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密布，教室被黑暗席卷。很快便看不清卷子上的字，一颗颗脑袋从书堆里抬起来，看向窗外。
大家“哇”几声，视觉上觉得新奇，短暂地集体跑神。一声闷雷，屋内白光闪烁一瞬。直到门边的同学把灯打开，兴奋劲儿才消停下来。
赵其盯着卷子上的题，迟迟没看进去，思绪被这突来的变天带走，憋闷的感觉在胸口萦绕，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张开嘴喘息，感官似乎瞬间被放大，她听见粗跟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
哒——哒——哒——
赵其的心慢慢缩紧，直到郝月凤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她的预感那样准，亦或是巧合，这双淡漠的眼进门时便与她对视上。
可能是知道班里可能会躁动一下来看看，她重新低下头，第一行字还未看进去，郝月凤叫了她的名字。
抬头的有两个人。
“赵其，卷子拿回家做，你提前走吧，你父母进局子了。”
暴雨终于倾泻而至。
拍打着窗户，凄厉叫嚣。
装模作样的寂静瞬间被好奇吞噬，郝月凤在也止不住他们低声讨论起来。数十道目光瞬间看过来，赵其僵在位置上，指甲抠进掌心里。
而郝月凤站在门口，像是说了一件平常的通知一样，面无表情。
赵其抓起包就往外冲，易安在桌旁拿了伞也跟了过去，到门口时被郝月凤抓住胳膊，终于有了表情：“到点了吗？什么浑水都去蹚吗？”
易安顿在原地，咬了牙，一手挣开，笑道：“您还满意？是不是以为她这回要怕死了？”
“你……”郝月凤怒目圆睁，恨铁不成钢，心痛万分。而易安也没时间再周旋，去追赵其去了。
风让雨水有了攻击力，齐齐打在身上发出闷痛。赵其奔跑在朦胧雨幕中，越跑越沉，浑身和内心一样被浇了个透。
门口等车，易安给她撑了一会儿伞，但风向实在太乱，索性陪着她一起淋着。
赵其面上淡定的很，牙齿却一直打颤，碰撞声比雨声还要刺耳，但她一点也不冷。
易安攥紧她的手，雨中，他们的指关节泛着白。
此刻的黄海街道派出所，里面被尖锐的咒骂声和女人的尖叫萦绕，民警的劝阻声夹在中间微乎其微，忍无可忍后的一声“安静”才能暂时叫停这一幕，然而没一会儿又开始上演。
这其中，赵前明又扮演了原来的本职角色，规规矩矩地坐着，一言不发，谁也不看，似乎事不关己。
赵其和易安已经赶到门口，但也未吸引到主角们的注意。
两人湿得彻底，衣角不停滴着水。一个女警看了吓一跳，赶紧找了两条毛巾递给他们。
“不要脸！呸！装什么装，你男人跑了才多长时间？你就盯上别家男人了？你骚不行了快去医院治！”
何温英一张嘴攻势太猛，徐颖憋得脸通红，只会用手一直指着，一听到太脏的词就尖叫。
两个警察一个抱肩倒在椅子上看一眼天花板，一个闭眼捂耳，好像已经习惯。
赵前明任两个女的吵，要不是没穿警服，真会被误认为也是工作人员。
赵其在门口看见，浑身僵硬，也许是冷的，浑身开始轻微抖起来。
何温英在赵前明兜里发现烟后，猜测了好几天。也许是女人被逼的在这方面第六感天生准确，今天她提前下了班，突袭到楼下超市，好巧不巧，正碰上赵前明拉徐颖的手。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店里客人报了警。
“你自己成天没个女人模样，天天没好脸色满嘴酸话，谁乐意回家，别说男人，你孩子愿不愿意看你？”
提到孩子，何温英又炸了毛，果断伸手薅徐颖头发，徐颖疼得弯了脖子，也去拽何温英的衣领子。
警察忍无可忍，大声呵斥：“再打，再打都送去拘留，也别调解了！”
女警员发现门口的赵其，先是疑惑一下，又严肃起来：“赶紧签字，孩子还在呢，注意影响。”
话音刚落，屋内人齐齐看过来，神色各异。表情一直强硬的何温英看见湿透的女儿，顿时卸了盔甲，委屈直冲眼眶，哭了起来。
徐颖理亏，心虚地望一眼也不说话了。
唯独赵前明像看见了救星一般，眼睛终于有了人样。也是他偷给郝月凤打的电话，这两个女人闹个没完，找不到人来救场。
看见孩子，何温英总得回家做饭，这样就能结束了。
“赵前明，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孩子还上着学呢，别人怎么看我们娘俩……”
赵其移开目光抬头望向天花板，她笑了，不知是不是淋雨让她脑子进了水，这么荒唐混乱的画面，她却太想笑了。
她已经不知用什么去形容这种滑稽感，她想过真相被揭开后的狼狈，但没想到在这种天气，在这么多观众下，闹得天翻地覆。
她也觉得好笑，先越轨的是男人，一切的根源还是男人，先放弃安宁的也是男人，可最后却变成两个女人的厮杀，两个可怜人的互相比较。
而这个男人，就这么隐身了。
还有什么可调解得呢？真正需要被审问的人，不是正悠闲地坐在那里吗？
这个破败不堪的家，这个脆弱的外壳终于粉碎瓦解了。
易安一直没往里面看一眼，在这种时候，他不想分享赵其的难堪。他拿着两条毛巾，给她吸着衣服的水，给她擦拭头发。
但他还是能听见的，他想到了易世言，想到了那响个不停的手机，暧昧的短信，想到了秦玥。
雨来得凶去得也突兀，外面忽然就静了。盛满水汽的空气扑面，家雀开始试探性地叫起来。
在门口时，徐颖也许不想放弃可能到手的新身份，忽然摩挲了一下赵其的后背，温柔道：“宝贝啊，你也别被吓到，成年人之间的感情没什么对错，很复杂的。”
“妈了个逼的，你他妈装什么装？”何温英上前打开她的手。
赵其停住脚步，片刻后冷笑一声，看向徐颖：“阿姨，感情没有对错，但是法律有。你，是第三者，这个改不了的。”
何温英愣住了，意外地看着这样的闺女，突然就感觉不认识了。
徐颖脸都绿了，赵前明也终于有点反应了，他悄摸横一半身子在徐颖身前：“大人的事你个孩子……”
“我当然是个孩子，但你是个大人吗？”赵其看向赵前明，那双眼冷漠极了。
话到自己身上，赵前明有了活气：“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我说，你是个大人吗？你除了生了我，你做了哪件大人该做的的事？”
赵其说着，眼前都是父亲一次次在家里做着隐形人的场景，何温英发牢骚时他的忽视，她挨打时他的沉默，她要钱时他的逃避，她离家出走时他的背刺……
“赵前明，”她唤了父亲的名字，眼泪一瞬间冲上眼眶，嘴唇开始抖起来，纠结和怨恨撕扯着她，望着他浑浊而震惊的眼，她挣扎了数十秒，终于开口：“当丈夫，当父亲，你都不够格，你……就是个巨婴。”
“回你的温柔乡吧。”
转身，泪珠砸了一地，她牵住何温英的手朝路边走，妈妈的手很糙。
也在抖。
易安早就打好了车在等着，在远处，他听不见说话的内容。只能看着赵其的坚定和其他三个人瞠目结舌的模样。
他就知道，他的姑娘又勇敢了。
勇敢地去挑明，这个腐烂的家，这幅丑陋的面具。
车子启动，何温英就倒在车窗那边捂着脸哭，而赵其像断了电，目光涣散，浑身无力，耳边除了沉闷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
无意识中，她唤了易安的名字。
易安在副驾驶，应着。
“易安。”
“嗯。”
“易安。”
“我在。”
“易安……”
“我在，其。”
每唤一句，哭腔更浓。也许抛弃过去的懦弱迎来坚强，副作用就是沉寂时的无限悲伤。
穷人也好，富人也好，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谁会真正地摆脱对温暖的家的期望？所以她的家已经行尸走肉成这幅模样，甚至她自己也早就发现破碎前兆的裂痕，可怎么办呢，她太想逃避了，只要维持平静的表面，她赵其终究还有个完整的家。
她也不是没有预想过这份失败的婚姻迟早溃败给现实，走上这一天。可这一天真的这么残酷地杀在面前，她还是恐慌了，绝望了。
“好失败啊，安，这么狼狈的事又被你看见了。”赵其抹着眼泪，玩笑的口吻。
易安沉默着，良久才开口：“内里都是一样的。”
然而赵其哭着，没听见这句话。
……
回了家，所有的窗户都没关，雨水都飘进来，赵其蹲着擦地。灯没开，视野里仍是一片昏暗，何温英静静地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整个屋内死一般寂静。
豆豆哪里感觉这个气压，它饿极了，一直摇着尾巴焦急地叫着，在两人身边转圈。
赵其擦完地，准备去给豆豆挖狗粮。豆豆这时听到何温英的啜泣声，跑过去上肢攀着她的小腿哼唧地叫。
然而下一秒，它一脚被踢飞，小小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来。
小狗摔在地板上一声闷响，它只惊叫一声便站起来乖巧地在原地坐着，圆黑的眼睛委屈着。
赵其听到声音赶紧冲过来，扑在地上抱起豆豆焦急地检查一遍，确定没事，抬头时，对视上何温英阴冷的目光。
居高临下，幽黑的背景，细密的血丝。
赵其浑身紧绷起来，胆寒让她的汗毛竖起。
明明刚才，何温英还那么脆弱，明明还因为被女儿护着而欣慰。为什么一回到家里，她就又被撒旦附体了。
“咱们家，怕是光养活自己，供你念书都不行了。”
何温英淡淡开口，望着一脸疑惑的赵其。
她抬一边嘴角苦笑起来：“你爸，你爸呀，他早就被开了，这么长时间，天天在超市，跟那老骚狐狸，混着日子呢。”
“一分钱都没进家里。”
天早就停歇了，可赵其好像又听见狂风暴雨响彻耳畔。眼前又模糊虚化起来，她下意识开始深呼吸。
平日里已经捉襟见肘的生活，若是再没了一半的收入，她难以想象日子会过成什么模样？
这么想着，赵其却挤出笑脸来看向母亲：“没事的……工作没了还能再找不是？学校有助学金的，我可以申请，不少钱呢……”
何温英听着，只是一直绝望地摇着头，绝望地笑着，笑到赵其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
开门声响起，很轻的三声。赵其快速收了脸上的表情，去开了门。
易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饭菜。
何温英闻声转头看了一眼，看到一次性饭盒，嘲讽地哼出一声来。
“看见了吗，连吃饭都需要人接济了。”
赵其装没听见，易安自然也是。他只有看赵其时才目光关切。
她心情还没平复，却强行压下去，邀请易安进屋里，两人一一把饭菜摆到桌子上。
豆豆闻到菜香味儿又兴奋起来，开心地转着圈，馋得直舔嘴巴，整个屋里只有它这份快乐是纯粹的。
也没人注意到，何温英的目光何时移到豆豆身上，这目光又有多么的冰冷，冰冷中又参杂了几分盘算。
这快乐，实在太扎眼了。
大家“哇”几声，视觉上觉得新奇，短暂地集体跑神。一声闷雷，屋内白光闪烁一瞬。直到门边的同学把灯打开，兴奋劲儿才消停下来。
赵其盯着卷子上的题，迟迟没看进去，思绪被这突来的变天带走，憋闷的感觉在胸口萦绕，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张开嘴喘息，感官似乎瞬间被放大，她听见粗跟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
哒——哒——哒——
赵其的心慢慢缩紧，直到郝月凤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她的预感那样准，亦或是巧合，这双淡漠的眼进门时便与她对视上。
可能是知道班里可能会躁动一下来看看，她重新低下头，第一行字还未看进去，郝月凤叫了她的名字。
抬头的有两个人。
“赵其，卷子拿回家做，你提前走吧，你父母进局子了。”
暴雨终于倾泻而至。
拍打着窗户，凄厉叫嚣。
装模作样的寂静瞬间被好奇吞噬，郝月凤在也止不住他们低声讨论起来。数十道目光瞬间看过来，赵其僵在位置上，指甲抠进掌心里。
而郝月凤站在门口，像是说了一件平常的通知一样，面无表情。
赵其抓起包就往外冲，易安在桌旁拿了伞也跟了过去，到门口时被郝月凤抓住胳膊，终于有了表情：“到点了吗？什么浑水都去蹚吗？”
易安顿在原地，咬了牙，一手挣开，笑道：“您还满意？是不是以为她这回要怕死了？”
“你……”郝月凤怒目圆睁，恨铁不成钢，心痛万分。而易安也没时间再周旋，去追赵其去了。
风让雨水有了攻击力，齐齐打在身上发出闷痛。赵其奔跑在朦胧雨幕中，越跑越沉，浑身和内心一样被浇了个透。
门口等车，易安给她撑了一会儿伞，但风向实在太乱，索性陪着她一起淋着。
赵其面上淡定的很，牙齿却一直打颤，碰撞声比雨声还要刺耳，但她一点也不冷。
易安攥紧她的手，雨中，他们的指关节泛着白。
此刻的黄海街道派出所，里面被尖锐的咒骂声和女人的尖叫萦绕，民警的劝阻声夹在中间微乎其微，忍无可忍后的一声“安静”才能暂时叫停这一幕，然而没一会儿又开始上演。
这其中，赵前明又扮演了原来的本职角色，规规矩矩地坐着，一言不发，谁也不看，似乎事不关己。
赵其和易安已经赶到门口，但也未吸引到主角们的注意。
两人湿得彻底，衣角不停滴着水。一个女警看了吓一跳，赶紧找了两条毛巾递给他们。
“不要脸！呸！装什么装，你男人跑了才多长时间？你就盯上别家男人了？你骚不行了快去医院治！”
何温英一张嘴攻势太猛，徐颖憋得脸通红，只会用手一直指着，一听到太脏的词就尖叫。
两个警察一个抱肩倒在椅子上看一眼天花板，一个闭眼捂耳，好像已经习惯。
赵前明任两个女的吵，要不是没穿警服，真会被误认为也是工作人员。
赵其在门口看见，浑身僵硬，也许是冷的，浑身开始轻微抖起来。
何温英在赵前明兜里发现烟后，猜测了好几天。也许是女人被逼的在这方面第六感天生准确，今天她提前下了班，突袭到楼下超市，好巧不巧，正碰上赵前明拉徐颖的手。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店里客人报了警。
“你自己成天没个女人模样，天天没好脸色满嘴酸话，谁乐意回家，别说男人，你孩子愿不愿意看你？”
提到孩子，何温英又炸了毛，果断伸手薅徐颖头发，徐颖疼得弯了脖子，也去拽何温英的衣领子。
警察忍无可忍，大声呵斥：“再打，再打都送去拘留，也别调解了！”
女警员发现门口的赵其，先是疑惑一下，又严肃起来：“赶紧签字，孩子还在呢，注意影响。”
话音刚落，屋内人齐齐看过来，神色各异。表情一直强硬的何温英看见湿透的女儿，顿时卸了盔甲，委屈直冲眼眶，哭了起来。
徐颖理亏，心虚地望一眼也不说话了。
唯独赵前明像看见了救星一般，眼睛终于有了人样。也是他偷给郝月凤打的电话，这两个女人闹个没完，找不到人来救场。
看见孩子，何温英总得回家做饭，这样就能结束了。
“赵前明，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孩子还上着学呢，别人怎么看我们娘俩……”
赵其移开目光抬头望向天花板，她笑了，不知是不是淋雨让她脑子进了水，这么荒唐混乱的画面，她却太想笑了。
她已经不知用什么去形容这种滑稽感，她想过真相被揭开后的狼狈，但没想到在这种天气，在这么多观众下，闹得天翻地覆。
她也觉得好笑，先越轨的是男人，一切的根源还是男人，先放弃安宁的也是男人，可最后却变成两个女人的厮杀，两个可怜人的互相比较。
而这个男人，就这么隐身了。
还有什么可调解得呢？真正需要被审问的人，不是正悠闲地坐在那里吗？
这个破败不堪的家，这个脆弱的外壳终于粉碎瓦解了。
易安一直没往里面看一眼，在这种时候，他不想分享赵其的难堪。他拿着两条毛巾，给她吸着衣服的水，给她擦拭头发。
但他还是能听见的，他想到了易世言，想到了那响个不停的手机，暧昧的短信，想到了秦玥。
雨来得凶去得也突兀，外面忽然就静了。盛满水汽的空气扑面，家雀开始试探性地叫起来。
在门口时，徐颖也许不想放弃可能到手的新身份，忽然摩挲了一下赵其的后背，温柔道：“宝贝啊，你也别被吓到，成年人之间的感情没什么对错，很复杂的。”
“妈了个逼的，你他妈装什么装？”何温英上前打开她的手。
赵其停住脚步，片刻后冷笑一声，看向徐颖：“阿姨，感情没有对错，但是法律有。你，是第三者，这个改不了的。”
何温英愣住了，意外地看着这样的闺女，突然就感觉不认识了。
徐颖脸都绿了，赵前明也终于有点反应了，他悄摸横一半身子在徐颖身前：“大人的事你个孩子……”
“我当然是个孩子，但你是个大人吗？”赵其看向赵前明，那双眼冷漠极了。
话到自己身上，赵前明有了活气：“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我说，你是个大人吗？你除了生了我，你做了哪件大人该做的的事？”
赵其说着，眼前都是父亲一次次在家里做着隐形人的场景，何温英发牢骚时他的忽视，她挨打时他的沉默，她要钱时他的逃避，她离家出走时他的背刺……
“赵前明，”她唤了父亲的名字，眼泪一瞬间冲上眼眶，嘴唇开始抖起来，纠结和怨恨撕扯着她，望着他浑浊而震惊的眼，她挣扎了数十秒，终于开口：“当丈夫，当父亲，你都不够格，你……就是个巨婴。”
“回你的温柔乡吧。”
转身，泪珠砸了一地，她牵住何温英的手朝路边走，妈妈的手很糙。
也在抖。
易安早就打好了车在等着，在远处，他听不见说话的内容。只能看着赵其的坚定和其他三个人瞠目结舌的模样。
他就知道，他的姑娘又勇敢了。
勇敢地去挑明，这个腐烂的家，这幅丑陋的面具。
车子启动，何温英就倒在车窗那边捂着脸哭，而赵其像断了电，目光涣散，浑身无力，耳边除了沉闷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
无意识中，她唤了易安的名字。
易安在副驾驶，应着。
“易安。”
“嗯。”
“易安。”
“我在。”
“易安……”
“我在，其。”
每唤一句，哭腔更浓。也许抛弃过去的懦弱迎来坚强，副作用就是沉寂时的无限悲伤。
穷人也好，富人也好，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谁会真正地摆脱对温暖的家的期望？所以她的家已经行尸走肉成这幅模样，甚至她自己也早就发现破碎前兆的裂痕，可怎么办呢，她太想逃避了，只要维持平静的表面，她赵其终究还有个完整的家。
她也不是没有预想过这份失败的婚姻迟早溃败给现实，走上这一天。可这一天真的这么残酷地杀在面前，她还是恐慌了，绝望了。
“好失败啊，安，这么狼狈的事又被你看见了。”赵其抹着眼泪，玩笑的口吻。
易安沉默着，良久才开口：“内里都是一样的。”
然而赵其哭着，没听见这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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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哪里感觉这个气压，它饿极了，一直摇着尾巴焦急地叫着，在两人身边转圈。
赵其擦完地，准备去给豆豆挖狗粮。豆豆这时听到何温英的啜泣声，跑过去上肢攀着她的小腿哼唧地叫。
然而下一秒，它一脚被踢飞，小小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来。
小狗摔在地板上一声闷响，它只惊叫一声便站起来乖巧地在原地坐着，圆黑的眼睛委屈着。
赵其听到声音赶紧冲过来，扑在地上抱起豆豆焦急地检查一遍，确定没事，抬头时，对视上何温英阴冷的目光。
居高临下，幽黑的背景，细密的血丝。
赵其浑身紧绷起来，胆寒让她的汗毛竖起。
明明刚才，何温英还那么脆弱，明明还因为被女儿护着而欣慰。为什么一回到家里，她就又被撒旦附体了。
“咱们家，怕是光养活自己，供你念书都不行了。”
何温英淡淡开口，望着一脸疑惑的赵其。
她抬一边嘴角苦笑起来：“你爸，你爸呀，他早就被开了，这么长时间，天天在超市，跟那老骚狐狸，混着日子呢。”
“一分钱都没进家里。”
天早就停歇了，可赵其好像又听见狂风暴雨响彻耳畔。眼前又模糊虚化起来，她下意识开始深呼吸。
平日里已经捉襟见肘的生活，若是再没了一半的收入，她难以想象日子会过成什么模样？
这么想着，赵其却挤出笑脸来看向母亲：“没事的……工作没了还能再找不是？学校有助学金的，我可以申请，不少钱呢……”
何温英听着，只是一直绝望地摇着头，绝望地笑着，笑到赵其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
开门声响起，很轻的三声。赵其快速收了脸上的表情，去开了门。
易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饭菜。
何温英闻声转头看了一眼，看到一次性饭盒，嘲讽地哼出一声来。
“看见了吗，连吃饭都需要人接济了。”
赵其装没听见，易安自然也是。他只有看赵其时才目光关切。
她心情还没平复，却强行压下去，邀请易安进屋里，两人一一把饭菜摆到桌子上。
豆豆闻到菜香味儿又兴奋起来，开心地转着圈，馋得直舔嘴巴，整个屋里只有它这份快乐是纯粹的。
也没人注意到，何温英的目光何时移到豆豆身上，这目光又有多么的冰冷，冰冷中又参杂了几分盘算。
这快乐，实在太扎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