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着褐色粗布衣,手持一根枯木手杖,须发皆已灰白,眼睛里闪着算计的精光。他身侧围着十几个气势汹汹的族人,他们大都面容干瘦,头发枯黄,衣服也破破烂烂。这伙人一边贪婪地打量着陶府陈设,一边着急冲进陶府,却被护卫拦在了信义堂门口。

    老者身旁一面目黧黑的男子见势对着陶昕大声嚷嚷起来:“陶衡远刚刚蒙难,你便迫不及待嫁人。这是大大的不孝!”

    人群中冲出一个妇人。她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女性,此时拍着大腿开始干嚎:“我可怜的弟弟啊,生了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女儿。可恨人死了,留下这么大的家业,都要便宜了外人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冲破了护卫的拦截,上前便来撕扯陶昕的衣服:“为人子女,做出这等丧尽良心的事,是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可怜我的衡远啊!”

    陶衡远,陶老爷的名字。能这样叫名字的,定是与原主父亲亲缘关系比较近的人。结合书中的内容,她推断出这便是陶老爷的大嫂刘月香。

    陶昕闻到她身上传出的浓烈的酸臭气,像是放进阴沟里发酵了三年的腌菜,正难耐恶心,一没留神便被她扯开了衣襟。彩月虽眼疾手快上前阻拦,陶昕的外衣也已被扯得七零八碎。

    “伤风败俗!”

    “真是伤风败俗!”

    这些人不拦着刘月香,反倒纷纷指责起陶昕来。

    老者环视着屋内的几个留在原地的男人,“语重心长”地劝告起来,“此女今日被看了身子。已是残花败柳之身。难道你等还想迎娶回家,做那绿毛王八?”

    除了宇文浩轩和那书生,其余三人皆是后退了两三步,别过头去,连连摆手:“不不不,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是来看个热闹。”

    宇文浩轩斜睨后退人等一眼,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地罩在陶昕身上:“莫要害怕,即便你现在被所有人都看了身子,我也绝不会因此轻视于你。”

    他话锋一转,冷冷说道:“在如此要紧的时刻,你那属意的夫君现在何处?”

    经他如此一提,所有人都不由得在场内搜寻。却见那俊逸书生此时正留在屋内角落,将桌上的瓜果往袖子里塞。众人愕然。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视线与众人交汇,微微停顿了一瞬,而后从果盘里掰了一根香蕉,剥了皮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眼睛里充满了迷茫,“有何事?”

    ......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宇文浩轩满脸沉痛。他想拉拉陶昕的手,却被陶昕眼疾手快地躲过了,于是只能在原处。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拂了拂,靠近陶昕轻声道:“陶小姐,如今你陷入此等境地,他却置身事外,在一旁不闻不问,这样的男人难道也配成为你一生的依靠?

    “能啊。”陶昕双颊绯红,眼波流转,满眼深情地望向书生的方向,“毕竟我招的是赘婿,而不是夫婿。”

    她刚说完,就见宇文浩轩瞬间变了脸色。

    在青川国,赘婿的地位十分低下。若不是家里无米下锅,实在难以维持生计,是不会有人愿意当一个受人耻笑的赘婿的。

    沈启山之所以愿意当原主的赘婿,陶昕推测,是因为他虽为读书人,却并无多少羞耻心。况且,他好逸恶劳,嗜赌成性,若是不从陶家捞金,便难以维持优渥的生活。

    此时陶老爷死去,陶府没有男主人,宇文浩轩定是认为陶府招亲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够掌控大局的人,于是收到并不准确的消息后,便匆匆赶来,使用了之前为了吞并陶府而捏造的商人身份,想要一举拿下陶家 。

    乍一听闻真相。他怕是一时间难以接受吧。

    陶昕在心底笑开了花。

    身为骄傲的三皇子,宇文浩轩从小养尊处优,受人尊崇,结果稀里糊涂就跑来应聘了赘婿,还在方才落选时很是不服气地想要与她理论......

    他现在的自尊心肯定非常受挫吧?

    陶昕想到不能让宇文浩轩在此时受太大刺激,便贴心的对他道:“陈公子,我对你而言并非良人,今日之事毕竟是陶家家事,我不想让您忧心。这便让下人领您出府。”

    说罢,她站起身,就要将外袍解下归还。

    “陶小姐,这使不得。”宇文浩轩推拒道,这里人多眼杂,现在解下,怕有损小姐清名啊。

    “使得,使得的。”

    不等他再次推拒,陶昕飞快地脱了外袍,将之塞进他怀里。随后,她又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衣服。

    “陶,陶小姐!”宇文浩轩大骇,伸手想要阻拦,却被身旁的婆子拦了下来。一边的丫鬟甚至伸手帮助陶昕解着外衫。衣服被很快脱下,露出了里面的——另一件外衣。

    陶昕:suprise!

    刚刚,她被猝不及防地扒了衣服,随后被彩月挡下,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并没有人能够看清这边的情况。

    而迅速反应过来的宇文浩轩却因为自己要遵循举止得体的人设,视线并没有往她身上瞟,因此,也并未发现她被扯开的衣服下面,还有另一层衣服。

    陶昕掩面而泣:“方才是何人说我被看了身子,这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幸好,今天就可以嫁出去了。”

    众人:......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书生,炙热的目光像要把他盯出个窟窿。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书生嘴唇翕动,犹豫地询问出声:“此处瓜果是否皆能带走?”

    众人:......

    “不止是桃府的吃食可以随意拿取,陶府每月还会发你一百两的月俸。”满脸宠溺,“若是在吃穿用度上有何不适应,尽可以告诉我。”

    气氛陷入僵持,为首的老者重重地将拐杖顿在地上,用手指向陶昕道:“今日我率族人前来,便是要为衡远讨个公道。他不辞辛苦,挣得偌大家业。如今,你作为子女,不说为父俭尸发丧,反倒迫不及待地寻欢作乐,真是不知羞耻,有辱门风!

    老者双目圆睁,口水飞溅而出,脸上的胡子似乎都要竖起来,直冲陶昕面门。陶昕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轻轻蹙眉:“你是谁?”

    ”从前在延水,你父亲都唤我一声大伯,你该尊我为大爷爷。”

    大爷爷?

    陶昕将此人在书中对上了号。

    原主的父亲陶衡远生于荒僻延水镇,父母早逝,兄嫂霸占了全部的家产,并指使陶衡远没日没夜的干活。他们抢走了陶衡远赚取的所有工钱,美其名曰给他存着娶媳妇。却从来没有给他应有的关心与爱护。

    陶衡远深知,留在延水只会被兄嫂压榨而死,于是趁夜坐上了前往京城的商船,从此凭借着吃苦耐劳的品质和敏锐的商业嗅觉,从伙计一步步做成了掌柜,后又逐渐积累财富,成为了京城第一首富。

    而这个所谓的大爷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陶衡远受兄嫂欺压,想找身为族长的大伯主持公道。不想大伯只因贪图陶衡远大嫂私下打点的一点好处,便以不敬兄嫂、不知尊卑的由头,将他喝骂一通,赶出家门。

    陶衡远发迹之后,这群人不是不想来分一杯羹,只是都被陶恒远以雷霆手段挡了回去。如今听说陶恒远故去,他们便如蝗虫般一拥而上,想把陶家瓜分干净。

    按照青川国的传统,若是家中无男丁,族亲便可以取用这家财物大摆宴席,一连吃上三天三夜,并在三天之后由本族族长将这家的财产尽数分予族人。

    当然,这家原本的女眷是分不到任何东西的。她们之后会被族长做主嫁与族中其他人。这便是所谓的吃绝户。

    而若是陶昕在父亲去世后成亲,他们便无法以家中没有男丁为由得到陶家任何东西。这便是他们拼命破坏亲事的原因。

    陶昕心中一片冰寒。就是因为有这些人的贪婪和薄凉,才让男主有机可乘,断送了原主的一生。这样想着,她不由生出悲凉之感,又被她生生强压了下去。她语气不见起伏,却绵里藏针,“大爷爷这话是何意,我父亲不过是尚未归来,您便这样迫不及待咒他去死。父亲要是知道该有多伤心啊。”

    “你,你......”族长指着陶昕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陶昕有如此算计,居然不承认父亲的死讯。

    “你放屁!”一个面容干瘦的中年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明明就是死了,死得尸骨都不剩了。为人子女,竟不为生父报丧,不许生父入土为安。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你是要不得好死的!”

    “陶小姐,众人皆知陶老爷已然不在人世,还请陶小姐三思,重新考虑择婿一事,勿让九泉之下的陶老爷寒了心。”宇文浩轩也走上前来劝导。

    此时周围的丫鬟仆从都面露犹疑之色。他们自小在三纲五常的环境下长大,深受封建礼教的浸染,在他们朴素的伦理道德观中,“孝”字大于天。他们其实也不能理解陶昕在此时公然招赘的行为。内心虽颇有微词,却也一直不敢表露。而此时此刻,这件事被人公然提出指责。一时间,他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在此情形下,陶昕也并不多慌张。她只是侧身小声地问彩月道:“亲戚们是否已经用过饭食?”

    话音刚落,就听到在这群人中传出了一阵咕噜声。族长的脸开始扭曲,紧接更多的人捂着肚子躬下身去。

    “肚子,我的肚子......”

    “哎哟,哎哟......”

    他们眼中露出了难以压制的的痛苦和焦急。

    一旁的小丫鬟手指院子的角落,关切地对他们说,“是否想要如厕?茅房在那里。”

    陶昕记得她,她就是之前彩月吩咐下巴豆的那个小姑娘。

    她对小姑娘高声道:“吩咐下去,现下陶府不景气,各项打点支出都需银钱,若是想入茅房之人,应当以银钱相付。

    陶昕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先前给这些人的一百两银子,也该一点点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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