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芳再次醒来时,只见自己身处一间客栈之中,撑起身子来,发现陈孚英正坐在一旁用手托着脑袋睡觉。

    “嘶——”丛芳一不小心牵拉到一处伤口,疼痛难忍。

    旁边的陈孚英听见便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看见丛芳捂着腰满脸痛楚,立马把丛芳按回床上。

    “痛就好好躺着,非要坐起来,逞什么能,自己伤的有多严重你心里没点数吗?”

    虽然句句都是在关心自己,但丛芳听着却有点上火。奈何现在自己浑身无力,不然非得跳起来给这个贱人吃几个巴掌教教他怎么好生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刁蛮的世子总是能轻易地激怒自己,也只有在他面前,自己老是控制不住脾气。

    “对了,你到底怎么了?”

    丛芳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陈孚英毫不犹豫地说:“不忍心看着你就那么死了呗……你要是死了,我挨那几拳的账跟着你到地府去算啊?”

    丛芳听了很无语。

    陈孚英尴尬地笑了两声,意识到现下并非是说俏皮话的时候,于是板起脸,严肃地说:“你别看我说话难听,但我心是好的呀,我就跟我姑母长公主一样,好结交天下奇人,也就包括帮助那些江湖上走投无路的侠义之辈,你性子刚烈,也算得上半个侠客吧。”

    陈孚英平素一向吊儿郎当,现在突然一副改邪归正的样子,还把这些一听便知是现编的鬼话说得堂而皇之,丛芳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陈孚英见丛芳咧开嘴笑了,自己也跟着笑。

    因为受伤的缘故,丛芳身上少了一股子锐意,眉眼弯弯,如邻家少女一般可亲。

    笑罢,丛芳将除夕夜那晚发生的事告诉陈孚英,陈孚英抚着下巴思忖着。

    “看来那伙人是要杀人灭口啊。”

    丛芳赞同地点点头,说:“我和你想的一样,可我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灭口……我爹也许在京都,我想先去京都找他。”

    陈孚英站起身来,若有所思,道:“我最近也就要回京都了,不如你同我一起去,可你这样子,嗯……还得找人做身行头,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得要一两天,再走陆路进京,这样比水路快得多,十日不到便……”

    听陈孚英兴致勃勃地说着计划,丛芳皱着眉开口打断了他:“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甚至还……揍过你……”

    陈孚英站在床前,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脸严肃认真地注视着自己,被明明像叮咚叮咚的冷冽溪水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孚英的面颊却微微发热。

    “哎呀,你别管,虽然你确实打过我,但我这么讲义气,可不会见死不救。”

    陈孚英说完一扭头就要出门去,谁知一下子慌了神竟往窗子的方向走,发现后又窘着脸慌里慌张地从门口出去了。

    丛芳可没见过这阵仗,她躺在床上,一头雾水。

    陈孚英并未走远,只是出了房门而已。

    他把身子贴在门上,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来。

    陈孚英才不会告诉丛芳他自幼体弱,一般男子所勤练的刀枪剑戟、骑马射箭他是样样不行,只能看着别人练。

    但好在老侯爷和公主对他们的这个独子要求低,惟愿陈孚英平安喜乐。

    后来陈孚英上山在无名书院里师氏也教他多为女子所学的歌乐。

    没有什么在硝烟滚滚的沙场上杀伐决断一下子也就罢了,舞刀弄枪居然也不行。

    因此,陈孚英觉得他的日子过得平淡极了。可是这下好了,从天而降的陆丛芳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但在陈孚英尚未意识到的内心深处,哪怕没有这些先决条件,他还是会帮她的。

    过了一两日,丛芳已经能下地了,只不过还是要人搀扶着。陈孚英就把侍候自己的丫头鸢尾叫来照顾她。

    鸢尾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子,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她看出眼前这个女孩子有着很重的心事,便想方设法地逗丛芳开心。

    鸢尾也很机灵,说的话常常落在丛芳心坎上,一来二去,丛芳也乐得和鸢尾聊天。

    不知怎么,丛芳很喜欢鸢尾,这个女孩子给她一种蛾眉一样的亲切感。

    丛芳醒来后的第三天清晨,陈孚英就拿着一堆东西来了屋子里,他取出一叠衣服递给鸢尾让她给丛芳换上。

    这件衣服的很特别,外面的月灰长裙曳地,却很轻薄,内里却是苍黑的衣裳,仿佛脱去长裙便可隐于夜色,领口处交叠出一深一浅,不显眼亦不单调。

    鸢尾熟练地替丛芳穿着衣裳,两个人挤在屏风后面,倒是丛芳有点不自在,她准备说些什么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

    “鸢尾,你是你们世子的通房丫头吗?”

    丛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刚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孚英并未出房门,他只是背对着屏风坐在桌前喝茶,桌上放着一个金面具,那可是他连夜画出图纸,找了好几处金匠才做出来的,他可要好好在丛芳面前邀邀功。

    谁知陈孚英便正好听到了丛芳提的这个问题,他先鸢尾一步开口道:“哼,鸢尾她可早心有所属了。”

    “陈孚英?你怎么还在这…咳咳…”丛芳话没说完就一阵咳。

    陈孚英听了连忙出了屋子,并关上房门说道:“别急别急,我已经出来了。原本我想给你看我专门找人做的面具来着,就在桌上。”

    丛芳已经换好了衣服,鸢尾正帮她戴面具。

    陈孚英在门外继续对丛芳提的问题进行作答:“那个丫头早看上我府里的一个侍卫了,唉,白瞎了我这么风流倜……”

    鸢尾突然打开房门,强行打断了陈孚英的自夸,她身后便是已经换上这身“行头”的丛芳。

    丛芳身量纤纤,穿上那身月白的衣服宛若神女,脸上所戴的金面具更是衬得那双眼睛顾盼神飞。

    相较三天前,丛芳已恢复了许多,而眼里锋利的锐意有所收敛,不变的是眼神里透出的那股子倔强,那是野草所有的,是猛虎所有的,是普天之下一众艰顽生长的生灵所有的。

    陈孚英看这双眼睛看得出神,面具之下吊着的金坠子相碰时发出很轻的声音,如同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只有他一个人听得清。

    “怎么了?戴上面具就不认识我了?”丛芳坐下说道。

    陈孚英也跟着坐在一旁,又变成平时那副样子,神神秘秘地回答说:“你带上这面具之后,别人都会认不得你,除了我……”

    “除了你?”丛芳有些好奇地看着陈孚英,心里想着他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是啊,你那种想揍我的眼神,我会记一辈子。”

    丛芳无语,不去再和他说话,转眼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琴盒。

    “你该不会想让我扮成歌女吧?”

    陈孚英又一脸神秘地点点头,却又摇头。

    丛芳打开琴盒,里面躺着一只黑色的弓,她惊喜地看了一眼陈孚英,又细细盯着这把弓。

    陈孚英见丛芳很是喜欢,摆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别提多得意了。

    在不久的未来里,丛芳无数次握着这把黑色弯弓,无数次与它并肩作战去保护那些于她而言无比重要的人。

    ……

    长公主府内,陈少仪正端坐着闭目养神,一位黑衣蒙面女子从远处来到面前,如同一只翻飞在黑夜中的蝙蝠。

    那女子跪拜后起身,揭下面罩,竟是丝渺,她开口道:“属下办事不力,那个女孩子跑了。”

    陈少仪睁开眼睛,缓缓开口道:“又不是你去抓的人,只怪那群废物无用。她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留着她这条命也不算坏事。”

    说完,陈少仪摆摆手让丝渺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下次先去把衣服换了再来,若让郡主看见,岂不麻烦?”

    陈少仪并不知道,桑白此时正皱着眉头站在帘子之后。

    这已经不是桑白头一回发现黑衣人向母上复命了。

    母上她,究竟在筹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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