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必胜有近十年没有离开过南远市，上个月他认识了画室学生的一个家长。人家长是搞旅游的，两人没事聊了几句，一来二去把姜必胜这颗沉寂已久的心给说动了，二话不说就报了对方推荐的旅游团。
他们这次的行程跨度还挺大的，近半个月的旅程，从黄沙漫天的戈壁滩到一直到国境边界的长白山。姜莞给他挂视频电话的时候，他们团里的导游正带他们参观当地一个专门种植人参的特色村庄。
村长领着他们进了村口的一户人家，家里只有女主人一个在家。应该是提前知道有客人要来，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因为旅游团里人多，女主人家里没有多余的椅子招待，导游便让大家脱了鞋子再进屋，直接在人客厅里席地而坐。
一片其乐融融中，姜必胜抱着手机躲到客厅的角落去接电话。
“之前在思林你教过的那个特别厉害的学生叫什么？”
姜莞上来一没喊爸，二没问好，直接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爸姜必胜给问懵了。
他想了想：“你说的是那个来过我们家的那个？”
“对，是不是叫路季予？”
姜必胜之前还在思林做美术老师的时候，给路季予他们班当过一个月的代理班主任。所以他对这个男生印象挺深。时隔多年，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他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怎么突然提起他？”
姜莞话说一半藏一半：“前几天正好在路上遇见了，觉得有点眼熟就想问问你。他最后中考去了哪个学校？”
提起这个，姜必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那小子中考没发挥好，最后竟然只上了一所普高。你遇见他了？他跟你打招呼了没？”
手机那头静了三秒，姜莞才缓缓回道：“没，他又没见过我。”
姜必胜团里的一个团友见姜必胜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抱个手机打视频，没忍住凑过来问了一句：“老姜，跟谁聊呢？都聊了老半天了。”
结果正好跟视频的姜莞对上眼。
团友愣了一下，看了看姜必胜：“这？”
“我闺女。姜莞，跟陈阿姨打个招呼。”姜必胜把手机往旁边偏了几度。
姜莞听话得微笑，挥手。陈阿姨没想到这老姜还有个这么水灵的女儿：“老姜，你好福气，儿女双全啊。”
这话一出，姜莞脸上的笑都静了。
姜必胜一开始也摸不着头脑，后来才明白过来解释：“前几天那个是我妹妹的儿子。”
“真的？我还以为是你儿子，天天俊俊，俊俊叫个不停，走到哪都唠叨着要给他买东西。”
姜必胜让陈阿姨这么一说到是给提醒到了，他从怀里小心摸出一个红色盒子，盒子里是一个串跟护身符一样的挂饰。他把挂饰拿在屏幕前给姜莞看：“林俊下个月要中考了，这小子一到考试就掉链子，我特意给他买了一个保考运的，你看怎么样。”
姜莞依旧很捧场，她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很棒，一看就是法力无边的样子，林俊这次考试一定一飞冲天。”
姜莞这话算是说到了姜必胜心里，眉开眼笑得跟她又掰扯了几句这护身符的得来不易。等挂了电话，在旁边听了全程的陈阿姨不免好奇地凑过来问姜必胜：“老姜，你女儿多大了？”
“今年十八。”
“那是今年高考？”
“你买护身符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给你女儿带一个？”
姜必胜脸上的笑淡下来，他把护身符塞回口袋放好，假意干咳了两声：“嗨，我女儿成绩可好了，她用不着这个，再说她还有她妈帮她张罗着呢，用不上我。”
＊
沃尔玛门口正对着这一片的体育活动中心。
傍晚正是热闹的时候，中心门口停满了车，不少下了班带着孩子的家长往里进进出出。周子放还没进超市门口就忍不住了，他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的路季予：“这就你刚才拍皮球的那地儿。”
刚没喝完的那杯水果茶让路季予有点耿耿于怀，他正低头在手机上找附近的奶茶店下单。他顺着周子放指着的抬一看还真是，他刚才倒是没注意体育馆对面就是沃尔玛，不然现在也不用废了老大劲过来。
其实他在家不烧饭，学校管早中晚三顿，他都是吃完了回家。晚上饿了就点个外卖或者泡个面。这样一想，他去超市也没什么要买的。
好吧，除了纸。
周子放的心思早就不在什么超市上了。他好久没打球了，见到球馆就有点迈不动道了。路季予知道他的德性，拎起他的领子二话不说往超市里提，往日神采飞扬的脸这会儿写满了疲乏，他一困就显得整个人都很冷漠：“不是你说要陪我逛超市，我会费劲跑这趟？”
这片区域附近一带都是学校，来场馆打球的很多都是学生。场地特别热门，特别是周五晚上，想打球基本要靠抢。因此还发生过好几次斗殴的事情。
“我刚手机上搜了搜，听说这边打球的水平的挺高，上次有人还遇到了退役的职业选手，你真不想去看看？”周子放说完见路季予脸好像缓和了点，掐着一副公鸭嗓子开始卖惨：“你都不知道我多久没有碰篮球了，我妈连比赛都不让我看。你也知道这届高二的水货有多拉垮，我在学校路过篮球场看见都怕辣了自己的眼睛。你就陪我去看看吗。”
周子放死缠烂打起来真的挺烦人。
路季予犹豫了半分钟终于还是松了气：“十分钟我就走。”
周子放乐得原地起跳，对着超市门口的垃圾桶做了个投篮的姿势。路季予扭过头明显装不认识他。
体育馆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人员结构也挺复杂。场馆大致分为三个区域，入门边左手一块有八个篮球架，基本年轻人扎堆。中间是划了两处羽毛球场地，靠右手边一排摆着好几张乒乓球台，中老年人居多。
周子放硬是瞧出了一种三代同堂的其乐融融感。
路季予也随便看了看，没看见上午那几个人小鬼大的小学生，心算是放了一半。他左手腕骨初中的时候骨折过，但是当时年轻好了后跟原来没什么区别，照样该打球打球该干嘛干嘛，但昨天搬家拎了重物，下午又折腾了半天，现在手腕连着手掌那块有种使不上劲的乏力感。
周子放一进来人就撒欢似的跑不见了影，路季予自己在篮球场旁的休息区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他点开手机随意扫了一眼朋友圈。临近高考，朋友圈里的人都跟死了死光了一样安静。他往下点了点，一直都快刷到三天前，手指在一条朋友圈上停下。
你我的流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要想起你。
路季予原来一直抿着嘴，面色看着都有点严肃，刷到这条儿忽然勾了勾嘴角，笑意生冷。周子放跑去跟一帮小孩抢着投了几个篮，过完瘾乐颠颠地滚回来，他远远就瞧见路季予盯着手机在傻乐，赶忙凑过来往他屏幕上一看。
“什么啊。”周子放大失所望：“怎么是刘念？”他照着屏幕上的字读了一遍，读完把自己给恶心坏了：“她怎么这么肉麻啊。这个你是不是指的是你啊？”
路季予点进她的头像在朋友权限一栏设置成仅聊天。
“为什么不直接把她删了？”周子放早前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对这姑娘还是有几分好感的。现在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他就只剩下恶心。
路季予侧首瞥了一眼周子义愤填膺的气态觉得有些好笑，他背抵在墙上，眉目惺忪地拿下巴点了点场上：“那个八号不错，身体素质高，单兵作战力强。”路季予光是在这儿坐的几分钟，他就抢了两个篮板，顺边进了个远程三分，而且手上动作也挺干净。要不是他这会儿手腕使不上力，路季予挺想上去会会他的。
路临跟他说过人生重要的不是输赢，人生最重要的是上场。就像某汽车品牌的广告语说的那样：所有的伟大都源于一个勇敢的开始。
任何一次与人交锋，与强者交锋的经历都是你成为真正的你的一段必经之路。
周子放听路季予一说，手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强是强，但心里有些酸溜溜：“你怎么从来没夸过我。”
路季予噗嗤乐出声，敞着长腿儿懒洋洋地损他：“因为你菜啊。”
周子放不服气得哼哼。他转头一看路季予手里多出了一卷曼妥思：“你哪来的糖？女孩送的？”不对，路季予从来不拿女孩送的东西。学校里打篮球碰上班花校花的给他送水，他大多不收，就算喝了最后他也都会给人班长转账。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路季予是个油盐不进的性格。
人学霸心里真就只有学习。
“这个？”路季予点了点羽毛球场上某个挥拍子的男孩背影：“他跑过来问了我一道脑筋急转弯，我答出来他送给我的。”
“他问你什么？”周子放好奇。
“他问我会不会脑筋急转弯。”
“然后呢？”
“我说会。”
“就完了？”周子放目瞪口呆，脸上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他就是想白送给你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路季予仰起头，手搭在眼皮上，胸腔起伏不断。到后来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子放刚在场上让那几个小屁孩砸的屁股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他气也没用，路季予招人喜欢这件事他从初中就认命了。女生吃他一点儿也不奇怪，他长得帅美商又高从小挺会打扮。关键是男生也很服他，班上大大小小的事多少有点以点马首是瞻的味道。他能力强，学习好是一方面，性格张扬又不轻狂，遇事从来不拍事，有一顶一。关键他还特别真诚。也许是因为他从小父母就没了，爷爷过世后，就剩路临一个亲人。所以他对朋友都挺好。以前只要是他认定的人和事，全无保留。
可惜赤忱少年一颗滚烫的心也曾让人踩入万丈深海。
路季予是个从不后悔的人，他自己选的就自己担着。
周子放想不得这些，他是个感性的人，一想这些他就鼻酸。他扭过头，避开路季予，胡乱抹了抹眼角处莫须有的眼泪。很好，连他都哭不出来了，想必路季予应该也已经忘了那个畜生了。
他揉了揉眼睛，一开始以为自己伤心出现了幻觉，不信邪又揉了揉。
嘿，真的是她。
一天见两次，这缘分是真绝了。
“路宝路宝——你楼下那邻居是暗恋你吧——。”
场上那八号又打出一波漂亮的回防反攻，旁边他坐在休息区的朋友全激动的上蹿下跳，甩着手里的毛巾狂喊，活脱一副返祖状态。路季予双手举过头顶，毫不吝啬的送上掌声。
“吃糖吗？”路季予嘴里咬着糖，冷淡的眼神飘过来。
“糖总归能堵上你的嘴了吧。”
“不是。”周子放真冤：“你看门口啊，那不就是你邻居，刚还偷拍你。这会儿都一路跟踪你到这儿了，太绝！”
说实话，周子放刚第一次见到路季予的邻居的时候，心里还默默脑补了一番他俩的爱情故事。他是吃不准路季予喜欢的女孩子的路子，他就是单纯得觉得人颜值般配啊。
周子放就一纯颜狗，对他来说，美就是正义。
路季予扭头看过去的时候，恰巧姜莞的眼神正好也飘过来。整个体育馆人声鼎沸，声浪大到把玻璃天幕都快掀了。唯独她投过来的那束目光里有如水一般的沉静，那种沉静劈开了所有的嘈杂，将情绪里的错愕和惊喜一一展现。
四下无人时，我也曾将爱意说到最顶峰。
路季予脑子忽然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冷淡地扭过头，有些不清不爽地清了清嗓子。
也不能怪路季予多想。他之前对女生的脑回路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你就是把他脑子劈开了全灌水他也不会想到自己某天随手从家里拿了支红色的钢笔到学校用，还没到下午就在贴吧上被传是跟八班的班花半公开了。他一向不管这些八卦，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结果理由是八班的班花在那天换了一个同品牌的红色钱包。
情侣色，情侣牌没错了。
休想狡辩。
不知怎么得就想起来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路季予两手抱臂守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局势。周子放跟个小喇叭似的一直在他耳边不停地叭叭她的动态。
“哎，她看这边了。”
“她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她走来了，朝着我们走来了。”
“最后倒数。各部门各就各位做好准备”
“十米。”
“九米”
“八七六——。”
路季予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大步，他不太想让别人知道他跟周子放是一起来的。
他丢不起这人。
“三。”
“二。”
“一。”
周子放越说到后面声越小，整到最后就直接没声，无语了。
火箭点了个哑炮。
周子放不明所以，周子放大为震惊，他人工礼炮都准备好了，结果那邻居竟然直接从他们面前路过，径直往场馆的劲头走去。
“她原来不是冲我们来的。”
“不是。”周子放这会儿语言系统有点混乱兼幸灾乐祸：“她刚刚，刚刚是直接无视你了吗？”
路季予坐哪儿哪儿就是中心，她不认识路季予忽略他也就算了，这明明认识还能就这么熟视无睹地飘过。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她瞎。
要么她是故意的。
相比周子放的咋咋唬唬，路季予全程就是改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是特别想上场打两把。
姜莞来球场是来抓人的，这已经是她今天来的第三个篮球场了。
终于，她眯了眯眼，看向场馆尽头处穿着一身风骚紫正垫脚点球的男生，可不就是她找了半天的张小猛吗。
姜莞径直走上前，却在路过休息区时，余光像是瞟见了什么，倒退着两步又缓缓往回折回来。
她站定在男生面前。
“又是你？”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来问吗。
路季予头往她身侧偏了偏，确定八号的远投三分稳稳命中了，他才跟大梦初醒似的，撩起眼皮看了看站他面前的女孩，一张温柔沉静的脸，眼里却写满了无边际的好奇心和一若影若现的傲气。他嘴角勾勾，仰头敞着怀，手腕支在膝盖上，脸上挂着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只见少年玩世不恭地嗤笑了声：“好巧。”
密密匝匝的杂声噪音像是滔天的江海几乎淹没了场馆的每一个角落。
唯独此处。
姜莞站的近，都能闻到他身上沉郁又清新的松木调气味。少年黑色冲锋卫衣，下面是深灰色的运动中裤，裤边搭在骨感分明的膝盖处，往下走是独属于男孩子的劲瘦笔直小腿。他仰着头，眼皮浅而狭长，眼尾微微下垂，瞳仁很亮，场馆顶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如同广袤夜色下如星子零落的万家灯火。寂远而辽阔。
姜莞在心里粗算了一下，算上这次，这是她跟他的第四次照面。他给她的感觉从始至终都是冷淡又带着几分洞若观火的清醒。说白了，就是浑身上下都散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陈美云说过帅哥都挺爱端着的。
但是他给人的距离感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盛气凌人。
他的冷淡像是枫满香川时落下的第一场秋雨，是一种清新，澄澈，由内而外浸入你骨髓的清明。
场上一场球赛刚刚结束，穿着各色球衣的年轻人拎着毛巾回休息区便喝水边复盘刚才的一系列操作的得失。姜莞侧身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坦荡又自然地同他伸出左手做了一个迟来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姜莞。姜子牙的姜，草字头一个完结的完。”
旁边的周子放反应贼快，他头探过来，冲着姜莞眉开眼笑：“你好，我叫周子放，你邻居的铁哥们。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哎，该你了啊。”周子放乐得看戏，手对着着还没反来得及反应的路季予肩拍了拍。
意思挺明确，你也有今天啊小子。
路季予倒不是装矜持或者是摆谱，他只是第一次见跟人作自我介绍时会要跟人握手的女孩。
这规格都快赶上我国外交部发言人接待外宾的水准了。
但人家一副襟怀坦白的架势，他再矫情就显得有点端着了。路季予伸手，手指指腹礼节性地贴了贴对方的手，郑重而克制。
“路季予。”
周子放后来回去忍了一路到了家还是没忍住，抱着有今天没明天的决心给他发了条微信。
“我的大学神。”
“咱就说怎么跟人握个手还把耳朵给握红了呢？”
他们这次的行程跨度还挺大的，近半个月的旅程，从黄沙漫天的戈壁滩到一直到国境边界的长白山。姜莞给他挂视频电话的时候，他们团里的导游正带他们参观当地一个专门种植人参的特色村庄。
村长领着他们进了村口的一户人家，家里只有女主人一个在家。应该是提前知道有客人要来，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因为旅游团里人多，女主人家里没有多余的椅子招待，导游便让大家脱了鞋子再进屋，直接在人客厅里席地而坐。
一片其乐融融中，姜必胜抱着手机躲到客厅的角落去接电话。
“之前在思林你教过的那个特别厉害的学生叫什么？”
姜莞上来一没喊爸，二没问好，直接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爸姜必胜给问懵了。
他想了想：“你说的是那个来过我们家的那个？”
“对，是不是叫路季予？”
姜必胜之前还在思林做美术老师的时候，给路季予他们班当过一个月的代理班主任。所以他对这个男生印象挺深。时隔多年，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他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怎么突然提起他？”
姜莞话说一半藏一半：“前几天正好在路上遇见了，觉得有点眼熟就想问问你。他最后中考去了哪个学校？”
提起这个，姜必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那小子中考没发挥好，最后竟然只上了一所普高。你遇见他了？他跟你打招呼了没？”
手机那头静了三秒，姜莞才缓缓回道：“没，他又没见过我。”
姜必胜团里的一个团友见姜必胜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抱个手机打视频，没忍住凑过来问了一句：“老姜，跟谁聊呢？都聊了老半天了。”
结果正好跟视频的姜莞对上眼。
团友愣了一下，看了看姜必胜：“这？”
“我闺女。姜莞，跟陈阿姨打个招呼。”姜必胜把手机往旁边偏了几度。
姜莞听话得微笑，挥手。陈阿姨没想到这老姜还有个这么水灵的女儿：“老姜，你好福气，儿女双全啊。”
这话一出，姜莞脸上的笑都静了。
姜必胜一开始也摸不着头脑，后来才明白过来解释：“前几天那个是我妹妹的儿子。”
“真的？我还以为是你儿子，天天俊俊，俊俊叫个不停，走到哪都唠叨着要给他买东西。”
姜必胜让陈阿姨这么一说到是给提醒到了，他从怀里小心摸出一个红色盒子，盒子里是一个串跟护身符一样的挂饰。他把挂饰拿在屏幕前给姜莞看：“林俊下个月要中考了，这小子一到考试就掉链子，我特意给他买了一个保考运的，你看怎么样。”
姜莞依旧很捧场，她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很棒，一看就是法力无边的样子，林俊这次考试一定一飞冲天。”
姜莞这话算是说到了姜必胜心里，眉开眼笑得跟她又掰扯了几句这护身符的得来不易。等挂了电话，在旁边听了全程的陈阿姨不免好奇地凑过来问姜必胜：“老姜，你女儿多大了？”
“今年十八。”
“那是今年高考？”
“你买护身符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给你女儿带一个？”
姜必胜脸上的笑淡下来，他把护身符塞回口袋放好，假意干咳了两声：“嗨，我女儿成绩可好了，她用不着这个，再说她还有她妈帮她张罗着呢，用不上我。”
＊
沃尔玛门口正对着这一片的体育活动中心。
傍晚正是热闹的时候，中心门口停满了车，不少下了班带着孩子的家长往里进进出出。周子放还没进超市门口就忍不住了，他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的路季予：“这就你刚才拍皮球的那地儿。”
刚没喝完的那杯水果茶让路季予有点耿耿于怀，他正低头在手机上找附近的奶茶店下单。他顺着周子放指着的抬一看还真是，他刚才倒是没注意体育馆对面就是沃尔玛，不然现在也不用废了老大劲过来。
其实他在家不烧饭，学校管早中晚三顿，他都是吃完了回家。晚上饿了就点个外卖或者泡个面。这样一想，他去超市也没什么要买的。
好吧，除了纸。
周子放的心思早就不在什么超市上了。他好久没打球了，见到球馆就有点迈不动道了。路季予知道他的德性，拎起他的领子二话不说往超市里提，往日神采飞扬的脸这会儿写满了疲乏，他一困就显得整个人都很冷漠：“不是你说要陪我逛超市，我会费劲跑这趟？”
这片区域附近一带都是学校，来场馆打球的很多都是学生。场地特别热门，特别是周五晚上，想打球基本要靠抢。因此还发生过好几次斗殴的事情。
“我刚手机上搜了搜，听说这边打球的水平的挺高，上次有人还遇到了退役的职业选手，你真不想去看看？”周子放说完见路季予脸好像缓和了点，掐着一副公鸭嗓子开始卖惨：“你都不知道我多久没有碰篮球了，我妈连比赛都不让我看。你也知道这届高二的水货有多拉垮，我在学校路过篮球场看见都怕辣了自己的眼睛。你就陪我去看看吗。”
周子放死缠烂打起来真的挺烦人。
路季予犹豫了半分钟终于还是松了气：“十分钟我就走。”
周子放乐得原地起跳，对着超市门口的垃圾桶做了个投篮的姿势。路季予扭过头明显装不认识他。
体育馆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人员结构也挺复杂。场馆大致分为三个区域，入门边左手一块有八个篮球架，基本年轻人扎堆。中间是划了两处羽毛球场地，靠右手边一排摆着好几张乒乓球台，中老年人居多。
周子放硬是瞧出了一种三代同堂的其乐融融感。
路季予也随便看了看，没看见上午那几个人小鬼大的小学生，心算是放了一半。他左手腕骨初中的时候骨折过，但是当时年轻好了后跟原来没什么区别，照样该打球打球该干嘛干嘛，但昨天搬家拎了重物，下午又折腾了半天，现在手腕连着手掌那块有种使不上劲的乏力感。
周子放一进来人就撒欢似的跑不见了影，路季予自己在篮球场旁的休息区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他点开手机随意扫了一眼朋友圈。临近高考，朋友圈里的人都跟死了死光了一样安静。他往下点了点，一直都快刷到三天前，手指在一条朋友圈上停下。
你我的流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要想起你。
路季予原来一直抿着嘴，面色看着都有点严肃，刷到这条儿忽然勾了勾嘴角，笑意生冷。周子放跑去跟一帮小孩抢着投了几个篮，过完瘾乐颠颠地滚回来，他远远就瞧见路季予盯着手机在傻乐，赶忙凑过来往他屏幕上一看。
“什么啊。”周子放大失所望：“怎么是刘念？”他照着屏幕上的字读了一遍，读完把自己给恶心坏了：“她怎么这么肉麻啊。这个你是不是指的是你啊？”
路季予点进她的头像在朋友权限一栏设置成仅聊天。
“为什么不直接把她删了？”周子放早前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对这姑娘还是有几分好感的。现在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他就只剩下恶心。
路季予侧首瞥了一眼周子义愤填膺的气态觉得有些好笑，他背抵在墙上，眉目惺忪地拿下巴点了点场上：“那个八号不错，身体素质高，单兵作战力强。”路季予光是在这儿坐的几分钟，他就抢了两个篮板，顺边进了个远程三分，而且手上动作也挺干净。要不是他这会儿手腕使不上力，路季予挺想上去会会他的。
路临跟他说过人生重要的不是输赢，人生最重要的是上场。就像某汽车品牌的广告语说的那样：所有的伟大都源于一个勇敢的开始。
任何一次与人交锋，与强者交锋的经历都是你成为真正的你的一段必经之路。
周子放听路季予一说，手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强是强，但心里有些酸溜溜：“你怎么从来没夸过我。”
路季予噗嗤乐出声，敞着长腿儿懒洋洋地损他：“因为你菜啊。”
周子放不服气得哼哼。他转头一看路季予手里多出了一卷曼妥思：“你哪来的糖？女孩送的？”不对，路季予从来不拿女孩送的东西。学校里打篮球碰上班花校花的给他送水，他大多不收，就算喝了最后他也都会给人班长转账。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路季予是个油盐不进的性格。
人学霸心里真就只有学习。
“这个？”路季予点了点羽毛球场上某个挥拍子的男孩背影：“他跑过来问了我一道脑筋急转弯，我答出来他送给我的。”
“他问你什么？”周子放好奇。
“他问我会不会脑筋急转弯。”
“然后呢？”
“我说会。”
“就完了？”周子放目瞪口呆，脸上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他就是想白送给你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路季予仰起头，手搭在眼皮上，胸腔起伏不断。到后来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子放刚在场上让那几个小屁孩砸的屁股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他气也没用，路季予招人喜欢这件事他从初中就认命了。女生吃他一点儿也不奇怪，他长得帅美商又高从小挺会打扮。关键是男生也很服他，班上大大小小的事多少有点以点马首是瞻的味道。他能力强，学习好是一方面，性格张扬又不轻狂，遇事从来不拍事，有一顶一。关键他还特别真诚。也许是因为他从小父母就没了，爷爷过世后，就剩路临一个亲人。所以他对朋友都挺好。以前只要是他认定的人和事，全无保留。
可惜赤忱少年一颗滚烫的心也曾让人踩入万丈深海。
路季予是个从不后悔的人，他自己选的就自己担着。
周子放想不得这些，他是个感性的人，一想这些他就鼻酸。他扭过头，避开路季予，胡乱抹了抹眼角处莫须有的眼泪。很好，连他都哭不出来了，想必路季予应该也已经忘了那个畜生了。
他揉了揉眼睛，一开始以为自己伤心出现了幻觉，不信邪又揉了揉。
嘿，真的是她。
一天见两次，这缘分是真绝了。
“路宝路宝——你楼下那邻居是暗恋你吧——。”
场上那八号又打出一波漂亮的回防反攻，旁边他坐在休息区的朋友全激动的上蹿下跳，甩着手里的毛巾狂喊，活脱一副返祖状态。路季予双手举过头顶，毫不吝啬的送上掌声。
“吃糖吗？”路季予嘴里咬着糖，冷淡的眼神飘过来。
“糖总归能堵上你的嘴了吧。”
“不是。”周子放真冤：“你看门口啊，那不就是你邻居，刚还偷拍你。这会儿都一路跟踪你到这儿了，太绝！”
说实话，周子放刚第一次见到路季予的邻居的时候，心里还默默脑补了一番他俩的爱情故事。他是吃不准路季予喜欢的女孩子的路子，他就是单纯得觉得人颜值般配啊。
周子放就一纯颜狗，对他来说，美就是正义。
路季予扭头看过去的时候，恰巧姜莞的眼神正好也飘过来。整个体育馆人声鼎沸，声浪大到把玻璃天幕都快掀了。唯独她投过来的那束目光里有如水一般的沉静，那种沉静劈开了所有的嘈杂，将情绪里的错愕和惊喜一一展现。
四下无人时，我也曾将爱意说到最顶峰。
路季予脑子忽然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冷淡地扭过头，有些不清不爽地清了清嗓子。
也不能怪路季予多想。他之前对女生的脑回路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你就是把他脑子劈开了全灌水他也不会想到自己某天随手从家里拿了支红色的钢笔到学校用，还没到下午就在贴吧上被传是跟八班的班花半公开了。他一向不管这些八卦，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结果理由是八班的班花在那天换了一个同品牌的红色钱包。
情侣色，情侣牌没错了。
休想狡辩。
不知怎么得就想起来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路季予两手抱臂守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局势。周子放跟个小喇叭似的一直在他耳边不停地叭叭她的动态。
“哎，她看这边了。”
“她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她走来了，朝着我们走来了。”
“最后倒数。各部门各就各位做好准备”
“十米。”
“九米”
“八七六——。”
路季予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大步，他不太想让别人知道他跟周子放是一起来的。
他丢不起这人。
“三。”
“二。”
“一。”
周子放越说到后面声越小，整到最后就直接没声，无语了。
火箭点了个哑炮。
周子放不明所以，周子放大为震惊，他人工礼炮都准备好了，结果那邻居竟然直接从他们面前路过，径直往场馆的劲头走去。
“她原来不是冲我们来的。”
“不是。”周子放这会儿语言系统有点混乱兼幸灾乐祸：“她刚刚，刚刚是直接无视你了吗？”
路季予坐哪儿哪儿就是中心，她不认识路季予忽略他也就算了，这明明认识还能就这么熟视无睹地飘过。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她瞎。
要么她是故意的。
相比周子放的咋咋唬唬，路季予全程就是改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是特别想上场打两把。
姜莞来球场是来抓人的，这已经是她今天来的第三个篮球场了。
终于，她眯了眯眼，看向场馆尽头处穿着一身风骚紫正垫脚点球的男生，可不就是她找了半天的张小猛吗。
姜莞径直走上前，却在路过休息区时，余光像是瞟见了什么，倒退着两步又缓缓往回折回来。
她站定在男生面前。
“又是你？”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来问吗。
路季予头往她身侧偏了偏，确定八号的远投三分稳稳命中了，他才跟大梦初醒似的，撩起眼皮看了看站他面前的女孩，一张温柔沉静的脸，眼里却写满了无边际的好奇心和一若影若现的傲气。他嘴角勾勾，仰头敞着怀，手腕支在膝盖上，脸上挂着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只见少年玩世不恭地嗤笑了声：“好巧。”
密密匝匝的杂声噪音像是滔天的江海几乎淹没了场馆的每一个角落。
唯独此处。
姜莞站的近，都能闻到他身上沉郁又清新的松木调气味。少年黑色冲锋卫衣，下面是深灰色的运动中裤，裤边搭在骨感分明的膝盖处，往下走是独属于男孩子的劲瘦笔直小腿。他仰着头，眼皮浅而狭长，眼尾微微下垂，瞳仁很亮，场馆顶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如同广袤夜色下如星子零落的万家灯火。寂远而辽阔。
姜莞在心里粗算了一下，算上这次，这是她跟他的第四次照面。他给她的感觉从始至终都是冷淡又带着几分洞若观火的清醒。说白了，就是浑身上下都散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陈美云说过帅哥都挺爱端着的。
但是他给人的距离感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盛气凌人。
他的冷淡像是枫满香川时落下的第一场秋雨，是一种清新，澄澈，由内而外浸入你骨髓的清明。
场上一场球赛刚刚结束，穿着各色球衣的年轻人拎着毛巾回休息区便喝水边复盘刚才的一系列操作的得失。姜莞侧身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坦荡又自然地同他伸出左手做了一个迟来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姜莞。姜子牙的姜，草字头一个完结的完。”
旁边的周子放反应贼快，他头探过来，冲着姜莞眉开眼笑：“你好，我叫周子放，你邻居的铁哥们。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哎，该你了啊。”周子放乐得看戏，手对着着还没反来得及反应的路季予肩拍了拍。
意思挺明确，你也有今天啊小子。
路季予倒不是装矜持或者是摆谱，他只是第一次见跟人作自我介绍时会要跟人握手的女孩。
这规格都快赶上我国外交部发言人接待外宾的水准了。
但人家一副襟怀坦白的架势，他再矫情就显得有点端着了。路季予伸手，手指指腹礼节性地贴了贴对方的手，郑重而克制。
“路季予。”
周子放后来回去忍了一路到了家还是没忍住，抱着有今天没明天的决心给他发了条微信。
“我的大学神。”
“咱就说怎么跟人握个手还把耳朵给握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