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楼前有暖房,深秋也繁花似锦。

    郁茜罗很满意老皇帝给她安排的这住处,她抬起纤纤玉手抚过花几上摆放的洁白栀子,漫不经心地问身后站着的宫婢。

    “圣旨传到安远王府没有?”

    宫婢忙温声回道:“小主,您放心,皇上已经遣御前内侍赵公公前去传封您位份的旨意,圣旨定会在世子迎亲前送到王府。”

    郁茜罗勾唇一笑,淡然道:“那就好。”

    趁着今日王府热闹,她要让玉京这些显贵瞧清楚了,从今以后,她不再是个任人欺辱的外姓庶女!

    是夜,郁茜罗睡着没一会儿就被人推醒,她睁开惺忪睡眼,瞧见孟观行着一身大红喜袍立在榻边,差点吓得魂飞天外。

    她忙转头,见床榻里侧的老皇帝正睡得安稳,这才暗舒一口气,看向孟观行,压制着怒气,低声斥道:“孟观行,你发什么疯?!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去,不要连累我!”

    “我点了他的昏睡穴,不会有人发现。”

    孟观行闻言脸色愈发阴沉,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这一句,转而道:“你现在起床穿衣,跟我回去!”

    “世子哥哥说什么笑话呢?”

    郁茜罗压下心中的恼意,掀开被子,只穿一件不甚规整的白色中衣,起身从床上下来。

    孟观行在她掀开被子时,就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冷硬开口,“我没有开玩笑!”

    郁茜罗却不甚在意,越过他去倒茶喝,“世子哥哥向来看重规矩礼仪,今晚不在王府享受千金一刻的春宵,半夜跑来见后宫妃嫔,本就不妥。”

    “却还想携带嫔妃私逃,这可是杀头大罪,哥哥怎么能说这不是开玩笑呢?”

    孟观行只道:“阿罗,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保你无事!”

    郁茜罗放下茶盏,嗤笑一声,“我不信你,也不想走,你的承诺我再不想要了。我只喜欢握在手中的荣华富贵。”

    “难道王府给你的还不够吗?荣华富贵就能让你铁了心擅自进宫为妾?!”

    孟观行终是忍不住抬起头,一脸阴鸷地看向她,“你难道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你难道想步她的后尘?!”

    “不准你孟家人提我娘亲!”

    郁茜罗气红了眼,抬手扇了他一巴掌,锋利的指甲从他左脸颧骨处向下划出一道指长的血痕。

    “孟观行,你不必反复提醒我!

    “你且放心,我不但不会步我娘的后尘,这些年,我和我的家人所受的一切屈辱,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孟观行闻言,艰难地闭了闭眼,咽下喉间的酸涩,他不明白为何会在她面前情绪屡屡失控。

    “阿罗,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后再也不会了……”

    “好了,世子哥哥不必再说!”郁茜罗不耐烦地打断他,淡声道,“我要的不仅仅是活着,你给不了我的,我自己会争取来!”

    “到那时,说不定……哥哥见了我,也要向我行礼呢。”

    她抬眼瞥见他失魂落魄的挫败模样,心里头只觉得痛快。

    这时,她才有心情正眼细瞧他今日的装扮,果然还是红色最衬他,郁茜罗突觉那道血痕反倒给他增加了些破碎的美感。

    见他垂眸不语,她抽出一条白色锦帕拿在手里,向前一步,走到他面前。

    孟观行双手垂在袖中攥得青筋突起,克制地向后退了半步,与她拉开距离。

    郁茜罗不紧不慢地跟着向前一步,一手轻轻扯住他的腰带,一手拿着锦帕,温柔地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呵气如兰。

    “等我有了儿子,届时哥哥可要尽心辅佐他。我想让他当太子,将来我就能做太后了,哥哥觉得好吗?”

    中衣本就单薄,她穿得又甚不规矩,孟观行余光瞥见她身前露在外的一抹春光,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一下,艰难地将头偏过去,不敢再看她,只觉心跳得厉害。

    “阿罗,你不要这样……”

    郁茜罗却不依不饶,一手仍旧轻扯着他的腰带,一手轻轻从他脸上似有若无地滑下去,最终停留在他胸口处,引得他情不自禁地战栗。

    “世子哥哥,你曾失信与我,你永远欠我的,你要好好记着。”

    “等我有了儿子,你要当一个好舅舅,做舅舅和哥哥该做的事,我就不怨你了,好吗?”

    孟观行突然抬起手,紧紧地攥住她细瘦滑腻的手腕,似狼一般盯着她,哑声道:“阿罗,他的年纪已经能做你祖父,不是良人!你现在就跟我走!”

    “你不想住在王府,我给你另外安排住处!”

    “我不走!我想要的,这辈子你都给不了我。”郁茜罗微皱眉,使劲想要挣脱开他如烙铁一般的大手。

    “你快松开!你弄疼我了!”

    她挣扎间,白色的中衣愈发松散,孟观行瞥见她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暧昧红痕,一瞬间心头的蠢蠢欲动皆化作压不住的戾气。

    他咬牙切齿道:“郁茜罗,你说你到底怎么样才愿意跟我走?”

    郁茜罗待要回答,却听到另一道急切声音在耳旁响起,“阿罗姐姐,你快醒醒!”

    “你娘又要招赘夫婿了,你怎么还睡得着?”

    郁茜罗艰难地睁开眼睛,脑海里一阵恍惚,抬眼瞧见还是矮胖墩的堂弟郁显贵,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

    她抬手打了郁显贵一巴掌。

    “阿罗姐姐,你打我做什么?”郁显贵一脸委屈地捂着胳膊叫疼,“我好心喊你起床,你还打我!”

    “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郁显贵气呼呼地转身就走,郁茜罗忙喊住他,“好显贵,姐姐不是故意的,你刚才说我娘怎么了?”

    “你又要有后爹了!等着别人笑话你吧!”

    郁显贵很有骨气地没转头看她,说完这话,抬脚就走。

    郁茜罗这才回过神来,她重生回十三岁这一年已有几日,还颇有些不习惯。这段时间只要睡着,就会梦到零零碎碎的过去。

    算算时间,她这个便宜后爹应该就是安远王。

    上辈子一切悲剧的开始,就是娘亲被安远王哄去玉京做妾。

    这辈子,天要下雨她管不着;但娘要嫁人,她一定得管!

    郁茜罗麻溜地下了榻,穿好绣鞋,从二楼下来,迎面遇见钟掌柜。

    钟掌柜笑呵呵地同她打招呼,“二小姐,这是要回去了?”

    “嗯,我有些事,等明日再来。”

    郁茜罗笑着下了楼,走到门槛处,又回头交代一句,“钟爷爷,您年纪也大了,不要像我爹似的,事事包揽在身,要注意休息。

    “平时多回府找我娘,许多事情终归要交给她来处理。”

    钟掌柜连声应下,看着郁茜罗单薄的背影,暗叹两声。

    郁家这娘四个是出了名的长得出挑,也是出了名的懒散,那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不然他那好侄儿钟顺年纪轻轻也不会被累死。

    没想到这二小姐几日前竟转了性子,天天往绸缎铺子里跑,向他请教如何看账本,如何打理绸缎铺子,早来晚回。

    钟掌柜捋了捋颔下的山羊胡,轻叹一口气,希望这二小姐不要是一时兴起,郁家的家业总要有人撑起来的。

    不是人人都像钟顺那样老实忠厚,爱重他们娘四个,任劳任怨给郁家打理家业。

    郁茜罗出了绸缎铺子,快步往回走,刚拐进她家所在的清和巷,抬眼就见孟观行带着一侍卫迎面而来。

    郁茜罗大惊,上辈子只安远王孟崇义一人来宁阳府办差,这辈子孟观行怎么也来了?

    不过转瞬间,她就想明白,她能重生回来,他难道就不能了?

    想到上辈子因为他们父子俩突然造反,却连累她惨死,她就一肚子火。

    郁茜罗一脸怒气地迎上前去,指着孟观行鼻子就骂,“你屡次失信于我,怎么还有脸跑来宁阳找我?”

    她如小葱白一般的手指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呢,孟观行冷着一张脸,抬手攥住她细瘦手腕,用力往后一拧。

    “想怎么死?”

    “疼疼疼——”郁茜罗立刻认怂,娇声喊道,“哥哥,你弄疼我了!”

    孟观行一脸嫌恶地松开手,后退两步,离她远一点。

    侍卫孟伯羽见此,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世子身前,瞧面前这尚未及笄的小丫头片子,暗叹他家世子长得太惹眼,烂桃花也多。

    在玉京就频频有姑娘逮着机会来碰瓷,没想到他们才刚到宁阳,这小丫头竟叫起了哥哥。

    孟伯羽轻咳一声,故意黑着一张脸斥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也不瞧瞧来人是谁,就胡乱攀亲戚。”

    “这次且饶了你,赶快走吧!”

    “你们真不认识我?”

    郁茜罗惊疑不定地站稳了,拧着眉看向对面的孟观行,想从他神色间探寻到他是否在骗她。

    这时的孟观行才十八岁,着一身黑色绣鹤形暗纹的圆领袍,少年初长成,一双凤眼微挑,俊美无俦的脸庞尚留两分青涩。

    但因常年习武,他身材不似一般少年郎单薄,肩宽腰细,劲瘦挺拔。

    见郁茜罗不动,似是看他看呆了,孟观行更是厌恶她不加掩饰的轻浮,手握腰间悬挂的长刀,抬脚就走。

    她若是再敢来动手动脚,他定砍了她的手!

    郁茜罗站在原地目送他主仆二人离开,暗忖道,瞧孟观行刚才的神色不似作伪,且故意说谎骗她,也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兴许是这辈子有什么变动,他才随着他父王一道来宁阳的。

    郁茜罗想了一会儿,也是无果,忙抬脚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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