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沉重不堪,后脑勺阵阵钝痛。陶昕挣扎着醒来,映入眼中的是漆黑的车顶。

    她现在,是在一辆停着的马车里?

    她想要张口,发现嘴已经被堵上了抹布,双颊涌起强烈的酸胀感。

    她尝试坐起来,双手双脚却是被绳子束缚,手还是被反绑的。

    于是她翻了个身,身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马车内一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腥臭,前方的马车门虚掩着,月光照入车内,让她能勉强看清当前的环境。

    整个车厢由块块木板拼合而成,部分已经腐朽,浸满了新旧不一的血迹,五个与她同样处境的女孩横七竖八地倒在马车里,双目紧闭,睡得昏沉。她们都穿着一身粗布衣,头简单扎起,作寻常百姓装扮。

    离她最近的女孩倒在车压厢旁,凝固血从脖颈蔓延,染红了半只袖子,其余人皆是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很明显来之前经过了剧烈的挣扎。

    人口拐卖。

    陶昕心里一沉。在这本书里,人口买卖是被允许的,但是必须要有合法的途径和手续。但看这惨烈的运输现场,显然是走了非法途径。

    陶昕努力回忆晕倒之前的事,记忆断在了沈启山手拿木棍把她敲晕的那一幕。

    抹布混杂着一股在汗水里捂了许久的馊味,把她熏得头晕眼花。她尝试用舌头抵出来,却发现抹布塞得太紧。

    “咱们今个可是走了大运了,平日里只能拉些粗野丫头,没曾想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千金小姐。”外面传来了粗粝的男声。

    “那小子原本是要卖一百两,但咱哥俩只是略施嘴皮,便只花了区区十两银子,就得了这样的好货色。等到了城西的花巷,一出手可是三百两往上。”另一个男人哈哈大笑,“走了这一趟,得去好好庆贺庆贺。”

    城西,花巷,出手......

    陶昕分析着两个男人话里的信息,得出了一个沉重的结论。

    沈启山把她卖了,并且是打九折卖出去的。能被人砍价到这种地步,也不知到和原主比谁更傻白甜一点。

    想到沈启山那明显已经不正常的精神状态,陶昕在心底叹了口气。她还是高估了沈启山的人品,又低估了他的行动力,应该当时就派个人全程跟踪观察动向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逃出去。

    这时二人的交谈声渐渐地远了。从对话中,陶昕得知他们吃坏了肚子,准备去茅房方便一下。

    陶昕再次环顾马车内,其他人毫无转醒迹象。可能是人贩子想着车内的女孩皆是昏迷不醒,又都被绑了手脚,竟也没有锁门。

    手上的绳子勒得生疼,她趴在地板上,弯曲双腿,手朝后方伸,轻易碰到了双脚的绳索。

    原主身体的柔韧性,令人羡慕。

    只要解掉了腿上的绳子,她就能趁人贩子不在直接逃走。

    她不敢有丝毫耽误,迅速摸索起来,终于在上面找到了绳结。

    通过手上的触感,她一点点开始解绳子。尽管已经尽力稳定情绪,但由于车内空气不流通,胸腔紧贴地面,呼吸仍旧渐渐急促起来,手也因过度的紧绷而开始发抖。她丝毫不敢停下,在这个时候,哪怕耽误一秒钟,都可能影响逃跑的结果。

    陈旧的马车嘎吱作响,声音尖利而刺耳,陶昕紧绷神经,感觉每一秒如行走在刀尖上。

    汗水滑落脸颊,她不知道人贩子什么时候回来。满车的血与其他女孩的情状预示着逃跑失败的后果。

    终于解开了最后一个结,她脚上的束缚一松,绳子散落在地。

    她站起身,放松手紧绷的肌肉,弓起背将身后的两只手由脚下绕到身前,然后用手扯掉嘴里的抹布,再用嘴咬开绑手的绳结。紧张地做完这一切,她刚要推开马车门,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陶昕忍耐着异味,重新把抹布塞回自己嘴里,再将双手原路绕回身后,又将腿上的绳子绕了几圈,装作没解开的样子,躺下闭上眼睛。

    “发财了发财了!”

    她听见其中一人发出兴奋的喊声。

    马车门被打开,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陶昕身边传来咚地闷响,来人重重地摔到马车里。紧接着马车门关闭,传来了落锁的声响。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陶昕睁开眼。

    应该是怕她们这些货物窒息而死,马车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左边开了一个小洞,月光从外泄入,让她勉强看清了这个新来的人。

    这是一个约莫十八岁的女子,此时正紧闭双眸。她五官明艳,身着一件略旧的白色衣裙,头上毫无修饰。陶昕粗略地看了看裙子的布料,仿佛是绢纱制成,推测这是个落魄家族的小姐。

    她想再凑近些,女子却猛地睁开了眼。

    陶昕被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倒仰,差点栽倒,“你没晕?”

    女子瞥了她一眼,漆黑的瞳孔看不到一点情绪,视线也并未聚焦在她身上。她并不答话,只是起身理了理衣服坐好。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面色苍白了几分,险要与身上白衣融为一体。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冷了,静谧的夜里,只有车轮与马蹄声回荡。

    “姐姐为何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给人牙子抓了来?”陶昕心里无来由地发怵,但还是坐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女子说话细声细气,带着些空灵的气音,有些答非所问,“西街在城西。”

    她的语调有些不自然,像压着嗓子说话,周身有种不协调感。陶昕上下审视了一番,发现她相较寻常女子而言,长得有些壮实。

    来不及深究,她压下心中的异样,冷静地思考起来。

    虽然对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却带来了新的信息——西街与花巷都在城西,人贩子现在要拉着马车前往花巷,与她要去的西街是一个方向。

    这可真是巧了。

    她对女子悄声道,“姐姐可知我们现下身在何处?什么时候才能到西街?”

    刚刚的逃跑计划被打断了,她现在需要制定新的对策。

    “城郊,再行三十里地便到。”女子言简意赅,说话不疾不徐,仿佛被抓来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镇定得过分了。陶昕察觉到她并未被绑,疑惑道:“你为何没有被绑住?”

    女子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们绳子丢了。”

    陶昕听到这个理由,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她不相信绳子作为人贩子必备道具,会说丢就丢。

    她心底的违和感又加重了些许。但如今深想并无意义,她将问题聚焦到对方提供的信息上。

    人贩子选择从郊外前往目的地,说明他们知道非法贩卖人口是大罪,需要隐蔽行事,这也导致她几乎不可能向路人求救。

    这女子对距离的掌控如此精确,说明是个本地人。对路况熟悉,这样逃走的几率会更大。

    “跟我说说这一路的情况呗,咱们没准能一起逃出去。”绳子松垮垮地吊在腿上,陶昕将它踢到一边,挤出一个无害的笑来。

    头又开始晕了,人设debuff稳定发挥。

    没主见的小白花是不可能说出“一起逃”的话的,她的台词一定是“为什么,怎么办,救救我”才对。

    但是现在她与对方不熟,必须掌握主动权。

    “我并无逃走的想法,”女子往身后一靠,语气不咸不淡,“为何要帮你?”

    很好,自动把她的话过滤成“救救我”了。

    不过这毫无求生欲的样子......不会是出来寻死被半路截下的吧。

    结合这里是荒郊野岭,陶昕越想越合理。不然没法解释一个姑娘大晚上没事跑这里来。

    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一本狗血虐文,什么样的情节和人物都有可能出现。陶昕脑子里从孔雀东南飞转到赵氏孤儿,最后循环“飞雪六月,亢旱三年”,等她回过神来,已是满心同情。

    她对女子缓声道:“你叫什么?”

    女子:“楚燕。”

    “好的,楚燕,”陶昕放柔了声音,“其实生命中还有许多更美好的事情。”

    “比如每天上五份工,寅时而作,子时而息?”楚燕不着痕迹地离她远了些。

    “......”

    原来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

    陶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劝她,毕竟自己是个内卷到猝死的可怜打工人。

    她吸了吸鼻子,现实某些不好的回忆被勾起来了。

    她之前的人生里,逢年过节没有假,业绩指标必须到,二十四时随到岗,要不是为了那点工资还房贷,她早就辞职不干了。

    她想了想,对楚燕示意道:“你摸摸我的腰间。”

    楚燕躬身向马车角落挤去,用一种看变态的目光审视着她。

    陶昕欺身而上,“轻轻摸一下就行。”

    “银票?”楚燕迟疑地用食指戳了戳,迟疑地皱眉,“你能出多少。”

    不愧是究极打工人,瞬间就能理解她的意思。

    银票还在,这是她目前为止最大的幸运。陶昕舒了口气,幸亏人贩子没有搜身,这些银票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给你一百两,协助我逃走。”

    “你的身家性命只值一百两?”楚燕淡淡地笑了,伸出手比划道,“五千两,不杀价。”

    陶昕:......

    没想到这姐姐看着一副清冷样,还挺能坐地起价。

    “那就两千两。”陶昕权衡了一下,“不能再多了。”

    毕竟她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究竟要花多少钱才能带走。

    “必须五千两。”楚燕依旧坚持。

    “那就一千五。”陶昕道。

    “五千。”

    “一千,再问五百。”

    “......”

    楚燕不笑了,“那就如方才所言,两千两。”

    “合作愉快。”陶昕抽出一千两银票递给她,“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剩下的。”

    递出钱的时候,她突然觉得穿成原主没有这么难以接受了。她解决不了的,还可以用钱来解决。

    楚燕接过薄薄的一张银票收好,望着陶昕身前的九千银票,面上写满了幽怨。

    陶昕无视她仇富的怨念,开始询问附近相关信息,一个主意逐渐形成。

    月上梢头,路途沉闷,周围的风声伴随马车的哒哒声,朝着西街行进。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喊破了这一平静。

    “快来人啊,她要不行了!”陶昕大声惨号,丝毫不顾及形象。

    开锁的声音响起,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人不耐烦地探头进来,“怎么回事?”

    “她发了喘鸣之症,快停下,让她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陶昕焦急道。此时她腿上的绳子也已重新绑好,只是抹布没有在嘴里。

    这是她临时拟定的计划,先让楚燕装作哮喘发作,她会装作精通医术,与她一起出马车舒缓。听楚燕说附近乃猎户的猎区,捕兽夹、陷阱旁的树干都标有记号,届时她假装上厕所,把两人逐一引到捕兽夹或陷阱旁,再伺机......

    她身型单薄,双目噙泪,仿佛一吹就倒,在回头看楚燕的时候给她使了个眼色,这一眼却让她全身一僵,刺骨的寒意爬上的脊椎,心脏就要跳出胸腔。

    只见楚燕墨发飘散,白裙翻飞,嘴角咧开夸张的弧度,发出诡异的咯咯笑声。她身体紧绷,肩膀微耸,似乎极度压抑着兴奋的情绪,那双眼睛凝出绝美而妖异色彩,直勾勾盯着车外的二人,眼底闪着残忍而兴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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