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和小夭驭着天马,一路到了玉山。

    水荭一早得了消息,来到前山迎接。

    小夭下了马,她道,“王母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整日浑浑噩噩,现下已经睡了。”

    小夭颔首,“那我等她清醒些了,再去见她。”

    水荭引着二人一路向原先小夭住过的屋子走去。

    圭十分好奇,漫山遍野的桃花,令她炫目。

    水荭对圭也是十分好奇,不住地打量着。

    小夭引荐道,“这是青玄神君的独女,圭。”

    水荭了然道,“竟是神女,有失远迎。”

    圭回以一笑道,“不必客气。”

    许是被景色所吸引,她这会倒是没了架子。

    小夭问水荭道,“阿獙呢?烈阳又在何处?”

    水荭道,“阿獙现下应是在练琴,你仔细听听便知了。”

    小夭肃耳倾听,桃林中果真隐约传出琴声来。

    “他难道不知道我来了吗?”她问道。

    水荭笑道,“你啊,都这般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小夭也不禁笑道,“难道我在你们面前,还用束着自己吗?”

    水荭的表情完全放松了下来,好似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小夭是小夭,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一般。

    烈阳从高空飞落,来到小夭身旁,打量着圭道,“你是谁?”

    他一向直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圭也不客气,“我是龙神之女,你该敬我一声神女。”

    烈阳虽不服气,却也并不反驳,抬手行了一礼,便不再看她。

    他打量着小夭带的大包小包,便问道,“你这是要把家当都搬回来吗?这是准备常住玉山了吗?”

    小夭嬉笑着道,“对啊,我还准备去你的宅子里摘一些花草,装饰一下我那间潦草的屋子。原先你不总嫌我不加修饰,像个男孩子吗?”

    烈阳无言,却显然是听进去了的,一脸的防备,“我那些花草,哪里经得起你折腾?”

    小夭笑得更加灿烂了,“你啊,最好日日瞧着,莫要走了眼,否则我一准给你摘光了。”

    烈阳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个转身,便又飞回到天上去了。

    水荭看在眼里,觉得小夭如今是越发狡猾顽皮了,和她的母亲倒是有几分相似。

    小夭将东西都归置整理之后,便又出了自己的屋子,方才走了没几步,便见阿獙遥遥自桃林而来。

    玄衣绰绰,翩翩自然。

    小夭面含笑意,遥望着他,停止了脚步。

    阿獙也扬起了温和笑容,走上前来,同她相互行了一礼。

    阿獙道,“王姬安好。”

    小夭也随他行了一礼,“獙君安好。”

    圭在小楼上,看着这二人的身影,竟有一时的恍惚。

    她从未见小夭如此郑重地对待一个人。

    但阿獙显然值得。

    小夭在獙君面前才更像个长成的大人,而非归家的顽童。

    小夭问獙君道,“你近来可好?”

    獙君一扬衣袖,“如此依旧。”

    小夭同他缓步而行,走在桃林中。

    她道,“听闻王母同已故的神农王是结义兄妹,却不知同洪江是否也有旧?”

    獙君笑道,“你又是哪里来的好奇之心,难道是玱玹……”说着,他又立即改口,“哦不,陛下,令你来打探消息了吗?”

    小夭摇头笑道,“他又岂需要我为他打探?他的耳目遍布天下,只要他想知道,或早或晚,总会传到他耳朵里。”

    獙君笑而不语。

    小夭继续道,“我不过是对洪江此人好奇罢了,随口一问,你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獙君却是开怀笑道,“你难道忘了我是何人,又岂会不知你的心思?你哪里是想问洪江,只是想要知道相柳的消息罢了。”

    小夭闻言,脸上顿时一红,却是咬着唇,不再说话。

    即便獙君谦谦君子,不会刻意探听人心,但他生来便具此能,若非刻意回避,自然了然于胸。

    獙君的表情逐渐沉淀,他道,“你同相柳,实在不该太过亲近。百般事宜皆是阻碍,与你,与他,都非易事。”

    他既非说教,又非斥责,而是觉得他们之间困难重重,心有惋惜。

    小夭开口道,“如今我也看开了,只是心生好奇,想要知道得多一些罢了。”

    獙君叹息道,“可惜我知道的并不算多。我与他君子之交,偶有往来,也不过饮酒取乐,交谈所述,也皆是人间风雅,毫无可索味之处。只是相柳此人,心思坦荡,世上鲜少有人可以畅听我的歌声,他却可算作其一。”

    小夭闻言,点头赞同道,“他胸怀坦荡,往来如君子,亦是值得欣赏之处。”

    獙君看向她道,“看来你同他往来十分亲密。”

    他显然并不知晓小夭同相柳之间的关系,只是以为二人之间有所来往罢了。甚至可能,他只以为是小夭恋慕相柳罢了。

    小夭并未多言,这样也挺好。

    獙君虽识人心,却只可窥其一,而不得全貌,也算是一件幸事。

    夕阳将落,王母这才悠悠转醒,可她见了小夭却是迷迷糊糊,不甚清楚。

    水荭解释道,“王母如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常连我们都认不出来。你还是明日再来看她罢。”

    小夭颔首,“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一早,小夭还未睡醒,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传来。

    她起身回应,便听水荭道,“小夭,王母醒了,她这会精神好,人也清醒了不少,你可要随我去见?”

    小夭当即穿上衣服,“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小夭稍加整理,梳洗之后,便随着水荭匆匆来到了王母的宫殿里。

    王母倚在榻上,骨瘦嶙峋,早已没了当初的温柔婉约。

    看了叫人心疼。

    竟不知何时,突然衰老至此。

    小夭讪讪上前,轻声唤道,“王母。”

    王母悠悠抬起眼眸看她,如水如雾,即便形容枯槁,依旧掩盖不了那一双柔情万种的眼睛所散发的光彩。

    她看谁,眼中都满是怜爱。

    但小夭却是见识过她的严肃苛刻的,所以并不为所动。

    王母道,“你回来啦?”

    小夭颔首道,“我回来了。”

    王母的脸上露出笑意,“回来得正是时候。”

    小夭不解,看向水荭。

    水荭向着她身旁的几案上递了个眼色。

    小夭转头看去,便见那几案上摆着不少玉碟,玉碟上皆绘着女子的小像,定神看去,小像绘出的人便动了。

    行礼说话,端庄得体。

    王母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几案,“这些都是自发要继承王母之位的女子。”她说着,又回过神来,看向小夭,“小夭,你对今后之事,可有打算?”

    小夭依旧不解,疑惑地看向王母,却不回答。

    王母道,“你想走怎样的路?漫长岁月,可有想要去做的事?”

    小夭眼眸低垂,似在思考。

    王母打量着她的表情说道,“有时候,茫茫天下何处都可去,心安处便是家;有时候,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甚至不惜以死以解脱。”

    即便小夭什么都没说,王母也仿佛已看穿了一切,知道她的过去与现在。

    小夭脑海中思绪万千,目含忧伤,却不敢抬头,叫别人看出她的脆弱来。

    王母也看出了她的犹豫,“小夭,玉山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千年不绝,万年如此。但玉山遗世而独立,隔绝红尘,一切俗事到此皆了,却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她说着,拉起小夭的手,“你可愿意执掌玉山,接任王母?”

    小夭顿时愣住了。

    其实从王母开口,小夭便已知晓她要说什么,所以才一直不曾接话。

    但到了此刻,再不开口,便是不敬。

    她虽叛逆,却还不至于此,“实不相瞒,我尚未考量今后之事,眼前还有许多的人和事待我去处理,说到自己,倒是的确没有想法。”

    王母看着她,似在等着她说完。

    小夭道,“玉山虽好,却实在无聊,王母您是知道的,我从来就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所以此事,我还需考量一番,才能作出答复。”

    王母没有松开拉着小夭的手,她知道,小夭但凡开口,定然是会慎重考虑的。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好。如今我能再支撑一段时日,你若考虑好了,便来给我个回复,也省得我再为了选谁而烦忧。”

    水荭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道,“你难道就只是为了偷懒不成?”

    王母抬眸看了她一眼,懒懒说道,“我都是一个快死的人了,还不能让我清净一些?”

    水荭收了几上的玉碟,“你倒是清净了,我可就没得好日子过了。”

    她站起身,草草翻了几个玉碟,竟也皱起了眉头,“都是些好好的姑娘,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来当这个王母。”

    王母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了起来,“你知道就好。”

    入夜,圭悄然来到了小夭房门前,“时间差不多了。”她小声说道。

    小夭的房门自内而开,她穿着一身水绿的衣衫,装扮得整齐得体。头上一根素簪,倒是显得今日的发髻更加清爽别致了。

    圭打量着她严肃的表情,心中竟生了几分怯意。

    “你确定,要去见他吗?”她问小夭道。

    小夭回神看着她,问道,“若非下了决心,我又岂会让你去寻他?”

    她说着,却又垂眸无奈笑道,“难不成你以为,只有他才能说得动荻山君吗?”

    圭顿时了然,原来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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