句话来,“可我的名节已经毁了……”

    相柳原本不定的心,顿时更清明了。“只要没到最后一步,便还是在的。至少,你我都清楚。”

    他们似乎在打着哑谜,却其实说的是同一件事情。

    小夭没有再说什么,她已无话可说了。

    她的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便已是极致。她还没有到恬不知耻,主动相邀的程度。

    “你真是个君子。”小夭淡淡地道。

    相柳没有说话,她说的虽是实话,却不见得是好话。

    “我只能做个君子。”相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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