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菀独自来到了先祖祠堂,这里设有母亲的灵位。她点燃三支香,举起叩首三拜,“娘,女儿蠢钝一世,深受其害却不自知,还将她们视作亲人,直到临死才知晓您薨逝的真相。”

    将三支香插在母亲灵位的香炉后,江昭菀紧握双拳,手掌关节咯咯作响,恨声道:“女儿幸得重生一世,这一次女儿不会再做那蠢钝之人,势要她们所施压在我和娘还有弟弟身上的痛苦,统统还给她们!”

    如今首先要紧的,就是修剪虞妙华在府中的羽翼。前世里,娘过身之后,虞妙华一个又一个除去府里的老仆人,换上她的人,所以设局陷害自己,易如反掌,并顺利得人望主事锦绣坊。

    出了祠堂后,江昭菀往回走边吩咐小荷道:“去调查一下现在府邸的管家与账房都是些什么来历。”

    “是。”小荷应了一声,福了下礼,便往另一面走去。

    江昭菀漫步在府邸各处,观望熟悉又陌生的府中事物,感慨万分。

    “大小姐原来在这呀,叫小的好找。”管家满脸殷勤向江昭菀行礼,起身又道:“老爷回来了,听闻小姐身子好全,邀小姐到裕和阁一起用晚膳。”

    “好。”江昭菀点头,举起团扇在面前轻扇着风,动身往裕和阁走。

    “管家是近些年新任的,恰逢我这两年缠绵病榻,竟还不知您的名讳呢?”江昭菀突发询问又像是寻常闲聊。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管家一时忙不迭慌道:“小姐抬举小的了,小的贱名哪能入得了小姐的耳,小的姓余,名水清。”

    “余?哪个余字?是虞姨娘姓氏的那个虞字?”江昭菀脚步放缓,侧身朝向余管家,面上是好奇神色,可晶莹透亮的双眸似要贯穿他的心思。

    管家想起虞妙华安排他进府前的嘱咐,又不清楚江昭菀的发难意欲何为,只得缩起脖子不敢与之对视,满脸冷汗慌张回道:“小...小的是年年有余的那个余字。”

    一问一答间,已经行至裕和阁,途中余管家无意间被江昭菀套出了几句话,到了裕和阁才松了口气行礼跪安。

    江昭菀走进内阁,扑面而来是美味膳食香气,她浅浅一蹲朝郑卫国请安:“给爹爹请安。”

    “来啦,身子可好全了?”郑卫国放下手中的书籍,挥袖示意江昭菀坐下。

    “都好全了。”江昭菀端庄有礼地坐下,两个仆人走上前布菜。

    郑卫国本出身寒微,与虞妙华是同乡,进京考取了状元,受到当时还是德妃的太后青睐,入赘江府,成了江家女婿。

    祖父江远桥并不喜欢他,所以明令母亲江沐晴与他的孩子都得随江姓。江昭菀记得幼时与他亦是亲密无间的父女。

    直到他官位步步高升,祖父寿终正寝,他没了挟制,便纳了虞妙华为妾,认她与前夫所生的女儿为义女,赐名郑昭薇。

    男子三妻四妾是最寻常不过的事,虞妙华入府恭敬有加,细心侍奉,母亲也便坦然接受她为妾室,可幼小的江昭菀却因此伤了心,与父亲关系渐行渐远。

    江昭菀仔细看了郑卫国几眼,他鬓边已有银白枯发,面庞刻画着沧桑,如今他任职正二品光禄大夫,还未官至右相。

    她在想,如果那封书信未被虞妙华劫下,父亲有收到,他会救自己吗?

    想来是不会的,他前世里新任右相地位还未稳固,跟自己涉嫌谋反的夫家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更何况因为虞妙华的算计,自己声名狼藉给他丢尽了脸面。

    “病愈了,抽空进宫给太后问安,太后听闻你病了,挂心得很。”郑卫国说完动筷,夹起块笋肉入口细嚼。

    “是,女儿明日就进宫给太后请安。”

    用完晚膳,江昭菀告退离开裕和阁,往自己阁中走去,打算看望阿竹是否恢复。

    走至半道,一道琴声传来,那琴声悠扬,如同山涧中的清泉,潺潺流淌,令江昭菀神往朝琴声源头走去。

    荷花池中央的凉亭,一女子在上头,她秀发如瀑披于肩上,面容婉约柔美,垂下眼眸更显岁月静好,芊芊细指拨动琴弦。

    江昭菀走近后看清那人是谁,便轻声道:“昭薇姐姐能歌善舞,琴技更是无双。”

    那琴声戛然而止,郑昭薇回头见来者是嫡出的妹妹,起身回礼友善道:“昭菀妹妹谬赞,姐姐不敢当。”

    郑昭薇是虞妙华入府前与前夫所生的女儿,江昭菀印象里她舞技出众,歌如天籁,乐器棋艺样样精通,是个十全十美的美人儿,强过自己这个嫡女百倍。

    前世里,她早早便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宠妃,江昭菀自此与她再未见面。

    “小梅看茶,昭菀妹妹怎么独自前来?小荷阿竹也没跟着。”郑昭薇吩咐侍女小梅上茶,招呼江昭菀坐下,举止间流露出她优雅端庄的气质。

    江昭菀接过茶香四溢的茶盏,轻轻吹去上头的热气,不冷不淡道:“昭芙和管家指控阿竹偷盗,罚她跪在后花苑的石子路,膝盖跪伤了下不了床,我让小荷贴身照应着。”

    “昭芙和郑瑞年纪小,莽撞不懂事,有得罪妹妹的地方还请妹妹海涵,我替她们向妹妹赔罪了。”郑昭薇起身赔礼,双眸清澈宛若湖泊,嘴角带有轻柔的浅笑。

    江昭菀打量了她几分,她赔礼时面色如常,淡雅如菊,看不出真情还是假意。没有郑瑞的狂妄任性,也没有郑昭芙那一搓就破的拙劣演技,身上已有虞妙华的神韵。

    “姐姐说哪里的话,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自当是情同手足,不分彼此。”江昭菀谦和回道,举起茶盏品了品甘甜的茶。

    不管她的友善是真是假,虞妙华方的人,就是自己要防范的敌人。

    又闲谈了片刻,江昭菀已看清郑昭薇是个谨慎聪慧之人,话语也是滴水不漏,觉得无趣便起身告退,“夜深露重,妹妹先失陪了,姐姐也早点回屋歇息吧。”

    “好,妹妹慢走。”郑昭薇亲和有礼地将江昭菀送出凉亭,转身又回到亭中,坐在琴桌前。

    身后又响起悠扬婉转的琴音,江昭菀想,她这样苦练技艺,只怕是已有入宫的想法。

    回到阁中看望阿竹,她已沉沉睡去,江昭菀便也不打扰她。回到自己房中,小荷还未回来,她卸下头饰,换上寝衣躺下准备歇息。

    闭上眼睛,前世里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父亲的冷漠,虞妙华母女的虚伪,丈夫的凉薄自私,令江昭菀辗转反侧,痛苦不已。

    江昭菀起身点上沉水香,坐回床榻之上环抱住自己,“别怕,别怕,这一世,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次日一早,江昭菀便准备进宫,换上吉服,高大的落地铜镜倒映全身。镜中少女初长成,眉若弯月,鼻梁小巧可爱,清眸澄澈蕴含星河长流,不施粉黛亦是清秀动人。

    “小姐,我跟着你进宫吧。”阿竹休息了一夜,已经能够正常行走,早起侍奉江昭菀梳妆。

    江昭菀坐在梳妆台前,镜里见阿竹已神色如常,便答应道:“好,寻常发髻即可,不必太过张扬。”

    进了宫,江昭菀掀起轿子的帘,高耸的宫墙将广阔的天分割成一块一块,四四方方,层层围困,令她喘不过气。

    到了慈宁宫门外,太后身边的佩嬷嬷已在此等候多时。落轿后,江昭菀缓缓走出,她亲切走上前来,“小姐可算是来了,太后挂心小姐,一早得知小姐要进宫请安,欢喜得不行。”

    江昭菀谦虚懂事地福了福身子,有礼道:“嬷嬷好。”

    进了内殿,只见皇后娘娘也在,与太后一起往鱼缸里撒着鱼食。

    皇后和太后都是江氏,太后是祖父的妹妹,皇后则是母亲的姐姐,江昭菀的姨母。

    太后入宫多年,皇后更是在江昭菀出生之前便嫁给太后所出的四皇子为正妃,所以江昭菀与她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祖父虽然出身官宦之家,却不喜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转而从事经商,创办了锦绣坊,多年苦心经营,成了京城生意最为红火的商铺。

    可太后身居后宫,后宫与前朝牵一发动全身,祖父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江氏不能朝中无人,想来这也是她提拔郑卫国的原因。

    江昭菀跟着佩嬷嬷走近,蹲下行了大礼,“昭菀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万福康泰,皇后娘娘千岁吉祥。”

    皇后与太后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随即喜笑颜开,皇后最先步行至江昭菀面前,亲手扶起她。

    “快让姨母瞧瞧,哎呀呀,如今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皇后上下打量了江昭菀一番,细长的凤眸眼尾带有城府与精明。

    “哀家眼花,菀儿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瞧瞧,馥佩,赐座。”太后脸上满是慈祥和蔼的笑,岁月不饶人,却没有带走她端秀的气韵。

    佩嬷嬷搬来个红木圆凳,江昭菀恬静地坐在太后身前,太后牵着她的手,越看越是满意。

    “哀家得知你病了,忧心不安,如今可好些了?”

    江昭菀浅浅一笑,微微俯首沉稳道:“托太后娘娘的福,昭菀已好全了。”

    太后听完像是稍稍安心,轻轻拍了拍江昭菀的手背,“你如花似玉的年纪,娘也不在身边,要护好自个,别染了什么顽疾才好。”

    “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不仅要珍重自身,还得在饮食起居各个方面小心留意才是。”皇后在旁柔声道,话里话外带有提醒。

    “太后皇后教诲,昭菀谨记。”

    江昭菀一一应下,心里头也在想,太后与皇后都是江家人,如果自己把虞妙华的所作所为告知她们,她们会做主给娘讨回公道吗?

    江昭菀的思绪一闪而过,后又仔细思量便觉不妥,如今虞妙华以为父亲诞下一儿一女,地位稳固,自己也还没有任何证据指控虞妙华,若以后能收集到有利证据,才好请太后皇后出面惩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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