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慎见谢璟面色凝重,忙凑近看了一眼,下一瞬,蓦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沈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怎会知晓这么多朝廷秘事?她会不会被人撺掇了?”

    此话一出,众将领纷纷上前,往信上瞟了一眼,当即也被惊到了。

    且不说燕王府的大小姐和他们少公子有何关联,就凭这些年,齐王和燕王在朝堂中针尖对麦芒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架势,这燕王府的大小姐,怎会这么好心帮他们少公子?

    这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故立马有人冷声质疑信中内容:“燕王对咱们一直心怀芥蒂,会不会趁着此次圣上病重,借机对我们发难?才蛊惑这大小姐给您写信?”

    “就是,末将看这信中内容,少公子不可尽信。”

    “对对对,更何况这沈大小姐马上就要嫁入皇室,肯定是和三皇子站在一起同仇敌忾,怎会对我们心慈手软?!”

    谢璟听到众人质疑,眉目不动,缓缓将信收拢握在掌心,斩钉截铁地道:“我信。”

    众人哗然,面带刀疤的刘信,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珠子,蓦地拔高音力劝:“少公子,我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可都握在您的手中,您可不能色令智昏!轻易听信这妖女的谗言,将整个齐王府陷入无可挽救的局面。”

    “就是,少公子使不得啊。”

    众人立马附和苦劝。

    谢璟脸上那双俊目环视在众人脸上,一字一顿铿锵道:“各位叔伯少安毋躁,且不说,沈大小姐信中内容如何,而今,摆在我们眼前的事实,确然是圣上病重,兼之太子之位空悬,如此情形下,放眼朝中藩王和异姓王却多不胜数,各个又手握重兵,威胁皇室存亡,倘若圣上驾鹤西归之前,真的动了想要大刀阔斧铲除藩王之心,以稳固朝堂,那么我们齐王府手握兵力最多,将会是被拿来开刀的第一个。”

    “这.........”众人哑然。

    “而今,我们再按兵不动已然不妥,但若我们贸然起兵反抗,届时,无论是胜了,还是兵败垂成,都会被扣上反贼的帽子,到那个时候,若各位藩王竞相效仿,便会天下大乱,那么,各位叔伯前些年抛头颅洒热血打来的天下,又会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痛不欲生。我想那也不是各位愿意看到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然,有些人甚至忍不住泪湿眼角。

    昏黄之光映在谢璟身上,令其看得越发金质玉相,挺拔俊朗。

    他环视众人脸上的一双锐目炯炯有神,仿若无畏强权的勇士,令人忍不住折服,想要追随。

    “我和我父亲虽非圣贤,但做事一向坦荡,无愧于天地,实不想百姓再因我等饱受战乱之苦,故,你们若肯相信我,我哪怕拼尽自己这条性命,也会保你们周全,但若你们实在不放心,趋利避害也属人之常情,我也能够理解,你们可选择自行离开,今日之事,我就当从未发生过,更不会多说什么。”

    这些人都是曾跟着齐王出生入死之辈,闻言犹豫不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

    气氛一派肃杀之景。

    张慎见状,毫不含糊地抱拳单膝着地,跪在谢璟跟前,郑重道:“属下愿意听中尉安排。”

    “属下也愿意。”

    “属下也愿意。”

    “.......”紧接着,彼此起伏下定决心的追随声,在房中上方回响。

    “既然你们都肯相信我。我今日便再次指天发誓,定不会亏待了诸位。”谢璟说完,厉喝一声:“张慎听令,去城外南大营调取两万兵力,随时待命。”

    “是。”

    *

    转眼间,半个多月过去了,到了沈灵薇教习期满被放出宫的日子。

    临行前,沈灵薇带了些礼物去见了皇后娘娘,感激她这些时日以来的照拂之恩。

    皇后娘娘看她的目光越发欣慰,只笑笑推说:“圣上这些时日身子越发不济,更无力政务,虽气恼三皇子行径,但圣上膝下就这么几个皇子,不忍将人重罚了去,也是看在燕王府和即将和她完婚的面子上,这几日会做出适当的处罚,日后,三皇子就算全身而退,可也再无缘插手朝政,也算是给燕王府交差了。”

    沈灵薇知这是皇后娘娘看穿了她此行的心思,这才有意提点。

    对此,她心中早有预料。

    圣上此举,依旧是想把她当做质子扣在京城,用以牵制整个燕王府,她心头虽失落自己到底没绊倒司亦尘,但好歹也不算白忙活一场,对皇后表达谢意后,便出了宫。

    主仆两人方回到燕王府,便见府中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比比皆是婚礼用的红绸花,一如上辈子她和司亦尘新婚当日之景。

    沈灵薇只觉刺眼,下意识抬起手臂横在双眼上,朝后退了半步。

    雪玲忙将雪芳拉过来询问。

    “听说是三皇子出事后,圣上觉得亏欠小姐,就特意令宫人前来,协助咱们府里的人操办婚事,说要让小姐风风光光地出嫁,才不辱没燕王府。”

    沈灵薇忙放下手臂,问道:“我爹娘呢?”

    “今日一大早,燕王就被圣上宣召进宫议事去了,至于王妃——”

    雪芳嘘着沈灵薇的脸色,吞吞吐吐道:“二小姐今日忽得了怪病,一大早就胡言乱语的,嚷嚷着非要出府找之前那个男子,王妃怕她出什么意外,忙带着她去看大夫了,估计要等快用晚膳的时候才能回府。”

    沈灵薇闻言,归心似箭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失落地垂下眼帘。

    待人走后,雪玲气愤填膺道:“这二小姐早不得病,晚不得病,偏偏非要在小姐回府的时候得病,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就是要霸着王妃,不让王妃腾出精力管您的事,王妃也真是的,每次都被二小姐牵着鼻子走。”害得她家小姐伤心。

    沈灵薇对此早已免疫,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不是吗?便复又抬眼,扯唇不在意地冷笑:“罢了,她只是不想让我好过罢了,随她去吧。”

    雪玲却还是忍不住为她抱屈,与王爷王妃而言,她家小姐和沈灵瑾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一旦沈灵瑾出了什么事,她家小姐从来都不是他们第一顺位照顾的。

    思及此,雪玲正欲劝慰她几句,燕王妃身边的常嬷嬷,满脸欣喜地小跑过来,禀告道:“小姐回来得正好,宫里刚才送了嫁衣来,您赶紧跟着老奴去试试,看看哪出还需要改的?”

    沈灵薇脸上波动的情绪已转为平静,抬起脚尖越过嬷嬷,摆手拒绝道:“我累了,这会儿不想试。”随即拉开房门,“啪”的一声,将两人关在门外。

    常嬷嬷一脸焦灼地看向雪玲:“可宫里催得紧,小姐若一直不试穿,老奴没办法交差啊。”

    雪玲只好说:“嫁衣在哪?我随您先去帮小姐取回来放屋里,待小姐歇一会儿,再让她试穿。”

    到了晚间,许是和司亦尘的婚礼就在三日后,沈灵薇明明很困,可躺在床榻上却翻来覆去的如何都睡不着,索性披衣而起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紧闭的菱花窗。

    乍暖还凉的夜风兜头袭来,沈灵薇冻得身子抖瑟了下,伸出双臂抱在胸.前,与此同时,心头因忧虑而起的各种嘈杂的念头也跟着消失了一些。

    她下意识透窗看向院子周遭,近处,廊下悬吊的大红灯笼晕出的橘红光影,在地上摇曳不定,而在远处,歇在枝丫上的雀鸟,不知被什么惊动,扑棱着翅膀飞远了,越发显得深夜寂静。

    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仿佛蛰伏在夜间的猛兽,就连她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她目光找寻片刻,并未见到她想见到的那抹身影,沈灵薇不觉失落地垂下眼,在心里暗暗地想,他此刻应该和部下一同商议对策吧?又怎会来此呢?

    于是,就这么目光放空地抬眸看了会儿头顶明月,直到身子快要冻僵了,才抬起手按着窗扇。

    这时,不远处的竹林后忽响起一道轻微踩踏落叶之声。

    沈灵薇心下疾跳,关窗子的手一顿。

    谢璟已从影影绰绰的竹林后步出。

    今夜他穿了一袭淡青色锦缎长衫,腰束白玉带,远远看去,身姿挺拔如松,可若细看的话,便能看到他眼睑下隐着两团黑青,刚毅的脸部轮廓比平时更显锐利,似是消瘦不少。

    皎洁的月色清辉笼了他一身,他从暗影里走出,朝她这边走来。

    随着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沈灵薇心头鼓鼓胀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满溢出来,其实她大可以如从前一样没心没肺问他“刚才他为何一直站在那不现身?”

    可话到嘴边,却忽问不出口了,只怔怔地看着他走到她跟前,和她隔着窗子对望。

    沈灵薇无措地舔了下唇,刚吐出一个字:“你——”

    谢璟也犹疑开口:“你——”

    两人登时一怔。

    沈灵薇杏面烧红,羞赧地忙咬着下唇,拿脸上那双明眸瞧他,等着他先开口。

    谢璟洒笑一声,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阴郁之色尽散,他左手撑在窗棂上,一跃翻身入内。

    沈灵薇怕他被人瞧见,忙关上窗子,一回头,便见谢璟走到对面的桌案前,垂头吹熄了蜡烛。

    屋中霎时陷入黑暗,沈灵薇一颗心顿时跳到嗓子眼,不由面红耳赤,脱口道:“谢璟,你做什.......”话音未落,便见一颗如拇指般大小的亮光,从他掌心中溢出。

    珠子微弱的光亮映亮了他冷硬的眉眼,竟是比平日还要温柔数倍。

    沈灵薇哑然,忙好奇地走上前,伸手用指尖碰了碰他手心之物,却发现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蛐蛐,蛐蛐硕大的头部是用夜明珠雕刻而成,底下身子则用的是黄金,在夜色下,整个蛐蛐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如同一个小夜灯般。

    沈灵薇万分惊喜地抬眸:“夜明珠千金难寻,你竟然拿来雕蛐蛐,会不会太浪费了?”

    对于她质疑,谢璟莞尔,翻转手心将蛐蛐放在她手里,“千金难买美人笑,只要你喜欢,就不算浪费。”

    沈灵薇被这直白的话激得面上更为滚烫,眼睫抖了一下。

    好在谢璟说完,提起了旁事:“我前些时日送你的金笼子呢?”

    “我去拿。”沈灵薇忙转身凑着掌中微弱的光线,拉开桌案抽屉,正欲将金笼子拿出。便见谢璟殷殷叮嘱道:“你把此物装进去,再将笼子挂在身上,一来可以当个小玩意,无事的时候拿来玩,二来,日后若再遇到黑夜时,它发出的微弱光线,可以令你视物,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再发病,而感到害怕了。”

    沈灵薇握金笼子的手倏然收紧,再未想过前些时日她只是给他提了一嘴,他竟将她的病症记在了心里,并付之行动,为的便是让她不再感到自己是个怪物,只一刹那,满心的羞涩皆化为澎湃的暖意,她慌张地转身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离京吗?”

    而眼下,只有离开京城去边陲偏安一隅,对他才最有利。

    谢璟抿紧薄唇,须臾,启唇道:“暂时还不会。”

    “那你——”沈灵薇想也不想地反问出口,可刚吐出两个字,忽福灵心至想到他刚才为何隐身在竹林中并不现身的理由——

    恐怕是觉得自己前途未卜,既给不了她将来,可心里又放心不下她?才来看她一眼?

    思及此,沈灵薇满心暖意如煮沸的水倾壶而出,只余苦涩,余下的话再也吐不出来。

    一时间,两人站在房中都没动,须臾,谢璟终于出口说道:“你若无事,我先走了。”

    “嗯。”沈灵薇轻轻点头。

    谢璟转身朝窗子方向走,可步子迈的极其缓慢,带着不舍仿若凌迟。

    沈灵薇望着他萧索的身形,想到今夜极可能是两人此生最后一面,便再克制不住满怀的情谊,蓦地急声喊住他:“谢璟。”

    谢璟倏然转身,便见沈灵薇小跑过来,扑入他怀中。

    谢璟再也忍不住将人抵在窗子上,低头吻住她的唇。

    沈灵薇也仰起头迎合他的吻,两人都在毫无保留地极力挤压彼此胸腔里的空气,抵死缠.绵,仿佛不死不休。

    须臾,谢璟的吻沿着她的唇往下,落在她颈子上,胸口,腰侧。

    衔咬的一瞬间,沈灵薇嘴里溢出一声低叫,然而却没有退缩,而是浑身战栗地搂住他的头,谢璟感受到她的情谊,越发难以按捺身体深处涌出的渴求,边吻着她,边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在床榻上。

    浓稠的夜是最好的掩饰,可以泯灭所有的不甘心,依依不舍,缠.绵,以及错乱。

    沈灵薇被他吻的有种即将溺毙的焦渴,对他的渴望甚至比她预想中的还要深刻,见他明明早已忍耐不住,可却依旧只是细致而温柔地吻她,不再进行下一步,她忽双手撑着床榻坐起身,朝后退了几许。

    谢璟意犹未尽地放开她,便见她眼睫颤了几下,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轻轻吸口气,抬起右手放在滑落在手肘处的小衣系带上,朝下轻轻一扯,而后,那身冰肌玉骨便彻底地暴露在他眼前。

    谢璟的呼吸一瞬变得急促。

    沈灵薇做完这一切后,屏住呼吸,所有的热意皆朝头脸上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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