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差点被吓死的是我。”李长念无奈地摊手道，指间还夹着一枝梅花。
“谁吓谁啊！！”
“这是我家。。”李长念无语颦蹙道，“你夜闯，啊不，朝闯民宅，怎么还先告我的状呢。”
“是谁说，让我随时来找他切磋的？”寻梦藤盯着他，似要把他的脸盯出一个窟窿，“邀请既已发出，又岂有反悔之理……”
“……”李长念被噎得没话说，默默地把手中那梅花随意一扔，拍了拍手，指指云深之处道，“那，请？”
越到山高处，这脚下石阶变得越扁越宽，到最后，一个石阶要走四五步才能跨上另一个，于是两人越走越慢。这令人不禁疑惑，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修建这样奇怪的石阶路。
七百八十八，七百八十九，七百九十。
到了第八百个石阶时，路向旁侧伸出一支来，像分叉的白色树枝，然后弯弯绕绕地伸进树林里去了。
第一道弯。弯旁立满了一簇簇的竹，石板路便在竹林的簇拥下，伸向群山更深处。
寻梦藤本来打算顺着昨天李长念的话，自己一路摸上去的，但是既然半路截胡，便悠悠然多了个鬼山向导。
第二道弯。石板路被丛丛梨花绕着，阳春三月正是花期时节，梨花瓣纷纷扬扬撒了一地，白花瓣和雪堆混在一起，押上白的韵脚，在这春日奏了一支冬的奏鸣曲。
第三道弯。漫天的白被红取代，龙蟠虬结的梅花枝头缀满红花苞，有的已经开了，有的半开，熙熙攘攘。鬼山向来不长梅花，只有夕山居士的屋舍附近种了一大片梅，如半条红腰带缠在山间。
待到日头完全冒出地平线，竹篱掩映的茅舍终于显露于眼前，柴门虚掩，隐有炊烟缭绕。
李长念吱呀一声拉开竹门，向院内摊手道， “那么，欢迎光临寒舍，虽然这个时间点确实不算晚呢。”
“陶渊明。”踏进院子的一瞬，寻梦藤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三个字。像，当然像了，都是菊花、竹篱与酒的共奏，只不过一个是悠然见南山，一个是悠然见夕山。
“你知道，怀文太子是谁吗？”进屋坐下后，寻梦藤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哦？你今日大清早的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上坟，然后找我打听打听？”李长念带着几分戏谑瞅着托着腮的她。
“……什么鬼。”寻梦藤无语道，“你那鬼山漫山遍野都是他的坟，碰不见都难，碰见了把我吓个半死，不得供点花让他不要缠着我啊。”
“不喜欢他缠着你？”李长念做出一个可惜的手势。
“你要不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寻梦藤盯着他。
“怀文太子啊，死了。”半晌，李长念叹道。
“能不能不要，说，废，话。”寻梦藤更加无语了，这个人是不是除了吟诗作赋的时候，脑子都不太灵光？
“十年前死的，那年他十三岁……好像是卷入了什么皇族内部斗争，然后被谋害死的吧。”李长念淡淡地道，“毕竟，太子啊皇帝啊，都是高危行业，谁想当呢。”
这想法倒是异于常人。寻梦藤讷讷地想，不过和她倒有几分相似。
多少人巴不得往皇位上舔着凑呢，这家伙，倒是视王权富贵如瘟疫啊。
“为什么要杀了他呢？”她心底总有点儿不是滋味。
“权力面前啊，什么人情都不会有的……他的弟弟杀了他，因为那家伙想继承皇位。但是很可惜，他的美梦泡汤了，因为半个月后他就意外身亡了。”李长念微微一笑，“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些？我的太太太太爷爷，也是功勋显著呢，所以我家和皇族还沾点边儿，不然我为什么姓李呢。”
寻梦藤猛地一个激灵，从藤椅上挺直了背。
对啊！李长念，姓李诶！！
南诏人自古便有子女和父母联名的习惯，就像寻梦藤，她的父皇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寻”，所以她的第一个字便是“寻”，没有什么固定的姓氏说法。所以来到大唐虽有多月，但是在这些方面，她仍然不敏感。
“为什么要在这里立碑，不放在皇陵呢？”寻梦藤不解。
“一是因为，怀文太子喜欢山水。”李长念烹上一壶山茗，听瓶里茶声簌簌作响，“二是——呃，可能会吓着你——他是在这附近神秘死掉的。”
寻梦藤又是一个激灵。
幸好今天供了一朵花……阿弥陀佛……希望待会回去的时候不要碰上他的孤魂啊。
“不过这些，谁在意呢？谁在乎呢？”李长念揭下玉壶的盖子，一团团蒸汽腾出壶口，携了茶香在空气里氤氲，“大唐啊，没有多少国祚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长念顿了一下，好像在掩盖眼底小小的一丝情绪。
“怎么会？”寻梦藤不太相信，八方来朝的大唐会有覆灭的一天？
李长念又温和地笑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给她倒上一杯茶。她出神地看着几根碧绿的茶叶在碧浪茶汤里上下翻滚。
“所以，我才选择在这里归隐啊。这儿是鬼山，没什么人来，以后外面就算搅得天翻地覆了，我隐居于此，远离纷争，也算安好。”他慢慢端起茶盏，“嗯，即便大唐覆灭了……”
“不会的。”寻梦藤摇摇头，打断了他。
她不是希望大唐有多好，而是……她不敢想，如果连大唐都覆灭了，她的南诏，能撑几天？如果连钟灵毓秀的中原大地都将孕育出死亡与败落，那西南一隅的蛮荒之地，又将……
本来说好是一场愉快轻松的对诗会，不知怎么，就成了一场气氛沉闷的王朝追悼会。
“算啦，不想了。”李长念轻松地笑笑，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汤。
也许是还没来得及认真梳裹，李长念随意将发丝绾在脑后，还有点儿蓬蓬松松的微乱之感。他和她一样，都随便套在一件白色素衣里，衣摆慵懒地垂在地上。
“不过，还有一事……不知南姑娘，为何不愿露出真容？”他悠悠晃着茶盏，抬眼道。
寻梦藤僵了一下，脸色随即恢复如常，“小女自知面貌丑陋，恐唐突众人。”来了三个月，别的她没学会，编起谎话来倒是如行云流水。
“小——姐——！！！”李长念正准备说些什么，门外忽地一声河东狮吼石破天惊般炸响，震得那柴门都在微微颤抖。
完蛋，这家伙怎么找上门来了！！寻梦藤欲哭无泪，一回头便对上了李长念那双狐狸般狡黠的眼眸。
他眨眨眼道，“看来你的好朋友并不想让你在我这里多待呢。”
话音未落，那柴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好在那门足够结实，没在那一脚下散得七零八落，只是抖了几下，但还是看得寻梦藤心里抽抽地疼。
“小姐！！！您……”梨花正要发作，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沙哑苍老的声音，那声音急匆匆地说着什么，但是那老妇人似是有些口齿不清，使得寻梦藤难以辨认字音。
“那是？”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放下杯盏，倏地站起身来。
“有乱兵，乱兵……！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老妇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忽地抓住梨花的衣襟，猝不及防的梨花被吓得大叫起来，猛地扑到寻梦藤身上。那老妇人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寻梦藤不得不将梨花塞到身后，问那妇人道，“什么乱兵？麻烦您说清楚！”
“鬼山一带，老有人说他们见过乱兵，要么是藏进来的贼组团闹事了，要么是山上群鬼中元节出来兜风了。”李长念不慌不忙地走上前。
“救救我的女儿吧，求求您，诗人，她……她，晕过去了，都是，都是血……”老妇人没听李长念在说什么，只顾一个劲儿地嚎，急得满脸皱纹都在颤抖。
“走。”寻梦藤一把拉住梨花，“下山。”
“您是要……”梨花猝然瞪大了眼，一把拦住寻梦藤嚷道，“不行！这太明显了，小姐！”
“人命关天。”寻梦藤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来带路吧。”李长念做了个向前的手势。
等下了山，寻梦藤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路边的房屋无一完好，刀劈斧砍的痕迹，烈火烧燎的黑印，倾塌的房顶，半毁的垣墙，还有路边横七竖八的尸体。
此景一入瞳孔，所有人都惊得凝滞了呼吸。
“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这是鬼咬的还是贼砸的？”寻梦藤盯着李长念质问道。
一向玩世不恭的李长念这会也笑不出来了。他拧着眉，右手在衣内按着些什么东西，长长的睫毛低垂，似在沉思着些什么。
“小姐！”梨花捡起地上的半面旗帜。那布的一半已被烧毁，剩下的一半上还画着两个黑格子。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和格子有关的组织。”李长念摇摇头。
“云儿……云儿！”那老妇人跌跌撞撞地向一半塌的屋子冲去，颤巍巍地把一满面血污的女子从废墟下拼命往外拖。那女子双目紧闭，唇色紫青，臂上一伤口汨汨往外涌血，湿红了半边衣衫。
寻梦藤没来得及管那半面旗帜，三两步抢上前去，柔声对那妇人道，“交给我。”便匆匆为那女子把了脉，从发间抽出银钗，任一头青丝散乱披下，然后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将那银钗掰成了两截。
“你……”李长念忍不住开口，下一秒便噎住了。
寻梦藤从一半银钗间取出一根银针，然后熟练地将银钗合而为一。她将银钗扔给梨花，喊道，“去，找点大蓟草来！”梨花匆匆接了，转头向着旁边荒草丛奔去。李长念也不好意思站在原地，跟着梨花上前去道，“我来帮你。”
寻梦藤转身跪在那女子腿旁，小心地脱下那女子的鞋袜，指间运针，对着脚掌上部一处倏地扎下。
眼见那血流得越来越慢，然后渐渐变得粘稠，流不动了。
去寻草药的二人刚好回来，寻梦藤接过李长念手中草药，撕了自己半条袖子，抖了抖，将那草药揉碎在布里后裹在那女子臂上。
“呼……”寻梦藤站起身来，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对着老妇人道，“她不多时便会自然醒来，只是失血过多，有些休克……现在血已止住，已无大碍。”
那老妇人扑通一下就给三人跪下了，口中止不住地道谢，又不停地云儿云儿的，三人劝了半天才劝住她。
“梨花，干得漂亮！”寻梦藤长出一口气，“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草药找来了，我还担心……”
“诺，他找的。”梨花嘟着嘴指指一旁的李长念。
“你？”寻梦藤不相信地看向他，“你会找草药？”
“怎么不会？我小时候可是跟着一位神医学的呢。”李长念挑了挑眉。
“行吧，算你厉害。”她耸了耸肩，随即忧虑地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想，这恐怕不是两个格子。”李长念面色凝重地蹲下身去，重新捡起那半面旗帜。
寻梦藤倏地站住，一个恐怖的念头油然而生。
“这恐怕是某个字的一半。”李长念说出了两人心底的恐惧。这下，原本没反应过来的梨花也瞬间瞪大了眼。
“他，想干什么？”寻梦藤额上沁出涔涔冷汗。
“想必你也知道，节度使们不止一天想要篡位了呢，所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乱子都不奇怪。”李长念摆了摆手。
“皇上，他不管吗？！”
“管？能怎么管？”李长念嗤笑一声，“一个朝代到了尽头，哪个不是这样？”
“好，现在咱们不管国家，就说说，田海他想干什么？！”寻梦藤打断他。
“依我看，他怕是已经勾结了剑南节度使，幻想着倚仗山河之险攻取天下了吧。”李长念把手背在身后，慢慢向前踱步。
“天下不天下的，他打到这儿来干什么？他是要当鬼山之主还是想娶鬼当媳妇？？！”寻梦藤忍无可忍地骂起来，“来这儿烧杀抢掠，他想杀谁？！”
“杀我。”李长念突然道。
寻梦藤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脑子烧坏了？”
“谁吓谁啊！！”
“这是我家。。”李长念无语颦蹙道，“你夜闯，啊不，朝闯民宅，怎么还先告我的状呢。”
“是谁说，让我随时来找他切磋的？”寻梦藤盯着他，似要把他的脸盯出一个窟窿，“邀请既已发出，又岂有反悔之理……”
“……”李长念被噎得没话说，默默地把手中那梅花随意一扔，拍了拍手，指指云深之处道，“那，请？”
越到山高处，这脚下石阶变得越扁越宽，到最后，一个石阶要走四五步才能跨上另一个，于是两人越走越慢。这令人不禁疑惑，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修建这样奇怪的石阶路。
七百八十八，七百八十九，七百九十。
到了第八百个石阶时，路向旁侧伸出一支来，像分叉的白色树枝，然后弯弯绕绕地伸进树林里去了。
第一道弯。弯旁立满了一簇簇的竹，石板路便在竹林的簇拥下，伸向群山更深处。
寻梦藤本来打算顺着昨天李长念的话，自己一路摸上去的，但是既然半路截胡，便悠悠然多了个鬼山向导。
第二道弯。石板路被丛丛梨花绕着，阳春三月正是花期时节，梨花瓣纷纷扬扬撒了一地，白花瓣和雪堆混在一起，押上白的韵脚，在这春日奏了一支冬的奏鸣曲。
第三道弯。漫天的白被红取代，龙蟠虬结的梅花枝头缀满红花苞，有的已经开了，有的半开，熙熙攘攘。鬼山向来不长梅花，只有夕山居士的屋舍附近种了一大片梅，如半条红腰带缠在山间。
待到日头完全冒出地平线，竹篱掩映的茅舍终于显露于眼前，柴门虚掩，隐有炊烟缭绕。
李长念吱呀一声拉开竹门，向院内摊手道， “那么，欢迎光临寒舍，虽然这个时间点确实不算晚呢。”
“陶渊明。”踏进院子的一瞬，寻梦藤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三个字。像，当然像了，都是菊花、竹篱与酒的共奏，只不过一个是悠然见南山，一个是悠然见夕山。
“你知道，怀文太子是谁吗？”进屋坐下后，寻梦藤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哦？你今日大清早的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上坟，然后找我打听打听？”李长念带着几分戏谑瞅着托着腮的她。
“……什么鬼。”寻梦藤无语道，“你那鬼山漫山遍野都是他的坟，碰不见都难，碰见了把我吓个半死，不得供点花让他不要缠着我啊。”
“不喜欢他缠着你？”李长念做出一个可惜的手势。
“你要不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寻梦藤盯着他。
“怀文太子啊，死了。”半晌，李长念叹道。
“能不能不要，说，废，话。”寻梦藤更加无语了，这个人是不是除了吟诗作赋的时候，脑子都不太灵光？
“十年前死的，那年他十三岁……好像是卷入了什么皇族内部斗争，然后被谋害死的吧。”李长念淡淡地道，“毕竟，太子啊皇帝啊，都是高危行业，谁想当呢。”
这想法倒是异于常人。寻梦藤讷讷地想，不过和她倒有几分相似。
多少人巴不得往皇位上舔着凑呢，这家伙，倒是视王权富贵如瘟疫啊。
“为什么要杀了他呢？”她心底总有点儿不是滋味。
“权力面前啊，什么人情都不会有的……他的弟弟杀了他，因为那家伙想继承皇位。但是很可惜，他的美梦泡汤了，因为半个月后他就意外身亡了。”李长念微微一笑，“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些？我的太太太太爷爷，也是功勋显著呢，所以我家和皇族还沾点边儿，不然我为什么姓李呢。”
寻梦藤猛地一个激灵，从藤椅上挺直了背。
对啊！李长念，姓李诶！！
南诏人自古便有子女和父母联名的习惯，就像寻梦藤，她的父皇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寻”，所以她的第一个字便是“寻”，没有什么固定的姓氏说法。所以来到大唐虽有多月，但是在这些方面，她仍然不敏感。
“为什么要在这里立碑，不放在皇陵呢？”寻梦藤不解。
“一是因为，怀文太子喜欢山水。”李长念烹上一壶山茗，听瓶里茶声簌簌作响，“二是——呃，可能会吓着你——他是在这附近神秘死掉的。”
寻梦藤又是一个激灵。
幸好今天供了一朵花……阿弥陀佛……希望待会回去的时候不要碰上他的孤魂啊。
“不过这些，谁在意呢？谁在乎呢？”李长念揭下玉壶的盖子，一团团蒸汽腾出壶口，携了茶香在空气里氤氲，“大唐啊，没有多少国祚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长念顿了一下，好像在掩盖眼底小小的一丝情绪。
“怎么会？”寻梦藤不太相信，八方来朝的大唐会有覆灭的一天？
李长念又温和地笑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给她倒上一杯茶。她出神地看着几根碧绿的茶叶在碧浪茶汤里上下翻滚。
“所以，我才选择在这里归隐啊。这儿是鬼山，没什么人来，以后外面就算搅得天翻地覆了，我隐居于此，远离纷争，也算安好。”他慢慢端起茶盏，“嗯，即便大唐覆灭了……”
“不会的。”寻梦藤摇摇头，打断了他。
她不是希望大唐有多好，而是……她不敢想，如果连大唐都覆灭了，她的南诏，能撑几天？如果连钟灵毓秀的中原大地都将孕育出死亡与败落，那西南一隅的蛮荒之地，又将……
本来说好是一场愉快轻松的对诗会，不知怎么，就成了一场气氛沉闷的王朝追悼会。
“算啦，不想了。”李长念轻松地笑笑，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汤。
也许是还没来得及认真梳裹，李长念随意将发丝绾在脑后，还有点儿蓬蓬松松的微乱之感。他和她一样，都随便套在一件白色素衣里，衣摆慵懒地垂在地上。
“不过，还有一事……不知南姑娘，为何不愿露出真容？”他悠悠晃着茶盏，抬眼道。
寻梦藤僵了一下，脸色随即恢复如常，“小女自知面貌丑陋，恐唐突众人。”来了三个月，别的她没学会，编起谎话来倒是如行云流水。
“小——姐——！！！”李长念正准备说些什么，门外忽地一声河东狮吼石破天惊般炸响，震得那柴门都在微微颤抖。
完蛋，这家伙怎么找上门来了！！寻梦藤欲哭无泪，一回头便对上了李长念那双狐狸般狡黠的眼眸。
他眨眨眼道，“看来你的好朋友并不想让你在我这里多待呢。”
话音未落，那柴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好在那门足够结实，没在那一脚下散得七零八落，只是抖了几下，但还是看得寻梦藤心里抽抽地疼。
“小姐！！！您……”梨花正要发作，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沙哑苍老的声音，那声音急匆匆地说着什么，但是那老妇人似是有些口齿不清，使得寻梦藤难以辨认字音。
“那是？”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放下杯盏，倏地站起身来。
“有乱兵，乱兵……！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老妇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忽地抓住梨花的衣襟，猝不及防的梨花被吓得大叫起来，猛地扑到寻梦藤身上。那老妇人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寻梦藤不得不将梨花塞到身后，问那妇人道，“什么乱兵？麻烦您说清楚！”
“鬼山一带，老有人说他们见过乱兵，要么是藏进来的贼组团闹事了，要么是山上群鬼中元节出来兜风了。”李长念不慌不忙地走上前。
“救救我的女儿吧，求求您，诗人，她……她，晕过去了，都是，都是血……”老妇人没听李长念在说什么，只顾一个劲儿地嚎，急得满脸皱纹都在颤抖。
“走。”寻梦藤一把拉住梨花，“下山。”
“您是要……”梨花猝然瞪大了眼，一把拦住寻梦藤嚷道，“不行！这太明显了，小姐！”
“人命关天。”寻梦藤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来带路吧。”李长念做了个向前的手势。
等下了山，寻梦藤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路边的房屋无一完好，刀劈斧砍的痕迹，烈火烧燎的黑印，倾塌的房顶，半毁的垣墙，还有路边横七竖八的尸体。
此景一入瞳孔，所有人都惊得凝滞了呼吸。
“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这是鬼咬的还是贼砸的？”寻梦藤盯着李长念质问道。
一向玩世不恭的李长念这会也笑不出来了。他拧着眉，右手在衣内按着些什么东西，长长的睫毛低垂，似在沉思着些什么。
“小姐！”梨花捡起地上的半面旗帜。那布的一半已被烧毁，剩下的一半上还画着两个黑格子。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和格子有关的组织。”李长念摇摇头。
“云儿……云儿！”那老妇人跌跌撞撞地向一半塌的屋子冲去，颤巍巍地把一满面血污的女子从废墟下拼命往外拖。那女子双目紧闭，唇色紫青，臂上一伤口汨汨往外涌血，湿红了半边衣衫。
寻梦藤没来得及管那半面旗帜，三两步抢上前去，柔声对那妇人道，“交给我。”便匆匆为那女子把了脉，从发间抽出银钗，任一头青丝散乱披下，然后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将那银钗掰成了两截。
“你……”李长念忍不住开口，下一秒便噎住了。
寻梦藤从一半银钗间取出一根银针，然后熟练地将银钗合而为一。她将银钗扔给梨花，喊道，“去，找点大蓟草来！”梨花匆匆接了，转头向着旁边荒草丛奔去。李长念也不好意思站在原地，跟着梨花上前去道，“我来帮你。”
寻梦藤转身跪在那女子腿旁，小心地脱下那女子的鞋袜，指间运针，对着脚掌上部一处倏地扎下。
眼见那血流得越来越慢，然后渐渐变得粘稠，流不动了。
去寻草药的二人刚好回来，寻梦藤接过李长念手中草药，撕了自己半条袖子，抖了抖，将那草药揉碎在布里后裹在那女子臂上。
“呼……”寻梦藤站起身来，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对着老妇人道，“她不多时便会自然醒来，只是失血过多，有些休克……现在血已止住，已无大碍。”
那老妇人扑通一下就给三人跪下了，口中止不住地道谢，又不停地云儿云儿的，三人劝了半天才劝住她。
“梨花，干得漂亮！”寻梦藤长出一口气，“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草药找来了，我还担心……”
“诺，他找的。”梨花嘟着嘴指指一旁的李长念。
“你？”寻梦藤不相信地看向他，“你会找草药？”
“怎么不会？我小时候可是跟着一位神医学的呢。”李长念挑了挑眉。
“行吧，算你厉害。”她耸了耸肩，随即忧虑地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想，这恐怕不是两个格子。”李长念面色凝重地蹲下身去，重新捡起那半面旗帜。
寻梦藤倏地站住，一个恐怖的念头油然而生。
“这恐怕是某个字的一半。”李长念说出了两人心底的恐惧。这下，原本没反应过来的梨花也瞬间瞪大了眼。
“他，想干什么？”寻梦藤额上沁出涔涔冷汗。
“想必你也知道，节度使们不止一天想要篡位了呢，所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乱子都不奇怪。”李长念摆了摆手。
“皇上，他不管吗？！”
“管？能怎么管？”李长念嗤笑一声，“一个朝代到了尽头，哪个不是这样？”
“好，现在咱们不管国家，就说说，田海他想干什么？！”寻梦藤打断他。
“依我看，他怕是已经勾结了剑南节度使，幻想着倚仗山河之险攻取天下了吧。”李长念把手背在身后，慢慢向前踱步。
“天下不天下的，他打到这儿来干什么？他是要当鬼山之主还是想娶鬼当媳妇？？！”寻梦藤忍无可忍地骂起来，“来这儿烧杀抢掠，他想杀谁？！”
“杀我。”李长念突然道。
寻梦藤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脑子烧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