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雨萱回到家,没等开灯,先被地上的酒瓶子绊倒,空气中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她重重倒在地上,脚腕瞬间发麻剧痛,本来就磨脚的烂鞋这下彻底断了。

    浑身已经分不清是哪里最痛,空气闷热弥漫酒臭味儿,人倒霉透了,心底徒生浓厚的悲哀,她索性靠着鞋柜坐着,不起来了。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屋内“啪”一声被点亮,酒从瓶口倒入口中的“咕咚”声一下下揪紧吴雨萱的心脏,她撑着地想坐起来,下面实在是疼,裙子都裂到顶了,她不想被看到。

    索性就一直坐着,低着头,不去迎接那对审视的目光。

    吴军走到她面前,宽厚的身子挡住大半光亮,把吴雨萱埋进阴影里,瑟瑟发抖。

    粗糙的手伸到面前,指甲缝里都是泥。吴雨萱含泪抬头看着父亲,刚要伸出手,却听见一声响亮的饱嗝,然后是一声冰冷的质问。

    “今天拿到多少钱?”

    一桶冰水从头顶直浇下来,吴雨萱挤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下意识捂住大腿,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下唇也开始哆嗦起来。

    吴军又灌了几口酒,低头再细细看了看吴雨萱难看的表情,手指着她裸露着的一条光滑的大腿:“都露成这样了,你没钱要给我?”

    “没有钱!没有!这是我自己弄的!我手里的钱不都他妈给你了吗!”

    吴雨萱受不了自己亲爹低看自己的眼神,那根指着的手指更是戳破了她今天的最后一道防线。

    辛辣的酒水扑面泼来,进到眼睛里,鼻腔内,吴雨萱猛地低下头搓揉,咳嗽,鼻涕眼泪都搓出来,混在一起,也止不住火辣辣地疼。

    吴军倒是情绪稳定,把瓶口对着嘴喝完剩下的几滴,慢悠悠道:“装什么几把,长那么骚不去捞钱能干什么?你不养你爹谁养。”

    说完,他转身就走,一脚踢飞了掉在地上的高跟鞋跟,在不平的地板上飞出很远。

    吴雨萱搓完了眼睛,睁开时已经红得要冒出血来,她扯掉脚上的鞋甩进垃圾桶,撑着墙慢慢站起来。

    这样的日子,真的快过够了。

    可她逃不出来,亲生的爹,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个工作时废了腿,颓靡酗酒,一撅不振的爹。

    货车侧翻完全是他自己酒后驾驶导致的,单位情面上给了点钱安慰就打发走人了,没让他赔损失已是仁慈。可腿瘸了是事实,因此而找不到工作也是事实,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诚心找。

    于是家里的收入重担就压在她身上,可她偏偏也不轻松,也不自由,于是她不仅出卖了灵魂,出卖了良心,也出卖了身体。

    她扶着墙一步步挪回房间,下身的血已经滴到小腿上,每走一步都撕裂般地疼。

    这种时候,她想起那张清纯动人的脸。

    想起这张脸噙着泪,委屈又无助地望着自己的模样。

    又想起她浸湿在血泊中一点点咽气的场景。

    她当初就是这么难受吧,真是每一刻都恨不得死去了算了。

    微信消息连弹出好几条,铃声突兀响起,吴雨萱心中一惊,手机从包里捏出来看,果然又是他。

    打开消息页面,橙色的光映着她的脸,转账的金额抚慰人心。紧接着一条是:【一会儿看看你,衣服别穿那么多。】

    她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理好头发,收款的手点得毫不犹豫。再低头看看本就被扯得变形的领口,索性解开了扣子当开衫,敞开的胸口是令人惊叹的饱满。

    没一会儿视频通话打来,接听的瞬间嘈杂就涌了进来。吴雨萱脸色微变,面上还保持着笑容,她刚要说话,却被对面一阵笑声给打断。

    接着,镜头被拉远,好几颗人头挤进屏幕,一双双眼冒着亮光,此刻都默契地齐齐盯着屏幕上的一对雪白。

    吴雨萱眼睁睁看着阿岩拿着自己在每个人面前都晃了一下,一边炫耀似的说:“怎么样,我就说我家这个身材好,绝对拿得出手,你们不信?都看清楚了没有?”

    对面的人没看够,起哄着:“没看清没看清,白花花的晃眼哈哈哈哈……”

    “你他妈得寸进尺,眼珠子抠下来给我,下次我吸的时候就放旁边。”

    吴雨萱的唇角慢慢地耷拉下来,浑身一阵恶寒,抖起来也不知道。手机依旧举着,嬉笑声仍在继续。

    脑子里缓缓冒出楼下那一声:“想赎罪吗,我能帮你。”

    “想脱离地狱吗,我能帮你。”

    她天天在地狱里滚爬挣扎,每天都痛苦,每天都想死,可每天却也努力地活着,努力帮自己离绝境更远一点。她每天这样撕扯自己,其实早就眼里只有钱了,早该麻木了。

    为什么现在这样家常便饭一样的羞辱玩弄,她这该死的尊严,居然叫嚣起来了呢。

    她想起易安那张平静的脸。

    可,可林暖微的下场,实在太惨烈,易安的草草离校,都是真实的活生生发生在眼前的例子,坚韧如他们尚且如此,她又有什么能耐反抗呢?

    *

    海城。

    赵其掐着点做完一套数学卷,对了遍答案还算满意。打开手机,四个人的小群里突突个没完,基本都是李尹凯和乔丝语在说,一个忙着感叹董怡这招儿有多阴多狠,直接让高馨元气大伤,一个忙着惊叹高馨发起疯来的模样居然这么失态,顺便阴阳一番某人以前的眼光有多差。

    赵其和易安都没有说话,但他们都知道彼此也在欣赏着自己这场反击的成果。

    作恶者的倒台,看起来好像是反击者的胜利,人们先是事不关己离我远点,后又戴上正义者的面具咀嚼着所谓的“大快人心”,心安理得地享用他人努力得来的结果。

    其实结局都是自己选的,她们面对的都是当初种下的因。而普罗大众,最怕的不是邪恶,不是不公,而是平淡,没乐子看。

    她们的结局,不是赵其给的,是人性给的。

    董怡去了连川的一家培训机构,走之前,她还是来找了一次赵其。相比上一次的盛气凌人,这次显然没了底气,面色憔悴,在舆论疯长的这些天里,她也并不好过。

    她举着手机上的视频,翻出那些评论,一张张放在赵其面前看,好像在交代工作结果一样,看完她也只敢唯唯诺诺地看着赵其的手机,没多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被放过已经是赵其太仁慈,这几天也亲眼见识到这种东西流传出去可以把一个人毁成什么样,而对方手里正握着这样一个可以摧毁她的武器。

    被人拿捏,只剩乖顺。

    正如当初的赵其一样。

    赵其面无表情地扫视一遍,待静静欣赏完董怡这一番掩饰不住的讨好模样,才慢慢扯出点笑容来。

    “我说到做到,你做得这么痛快,我保证不会让录音流出去。”

    董怡抬起头,眼里终于有了点亮光,没等开始笑,对面又开了口。

    “不过,董怡,我对你的厌恨不会因此消失。”

    赵其静静看着她半笑不笑的怪异脸色,眼中含笑,却让人后背冒冷汗:“你的恶太随意,报应不在我,未来都会找上门的。”

    董怡皱紧了眉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心里居然莫名地漫过一丝慌乱。

    赵其直起了身子,凑近董怡,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的颤动,她目光真切,压低了声音:“我用这一身伤向老天许过愿,也替同样被你欺辱过的人请求,求你余下的生命里,报应不止,不得往生。”

    “我许愿很灵的,你信不信?”

    屋内的空气凝固,连喘息声似乎都听不到。

    董怡的眉毛和眼睛几乎要挤在一起,这双眼直直瞪着,像是忘了怎么眨眼,以至流露一丝莫名的恐慌之色来。她本该为这番可笑的口头泄愤发笑的,可傲慢先信了,怕了,退缩了,留她一个人的心脏跳得肋骨都疼。

    她的手在桌上摸索几下,抓着包起身逃一般地往门口走,鞋跟在地板踩出混乱的声响,怕是慢了脚步那诅咒就会追上身来,吞噬她。

    最后一面了,连个招呼都忘了打。

    赵其拿起桌前的咖啡喝了咖啡,苦味强行激活了味蕾,醇香慢悠悠在口腔内弥漫,最后生出一丝甜意来。

    打开手机,朋友圈第一条跳出来一张合照,底下密密麻麻的蓝色点赞,评论区下拉几下都是满满当当的祝福。

    照片上,“连川理工大学”几个字十分抢眼,门脸下是十指相握的两个人,文案是:等着我。

    陈言靓笑得很开心,很幸福,那种历经千帆,终于修得好成果的欣慰。而卓誉面色粉红,上扬的嘴角也止不住满满的激动和喜悦。

    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表达对彼此的爱意,终于可以邀请他人来参观他们苦心经营的幸福和光明的前途,这份录取通知书,也终于能证明他们的年少倾心并不是对前途和努力的践踏,而是向上的动力,是未来的点缀。

    两个同样优秀的人的结合,只会共赴荣耀,而不是被对方拉下神坛。

    赵其看着照片,不知不觉地扬起了唇角。

    她和陈言靓自那日起再无联系,而高考之前,她甚至没见过她脸上有过笑脸。而每次看到她冷漠的神情,赵其心里就被针扎一下,而后被同样的愧疚淹没一次又一次。

    现在,终于又看到她的笑脸。

    心里某个被重石压到麻痹的位置,终于又活了血。

    看到你能幸福,一切都值了。

    班级群里又刷了屏,卓誉不知道被谁拉了进来,发了个大红包,顿时把人都炸了出来。

    条条祝福之后便是另一个话题的讨论:郝月凤被调到别的高中了,他们班要换班主任了,可能是科任老师的其中一位。

    大家都纷纷投票自己喜欢的老师,逐个分析每位老师的优缺点,当然,都是有利于他们“干坏事”的优点。这其中一致好评的就是语文老师韦秀娜,她人感性,脾气好,从不贬损人的德行,讲课也有意思。

    当然,他们的意见没任何作用,具体谁来当他们的班主任,只看学校综合考量谁能来接手这个问题百出,偏偏成绩前几的班。

    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各执一词,每个老师都被分析了个透,可似乎没有人说不想换老师。

    也没有人再提起郝月凤。

    兢兢业业教了两年的班级,一阵的新鲜感,功劳苦劳此刻全部化为乌有。

    *

    滕立的路虎进了水亭方的地下车库,停在一辆保时捷卡宴旁边。

    车库温度低,刚下车就被凉风吹透了脖颈,丝丝缕缕的刺痛让他心情莫名烦躁。

    才勾搭上几天就敢在他身上留印子,说了收敛点没听,非得被绑着才能老实。

    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东西。

    那小子正眼看过的人,以为有什么特别的滋味,结果手一勾就贴过来使劲卖弄,推都推不走,要不是年轻有些姿色,他都懒得正眼看。

    上了楼,朱颜给他开了门,脸上并没有喜悦之色。身上的睡衣也没从前的露骨,反而在见到他时,抬手裹紧了自己的领口。

    这一动作没能逃离滕立的眼睛,他紧盯着朱颜拽着睡衣的手,在门口站了几秒,看她走离了玄关还没回头才跟着进去。

    “新车不错,看来我那爹挺喜欢你。”

    滕立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盯着朱颜的被阳光照着映出来的蜂腰翘臀,长指搭在嘴前:“我妈活着的时候还没开上这个呢。”

    朱颜剥荔枝的动作一顿,汁水浸透指缝滴到果盘上,在静谧的空气中格外突兀。

    她的手细长水嫩,酒红的指甲肉在果肉的衬托下更加艳丽,两色相对,前景是难以忽略的丰润,一时间萦绕鼻腔的,不知是果香还是柔软肌肤的香味。

    果肉举到唇边,滕立没有张嘴,狭长的眼紧盯着朱颜细嫩的颈间,忽然拨开这颗荔枝,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人拉到面前来啃咬。

    朱颜配合的意识薄弱,手搭在他肩膀上推了又送,果汁都蹭在他衣服上,手里还是黏腻。

    滕立的火被挑起来,捞起人来摁到沙发上欺身而上,然而身下的人挣扎得更欢了,踢来踢去,给他弄疼了。

    燥火猛窜,滕立心跳加快,抬手就要解腰带,朱颜死命拽住自己的内裤,喊叫:“我来姨妈了!”

    此话一出,滕立的手停在裤腰上,一腿依旧跪在她身侧,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她几秒,忽然笑了:“我还真就没闯过红灯。”

    说着,他一点点掰开她的手,两人的肌肤挤出一块块红来。朱颜的力气哪能抵得过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挣扎一顿还是被死死摁住,最后一层倔强被撕裂,才发现身下干干净净。

    滕立动作停住,摁着朱颜的手骨节迸白,他愣了两秒,抬起头,瞳孔难以察觉地缩小了。

    竟然敢撒谎。

    朱颜的手腕剧痛,挣扎间眼泪也被挤了出来,眼中却仍是满满的不情愿:“滕立,咱们俩都纯粹是色欲上头,各自取乐,我不是你养的,别把你这套土匪行径搬到我身上来,惹恼了我,你最好赶在我向滕纪东告状之前弄死我,不然咱俩都别想好,都得做他手里的鬼。”

    滕立听着,眼角不自觉地抽搐几下,诡异的兴奋在脸上表现得令人发怵,他的另一只手缓缓伸向朱颜的脖颈,握住正正好好,一使劲,她额头的血管就凸显出来,脸迅速胀红。

    一直到人被掐得两唇分开突起,他才松了些力道,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朱颜,我说过了,别不珍惜自己出卖人格的成果,你尽情享受你的富贵就好,报仇雪恨的事交给我,别想着逞风头,你会被碾死的。”

    两个胸膛紧贴,滕立能感受到朱颜加快的心跳,一下下地好像敲着他的肋骨,震得都有些疼了。

    没出息。

    朱颜眼中的血丝屡屡爬上,滕立也松了手,轻柔地抚着她通红的脸,吻了下她颤抖的下唇,攀在她耳边,声音软了下来:“所以,姐姐,你别想着手里的把柄,证据越来越充足了就跟我硬气起来,拒绝我……”

    他停顿了下,语气听起来委屈万分:“我是来帮你的,你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舍不得你拿自己冒险,但是我不一样,我是他儿子,所以……”他吻了下朱颜的唇,“都交给我,保护好自己,听话,好吗?”

    他原本不对朱颜抱太多希望,想着她不过只是滕纪东的情人之一,还是个格外漂亮的情人,他想搞她,想恶心自己爹,就这么简单。

    可没想到朱颜对滕纪东有着恨,这执念还不浅,驱使她做了不少令滕立满意的事。而且人也不是徒有皮囊,业务能力不是自己瞎吹的,嘴甜技术还好,这才多长时间,滕纪东一反常态,朱颜都快有成他小妈的趋势了。

    小妈。

    这词陌生又令人亢奋,腿间更有酸胀之意。

    朱颜那双美眸瞪得猩红,窒息的恐惧还未消散,胸膛剧烈起伏着,偏偏面前这张阴鸷的脸让她的情绪没法儿平复下来。

    滕立这点疯劲跟他老子比那是小巫见大巫,可滕纪东越来越疼她,她就算造点罪也是值得的,对她的计划也是有用的。

    但是滕立不一样,她怕计划还没完成,就先没有意义地折在这小疯子手里。

    更不能让这小疯子坏了她的事。

    眼看滕立眼里的耐心马上消失,她赶紧猛地点了几下头,挤出些委屈的眼泪来,声音娇嗔:“还不是你进来带一身难闻的香水味儿,你那脖子上的指甲印,那不摆明了气我吗?我可不愿意跟别人吃同一碗饭。”

    滕立含笑看她演:“哦,我是破鞋。”

    朱颜轻捶了他的肩膀,假意瘪着嘴,内心早就把头点掉了。

    滕立的手又开始在身上游走,这次她没再挣扎,身段也柔软起来,长腿攀上他劲瘦的腰,顺便把他的半袖推到锁骨。

    屋内又是一阵淫靡的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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