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而又潮湿的空气,寒冷了本应回暖的春日夜晚。朦胧的雾气升腾着笼罩大地,身处于郊野中的小小房屋,被关在静寂的笼子里,沉浸在浓厚的漆黑夜色中,仿佛是没有生气的鬼屋。

    房间里没有点灯——整座房子都毫无灯光,只有最深处的大客厅,那红砖垒起的简朴壁炉中摇曳着火光。壁炉前摆着一把黑色的金属包边扶手椅,椅子中似乎蜷缩着什么大人物——因为有一个身穿古怪黑袍的人几乎用一种平伏的姿势、双膝跪地趴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在向笃信着的天神祈祷。然而,椅子里的那名人物实在过于地小了,从座椅背后来看,完全看不到有什么人坐在那里的身影,甚至看不到手脚,只有火焰那血红色的光辉投射在整座椅子上,发出黑红融合的不详的反光。

    “主人......”使用的也是最诚挚、最忠心、最投入的信徒的声音与腔调,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开口向椅子中的人说道。然而回复他的却不是人类的话语,而是蛇一样嘶嘶的低沉气音——

    不,仔细辨别的话,能够分辨出一些语句,在这样沉默诡异的深夜,听起来更让人毛骨悚然。

    男人也颤抖起来,瘦弱的肩膀发着抖,肩头的骨头好像马上就要刺破薄薄的皮肉支出来。但很难说他是因为这可怕的环境和声音、还是主人的话语而感到恐惧。

    “......还没有找到机会吗?”

    男人把头颅更深地埋了下去,仿佛是快要哭出来一般的可怜嗓音,他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的,我的错误,主人。不管是那个东西、还是那个人,都在层层保护之下,我又被驱逐出了霍格沃茨,实在是没有机会......”

    主人动了动手指,男人却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场面,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半晌,发觉并没有残酷惩罚降临到自己身上,他才慢慢地放松了少许,头也有伸了出来。犹豫着,他又低声问道:“主人,请解答您愚蠢的仆人的疑惑吧,您为什么那时候要——?”

    “哼,”主人冷笑一声,“是啊,你当然不会理解我的做法,所以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魔法石,还有那个女孩,我都一定要拿到手。”

    “可是、可是......”男人嗫嚅着,“魔法石能够帮助您恢复身体,可是那个女人——?她只是......”

    “只是继承了一个辉煌的姓氏,只有头脑还算天才、意志却很软弱、一无是处的傻丫头?”沙哑地大笑起来,仆人惊慌地看着主人,下一秒,重重的巴掌果然落到了他脸上。被打得歪倒在一边,男人畏惧地再次屏气敛息,匍匐在地上。

    “蠢货、蠢货!”嘶哑地责骂着不成器的仆人,主人尖叫道,“你难道没看见她挨了一记索命咒还没有死吗?这不是第一次了!两次在我的手下......这就是这种武器的能力......!如果我能够有这样的武器组成的军队,还愁不能把麻瓜尽数消灭、把全世界掌握在我的手里吗?我难道还会再次感受到被那群无能的废物背叛的耻辱吗?”

    把头埋在手臂里,男人听着这段话,完全理不出头绪。

    两次?武器?

    可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

    “所以,”主人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如同蛇一样冰冷的嘶嘶的声音,“魔法石不仅是助我恢复身体的重要器具,也是我制造我的军队的关键。至于那个女孩,”双眼中映照着火焰的反光,嗓音如同冰结一样寒冷、鸠毒一样阴狠,“那是我制造出举世无双的武器、即使是邓布利多本人也不会有办法对抗的武器的关键......”

    在这个寒冷的春夜、在同一时间,在距离英国几千、几万里的遥远的奥地利,也同样上演着一出具有着某种密切的关系的两人的对手戏。

    纽蒙迦德的高塔上,囚徒白日里送走了一位访客,深夜中又迎来了第二位来访者。

    如同黑夜的具现化的黑雾,悄无声息地穿过充当窗户的狭窄裂缝,落在地上时,却又摇身一变,变化成了一位高瘦的青年。

    苍白的、仿佛主人是刚从坟墓中走出一般的脸色,这张脸上却镶嵌着一双墨水一样黑的眼睛。克雷登斯沉默地走进闭目端坐在木板床上的格林德沃,而格林德沃也好像感受到他的前来一般,睁开了一双如同拥有超人智慧的古老野兽、传说中的巨龙一样的眼睛,抬起了右手。

    这是一只没有血色的、枯瘦的、血管突出的老人的手,可青年仿佛得到了什么珍宝一般,握着这只手,将他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上。

    “先生。”他喃喃地低声说,“距离您上一次叫我,已经过去了多久?”

    “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的男孩。”格林德沃堪称温和慈爱地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抚摸着克雷登斯的头发,“你已经得到了自由、安宁和幸福,不应该总是被一个罪孽深重的囚犯打扰。”

    “不!您并不是——”被格林德沃话语中的词汇刺伤,克雷登斯露出不安而悲痛的眼神,争辩的话语却被维护的对象打断了。

    “这个话题我们争论过太多次、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有现实才是有意义的。”手指从头顶移到脸颊,格林德沃的动作依旧温缓,“也正因如此,为了保护现实,我才呼唤了你。我需要你。”

    克雷登斯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光彩。

    “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格林德沃笑了笑。“英国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是您的女儿遇袭的事情?”

    格林德沃点点头,目光投向了窗户露出的那一缝粘稠夜色和月亮周围的模糊光晕,他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暴风雨要来了。”他低声说。

    “可是,那个人现在不是非常虚弱?”克雷登斯问道,“他本就不及您,现在又是那样的萎缩无力,邓布利多难道不能——”

    “不。”格林德沃再一次打断了他,“没错,萎缩、无力,还有什么能更好地形容那个人现在的状态?可是那个人就像蛇一样,狡猾、善于逃跑,他不会被抓住的,现在不会。并且,在休养生息之后,他一定会回来,带回更加猛烈的风雨。我看见了,透过雾气,这就是我看见的未来。”

    “但是,在这场暴风雨来临前,还有一段时间。为了能安全度过这场浩劫,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我需要为您做什么?”

    “让她知道一些真相。”

    眯起了眼睛,格林德沃说出了和白天与邓布利多交谈时似乎截然相反的话语。但他的心里自有考量。

    能够利用那个波特家的男孩,温和地改变盖丽耶特,让她的灵魂成熟起来、让她拥有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的能力,那当然是上上之策。

    可是盖丽耶特是自己和阿不思的融合,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优秀头脑,并且违背常理地同时具备着魔法的天赋与缜密高超的逻辑能力、预见未来的眼睛与洞察周围、收集碎片再加以组合拼凑的视觉。把真相对她完全瞒住,是不可能的。发现一切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她在被破碎的内心和极大的悲痛蒙住眼睛时才成立的暂时的可能性。

    既然这样,不如对这种情况加以利用。告知她部分真相、打碎后再重新排列组合的真相,稳住她的内心,让他们的计划有时间进行,并且,或许还能再加一把火焰,让这只小凤凰彻底浴火重生。

    同样知道这件事的邓布利多有什么打算他尚且不知,但他手上还有一张邓布利多绝对不会去使用的王牌。

    这张王牌一定会让盖丽耶特心碎,但也会让她努力地再次拼凑起心灵、燃烧起灵魂中的火焰。

    拍了拍克雷登斯的肩膀,格林德沃轻声说道:“去找梅都麦,告诉他——”

    “到了为他当年的恶念偿还的时候了。”

    邓布利多走进房间的时候,刚好看见盖丽耶特一脸尴尬地赔笑着,用力把手肘压在枕头上,而枕头的下面鼓鼓囊囊,不必他动用自己智慧的头脑,就知道盖丽耶特到底都干了什么。

    “你现在不能吃零食,盖丽,尤其是外面买来的零食。”邓布利多看都没有看,专心把带来的鲜花插在花瓶里。盖丽耶特心虚地眼神四下飘着,状似无恙地趴在了枕头上。事实上,她瞒着邓布利多的事情才不只这一点呢。就在邓布利多来之前的两个小时,哈利和他的两个好朋友:罗恩与赫敏,带着“邓布利多绝对不会允许她在病中吃的”那种外面的杂货店买的、便宜得要命——一个银西可能买一大堆的、要么特别酸要么特别甜的糖果,来看望她,还偷偷告诉她海格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龙蛋,孵化出了一只匈牙利树蜂。她就对这种刚出生的动物的小崽子感兴趣,对龙也有着浓厚的喜爱之情,于是她把“静养”的告诫暂时扔到了脑后,与哈利三人偷跑出去,跑到海格的小屋里去看龙。还因为吃的药里有新鲜龙血,从而身上有龙的味道,差点被小龙认成了爸爸——它心里的妈妈应该是把它孵化出来的海格。直到用她预言的小本领“作弊”预见到半个小时后邓布利多要来看她,她才匆匆赶回来。回来的路上还收到了几包霍格沃茨的女学生的爱心饼干——不错,这其中每一件事都不应该让她爸爸知道。

    “昨天的旅行怎么样?”

    邓布利多默认她转移了话题——不过这或许才是盖丽耶特真正想问的问题——但还是收走了她藏在枕头下面的几包糖果。其中有两小袋曲奇饼干应该是纯手工制作的,因为它们被带着香气的粉色纱袋装着,还用红丝带打了蝴蝶结。邓布利多确信他不应该动这两包,于是他只是就着一包已经被盖丽耶特撕开口的有覆盆子果酱夹心的果仁饼吃了一口。

    “还好吧。”

    “你们都聊了什么?”盖丽耶特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比如说——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只是一个例子哦——鉴于某个捣乱的罪犯,我们缺失了一个复活节,那么我们补一个怎么样?下个星期日,伦敦的邓布利多宅,只有我们三个——”

    “盖丽。”

    邓布利多略带无奈的声音截住了盖丽耶特的话,她垂下眼帘掩盖自己有些失望的眼神,假装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可是嘴唇却诚实地微微嘟了起来,“只是一个例子,”她努力轻快地说,“不过——庆祝复活节的神迹嘛。”

    “如果你希望,我们可以在下个星期日回家去再过一次复活节,我们两个,就像过去一样。”邓布利多走过来,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颊,“所以,开心点。就像你说的,我们才迎来了一个复活节的奇迹。”

    盖丽耶特歪着头,微笑着说。

    “好吧,好吧,那你们到底说了什么?还是我的事情?”她摆动着手,“唉,坐下,坐下说嘛。”

    “你的房间里只有你的床,椅子上又堆满了衣服......不要念念叨叨,自己也要注意整理。”邓布利多挥动魔杖,那些在椅子、长凳、飘窗床铺和沙发上堆成一团的白色衬衫、牛仔布短外套、板型利落飒爽的长裤和短裤、紧身短上衣,还有挂着链条与吊坠装饰的巫师袍等物,就自动飞旋在空中,叠好、落成规规矩矩的分好类的几摞。甚至连房间里被胡乱摆放得到处都是的书本和东掖西藏在各个角落的“零食赃物”也都被细致整理了一通。

    “我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好了。”

    被魔法搬过来的碎花棉布扶手椅,摆放在盖丽耶特的床前,邓布利多在上面坐了下来。

    “他很担心你。”

    “正常。”盖丽耶特用“应该的”口气说,并且故作姿态地点点头,“但是说真的,我以为他会先说:‘索命咒下大难不死的第二个人,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原理?’之类的。”她向邓布利多微微探出了身子,“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为什么我在索命咒下还保住了命?我的意思是,之前的几千年历史中,也只有哈利一个人是这样,对吧?”

    邓布利多双手交握,右手的大拇指交叠在另一只手的拇指上,轻轻地敲着那个凸起的关节。

    “一个魔咒,”他简短地说。

    “可是,什么魔咒竟然能抵御索命咒?”盖丽耶特急切地问道,“它被列为‘不可饶恕咒’的一大原因不就是因为它没有魔咒可以抵抗和破解——哦!天哪!”突然想起了什么,盖丽耶特兴奋地倒吸了一口气,“你想出了一种可以抵抗它的魔咒?这会成为你新的成就?巧克力蛙的卡片要重印了吗?”

    “不,盖丽,等等,等一下。”

    “那哈利的是——?那会儿你不在他的身边啊。”盖丽耶特自言自语地说,“但他是怎么活过来的?莉莉?詹姆?这个魔咒,难道说要付出什么巨大的代价吗?”

    反复抚摸着右手上带着的银手镯,邓布利多知道那是盖丽耶特陷入混沌的迷茫和思考的符号。这只作为一种护身符的手镯是邓布利多在盖丽耶特艰难但成功地熬过了百日咳后送给她的,是盖丽耶特从不离身的心爱之物,也是当年她离开时唯二带走的东西之一。

    焦躁时抚摸它求取平静、危险时抚摸它祈祷勇气、迷茫时抚摸它索求指引,它几乎成为了盖丽耶特一件不可或缺的镇定装置。

    邓布利多知道这件事总不会瞒过盖丽耶特,哈利总会知道他母亲为他牺牲的真相和笼罩在他身上的爱的保护,而当哈利知道的那一刻,盖丽耶特也一定会知道一切。但他放任了此刻盖丽耶特走向错路的推理,因为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在为后续的安排铺垫道路。

    而陷在自己思考中的盖丽耶特,依靠着目前已知的事实,推理出的结果让她露出了恐惧的眼神。她立刻扑到邓布利多手边,紧紧攥住了父亲的手臂。“你受伤了吗?为了我?”

    “不,盖丽,我很好。”安抚地拍了拍盖丽耶特的手背,邓布利多安慰道。

    “那——他呢?他还好好活在塔里、对吧?”仿佛面临着什么可怕的巨大的敌人,恐慌让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盖丽,没有人出事。”邓布利多温和地说,“所以,我们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件事的触发条件和运作机理,或许只能说,这是爱的奇迹。”

    “爱的奇迹。”重复着,盖丽耶特将右手牢牢按在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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