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落下时,轩辕同高辛又开战了。

    这一次,高辛王少昊亲自上阵,迎战玱玹。

    这一仗,对战不仅有师兄弟,还是师徒。

    小夭在后方的阵营中十分忐忑,不论是高辛王还是玱玹,她都不想看到他们受伤。

    璟没有离开,玱玹的后续都靠他维持和调配,甚至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出面。

    小夭问璟道:“白虎和常曦两部还没回音吗?”

    璟却十分自信,“应该就在这两日了。”

    小夭望着帐外,眼神哀怨,“若是他们能早一些,这场仗是否就不用打了?”

    璟整理着账目,“也不无可能。”

    帐外军士来往巡逻,秩序井然,小夭道:“此仗不知又要持续多久。”

    璟也望向帐外,“不论多久,都是血流成河,支离破碎。”

    小夭看向他道:“璟,你说哥哥会受伤吗?”

    璟回神看向自己手中账目,“战场之上流箭飞矢皆不长眼,谁也说不准。但陛下身边定然有人保护,你不用太过忧心。”

    小夭依旧失神,“那你说,父王会受伤吗?”

    璟没有看她,“高辛王身边有蓐收和句芒,他们都不会让他有失。”

    小夭心神恍惚,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一直到第二日,玱玹回到营中,小夭才知道,高辛王在战场负伤,虽不及性命,却可能再难行走。

    小夭急忙问道:“哥哥,父王真的伤到了双腿?”

    玱玹身上也有伤,虽不严重,但细碎凌乱,深可见血肉。

    小夭一边替他包扎上药,一边问道,“难道蓐收和句芒不在他身边吗?”

    玱玹耐心地道,“战场厮杀,自顾不暇,尤其蓐收和句芒还是一军主将,他们的人头也是我兵士争抢之重,又岂能顾得上高辛王。”

    小夭不懂,“蓐收和句芒灵力如此高深都自顾不暇吗?”

    玱玹抬眸看她,“你觉得相柳灵力如何?”

    小夭听到他提起相柳,心中不由一顿,却有很快回道,“难有敌手。”

    玱玹淡然道:“即便是相柳想要逃脱我军围困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不论是蓐收还是句芒都不及他强悍,又如何能从万军中脱身?”

    小夭想起相柳数次受伤,不得不吸食她血液以求恢复。连他都这般艰难,蓐收和句芒又如何能够在自保的同时去护住高辛王?

    玱玹忍痛抬头,“其实师傅灵力不弱,即便是相柳,也不一定能同他打个平手,却不知为何如今竟变得如此虚弱。”

    小夭似乎想到了什么,“哥哥,你可知赤水河畔的沙漠?”

    玱玹看向她道:“数年前听闻已恢复成了绿洲,难道是师傅所为?”

    小夭幽幽叹道,“世人皆以为我母亲已去世,其实不然。那沙漠中可怖的妖怪旱魃,原是我母亲所化,只是怕你们伤感,我回来以后一直不曾同你们说过。”

    玱玹眸中忧伤缓缓而过,“原来如此。”

    小夭边为他治伤,边娓娓说道:“父王曾多次涉险前往探看,这才确定那是母亲,在我流浪中原之前,他便带我去见了母亲,在那里,我也感受到了我的父亲,赤宸。”

    小夭收了药沫,取出纱布为他包扎,“那片沙漠是受我母亲的太阳之力影响所化,恐怖至极,即便是父王也需要借助旁人力气,才能安然走只较深处,可还要带上我,自然灵力损耗更为严重。母亲等了我四百年,却只为见我一面,母亲走后,父王也瞬间白了头,想来为了那一瞬的相聚,父王也付出了心力,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玱玹叹息道:“竟是如此。”

    小夭眼中喊着泪花,却并未流落,她道:“哥哥,在我心里父王始终是我的父亲,那些虚名本就不是我所求的,唯有真心才叫我动容。如今听你这般说,怎能不叫我忧心?”

    玱玹拉起小夭的手,“小夭,你若实在担心,我不介意放你去高辛军营,替他诊治。”

    他说着,垂眸看向她手,“毕竟他也是我师傅,师徒之情我终是记在心上的。”

    小夭眸中闪烁光芒,“真的吗?哥哥,你真的愿意让我去为父王诊治?”

    玱玹颔首道:“我又岂会骗你?”

    小夭顿时起身,向玱玹行礼道:“多谢哥哥。”

    玱玹急忙唤起她,“你又何须向我行礼,难道我还能不认你这个妹妹?”

    小夭却是摇头,“不,你不仅是我的哥哥,更是轩辕王陛下,你的度量令我敬佩。”

    玱玹唤来潇潇,“由你陪她去我放心一些。”

    潇潇却忧心道:“陛下……”

    玱玹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道:“这是军营,你无须为我担心。倒是小夭,若是她有任何闪失,不论从前积累过多少功劳,我都必将会处罚你。”

    潇潇行礼道:“是。”

    小夭起身,同潇潇站到一起,“哥哥,我会听潇潇的话,绝不会招惹是非。”

    玱玹欣慰道:“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璟道:“陛下,请容我陪同王姬一道前往。”

    玱玹思索了片刻后,才应允道:“准。”

    路上,小夭乘坐璟的坐骑,白鹤一路西行,小夭问璟道:“你为何要同我一道来?难道你就不怕遇到危险吗?”

    璟却道:“潇潇是玱玹身边最亲近的人,这件事不仅轩辕的人知道,高辛的人也必定了解。此去高辛军营,对方无人知晓,反倒容易弄巧成拙。但若你同我在一起,他们定然还有犹豫,行事也更方便一些。”

    小夭不禁为璟的心思细腻所折服,“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若他们起了疑心,将我们围困,你又当如何是好?”

    璟笑道,“你忘了我青丘涂山一族最擅长的技巧。”

    小夭疑惑地歪头看他,却是难得的乖巧。

    璟愣了神,却很快反应过来,道,“我涂山氏最擅铺撒迷雾,迷惑人视线,更方便我们撤离。”

    小夭顿时清明,“你果然思虑周全。”

    璟淡然道:“我既然来了,必定已想好完全之策,不会让你有失。”

    小夭颔首,双眸之中满是感激,“多谢。”

    高辛的军队,驻扎在奚山岭一带,潇潇带着二人在离军营较远的地方降落,而后三人步行至军营外求见。

    潇潇和小夭并未上前,而是由璟出面,求见高辛王。

    过了许久之后,蓐收来到大营门口,隔着老远打量三人。

    夜幕深深,小夭大声道:“蓐收。”

    蓐收听出了小夭的声音,疑惑道,“大王姬?”

    小夭走上前来,“是我。”

    蓐收却并未松懈,“不知王姬前来所为何事?”

    小夭又走近了些,璟和潇潇也紧随其后。

    小夭道:“我听说父王受伤了,所以立即赶了过来。我可以替他医治。”

    蓐收拒绝道:“王姬过虑了,陛下身边有医师,无需王姬前来诊治。如今战事吃紧,还望王姬见谅。”

    小夭并不气馁,“蓐收,你让我见见父王,让我看看他如今情况如何。难道你不放心我吗?难道你觉得,我会害他吗?”

    蓐收却是摇头,“王姬,你如今是玱玹身边的人,轩辕同高辛如今阵营对立,实在不适合往来。”

    小夭走上前来,却被守卫的士兵阻拦,她抵抗着道:“蓐收,我同父王之间的感情,你再清楚不过了,若是父王知晓我在这里,定然不会不让我进去。你难道要让他失望吗?”

    蓐收却坚定道:“王姬,如今不比从前,我能来此见你,便已足见对你的敬意和重视。但若要我放你进来,却恕我无能为力。”

    小夭怒道:“蓐收,你何时变得如此不通情理?”

    蓐收却道:“这里是军营,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岂是儿戏?”

    小夭一腔怒火,忍不住对着阻拦她的士兵一顿手打脚踢,却被璟拉回,他道:“小夭,蓐收说得不无道理,为今之计,我们只能等。”

    小夭气道:“等等等,你就只会说等。父王如今受肌痛骨伤之苦,我又如何等得下去?”

    璟并未因她的言语生气,而是对蓐收道:“蓐收将军何不将我们来访之事禀报陛下,让陛下定夺?”

    蓐收显然心有顾虑,并未回答。

    却听身后一人道:“蓐收,你难道连我父王的话都不听了吗?”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向说话那人看去。

    小夭又惊又喜,呼喊道,“阿念!”

    阿念穿着一身盔甲,头发简单束在头顶,扎成了一个略大的发髻。

    小夭看到她手上胳膊上皆缠着纱布,心中顿时揪了起来。

    阿念比他们想的还要勇敢。

    阿念走到小夭面前,抬手推开阻拦她的士兵道,“这是我姐姐,谁能阻她?”

    士兵恭敬行礼道:“王姬。”

    阿念牵起小夭的手,盔甲发出碰撞的声音,坚硬、深沉。

    “姐姐,我带你去见父王。”

    二人从蓐收身旁经过,他拉住阿念道:“阿念,你可知这样做会惹来军中将士非议?”

    阿念抬眸瞪着他道:“议便议了,难道我还怕他们?他们说我的话,还少吗?”

    说着,她一把甩开蓐收,拉着小夭往高辛王营帐而去。

    璟和潇潇向蓐收行了一礼,匆忙跟上。

    小夭被阿念拖着走,她如今已跟不上阿念的步伐。想着阿念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被逼着成长,心里又是一阵肉疼。

    她道:“阿念,你还好吗?”

    阿念的声音生硬,“姐姐难道看不出来吗?”

    小夭忍不住叹息,“阿念,对不起。”

    阿念却停住了脚步,看着她道,“若真要论起来,我才是那个应该说对不起的人。这场战争非姐姐一人可造成,姐姐又何必罪加己身?”

    小夭不禁感慨,没想到阿念如今竟能想清楚这些。

    阿念又拉上她往前走,“我已不是个只知自己的孩子,几经事故,又上过战场,我已然明白,国家和战争,都并非一人之力可以影响。我作为王姬,也不能只顾一人之欢愉。他们之所以一再瞧不上我,并非是因为我母亲的出身,而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实在配不上父王给予我的身份。”

    小夭打断她道,“阿念,父王是疼爱你的。”

    阿念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我自然知晓。但如今我更是知道,作为一个王姬,整日只知沉溺于一人之欢乐,是多么的可笑。我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身上所承担的也的确很多,可我却从来不曾想过。”

    小夭道:“阿念,若非战争的爆发,你依旧可以做那个无忧无虑的王姬,不用担心这些。”

    阿念咬牙道:“对!所以,这一切都是败玱玹所赐。”

    她言语之中满是恨意。

    小夭急忙抬起另一只手拉住她道,“不,阿念,哥哥之所以引发战争,并非为了一己私欲。”

    阿念却并未理会,继续向前走着,“他并非一己私欲,却妄图我一国之地,此等狼子野心,难道还是善事?”

    小夭无言以对。她从未想过有一日,竟然会被阿念说得哑口无言。

    阿念道:“姐姐,你不必替他说话,如今我已对他死了心,今日若非蓐收阻拦,我定要冲上前去,杀了他!”

    她将“杀了他”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

    小夭心里一阵后怕。

    阿念若真的将玱玹杀之后快,难道她自己又能好过吗?

    她忍不住唤她道,“阿念。”

    阿念回眸看了她一眼,“姐姐,你莫要劝我,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若不恨一恨他,我心里痛苦难平。”

    小夭在心里叹道,阿念果然还是那个阿念。

    即便嘴里说着千股仇,万般恨,说到底也皆是因为爱罢了。

    爱之深,恨之切,剪不断,离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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