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之看着呆愣在那儿的宋长歌,心底冷嘲一声,捏紧了袖中的匕首,一点点靠近着宋长歌。

    “或许吧?”宋长歌抿唇,抬头看着那被雨水打湿又在风中摇曳的栀子花,轻声开口,“至少我不讨厌他。”

    这辈子她见到的裴怀之做的事情大多都是于民有益的好事,也是几次三番于危机中救下她的恩人。

    若是抛却前世对裴怀之的深刻印象,她其实并不讨厌裴怀之。

    但要说喜欢……

    那倒也称不上。

    “不讨厌吗?”裴怀之侧头去看宋长歌,眸色深邃。

    原来这世间也会有人不讨厌他吗?

    宋长歌摇摇头,没有去看裴怀之,只抬头去看天——

    雨势渐渐转小,倏然停止,渐渐有鸟雀声响起。

    “时候不早,我要再不回去母后怕是就要着急了。”宋长歌伸手试了试外头的雨,见雨不再继续下,转而向裴怀之抿唇一笑,“公子也莫要再在宫中逗留,若是冲撞了贵人可就不好了。”

    裴怀之愣愣地看着宋长歌的笑颜,心底无缘由地泛起一丝涟漪。

    甚至于,他有种想永久留下这样笑容的冲动。

    只是沉默了许久,裴怀之也没将另外一只袖袋中装着的解药拿出来,只盯着她慢慢朝宫殿外跑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难察的弧度。

    ……

    雨过天晴,天际云边隐约可见一道彩霞。

    金乌逐渐从云层中现身,照洒下一道道金光。

    宋长歌回了凤鸾宫,但见临王妃与平王妃面色各异地坐在桌案边,只面色僵硬地冲两位嫂嫂打了招呼。

    宋问安正对着门,见宋长歌进屋,欢喜地边唤了声:“四皇姐!”

    临王妃面上愧疚更多,见宋长歌回了来,放下筷子就起身迎上来:“长歌,饿坏了吧?快坐下来用些膳食,王爷那我回头说说他去。”

    “啧,装模作样。”平王妃轻嗤一声,转头朝皇后笑道,“母后,这次若非我家王爷,三弟也不知道要闯多大的祸来……”

    “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母后,王爷是在您膝下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您还不清楚么?”临王妃见平王妃在这儿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而皇后也不表态,心中更是着急。

    她又拉了拉宋长歌的衣袖,“长歌,你定也是知晓的……”

    “三皇兄如何,长歌自然清楚,所以长歌才不明白,三皇兄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宋长歌见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抬眸看了眼一旁端庄坐着,但显然还生着气的皇后,叹了口气。

    她贴着皇后坐下,从宫人手中接过筷子,扒了一口米饭后才又抬头,看向临王妃:“三皇嫂,你能给长歌解解惑吗?”

    临王妃却是一脸的尴尬,停顿了许久才应了声:“这……”

    “既然心虚,又何必在这丢人现眼。”平王妃嗤笑一声。

    宋长歌又叹了口气,埋头吃饭,不再理会。

    若说平时,她与临王妃关系是不错的,但今日到底是被临王气着了,故而面对临王妃这样支支吾吾的态度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至于平王妃……

    她不喜欢平王,所以连带着也没给平王妃什么好脸色。

    平王妃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吭声。

    一顿饭吃得是沉闷万分,宋长歌不愿多呆,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后便与皇后告退。

    “殿下,三殿下派人送了一盒子糕点来,说是您爱吃的。”

    今日轮值服侍宋长歌的一等宫女手中端着一个食盒,站在宋长歌的寝殿,面上犹豫不决,见宋长歌回了来,匆匆上前汇报。

    只是早前临王与宋长歌的争执声不小,凤鸾宫的宫人皆听了去。

    此时临王送了宋长歌爱吃的糕点来,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宋长歌凝眸,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眼——里头装着的是她向来爱吃的花糕。

    她几乎是瞬间就柔了眼神,抬手捏起一块花糕放入口中。

    花糕口感绵软,入口即化。

    的确是临王府上厨娘做的点心味道。

    宋长歌嘴角轻扬,笑容逐渐灿烂起来。

    三皇兄许只是听了外头的那些不好的传言,这才说出了那些子昏话来。

    其实三皇兄还是向着她与母后的。

    正想着,宋长歌就感觉一阵剧痛自腹部传来,随之而来的即是心口的绞痛。

    “哐啷——”匣子摔落地面,精美的糕点洒落一地。

    宋长歌疼得蜷缩着蹲在台阶旁浑身打战,几近抽搐。

    疼……

    太疼了……

    “噗——”宋长歌猛然从口中吐出一口血。

    发黑的血在灰白色的石台阶上显得异常刺眼。

    “殿下!”宫人惊惶失措地喊声四起。

    宋长歌木讷地看着那一滩血迹——

    她……

    吐血了?

    怎么会?

    她想站起来,但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几乎是左脚绊右脚般,晃悠着站起又猛然跌下台阶。

    几乎是同一时间,宋长歌两眼一黑,径直昏了过去。

    她昏过去前,就只听见周遭宫人乱哄哄地四散喊起——

    “快来人呐!殿下吐血了!”

    ……

    黑夜寂静昏黑,凤鸾宫内却是烛火通明,宫中太医在其中来去匆匆。

    皇后坐在宋长歌床榻边上,一双凤眸怒瞪着一旁跪着瑟瑟发抖的太医,藏在凤袍下的双手紧紧攥拳,忍着心头的怒火斥责:“你们都是废物吗!嫡公主为什么还没醒来?!”

    “回禀娘娘,公主殿下近日所中之毒易解,老臣已经嘱咐去熬制解药,只是……”吕院首匍匐在地上,声音越来越小。

    平日里一贯温婉待人的宋问安此时也没了耐性,焦急地追问道:“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四公主体内还有其他药物所造成的毒素,虽然目前看来是有被刻意压制过,但近日公主中的毒却诱发了殿□□内原有的毒素混乱……”

    “嫡公主中的是什么毒?为何会中毒?”皇后拧眉,目光扫过地上的太医,瞥向跪倒在地的宫人。

    宫人各个低着脑袋,此时更是不敢吭声。

    “奴婢瞧见珍珠给殿下递了个食盒,殿下吃了里头的东西才吐了血的!”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嘴,四周的宫人也纷纷控诉起那个给宋长歌递食盒的凤鸾宫宫女。

    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珍珠——

    珍珠是除了翠竹外,跟着宋长歌最久的宫女。

    要说是其他人背主,她都信。

    可怎么会是珍珠?

    “殿下是……是吃了三殿下送来的糕点……然后就吐血昏过去了……”今日收了糕点交给宋长歌的宫女珍珠颤抖着身子从人群中跪爬出来。

    宋问安也不敢置信地看着珍珠,怒声呵斥:“胡闹,三皇兄最是疼爱我们这些妹妹,怎么会给四皇姐下毒!”

    珍珠担心自己被拉出去背锅,只能又硬着头皮,将今日发生的一切统统说了出来。

    一通话毕,珍珠又一副生怕皇后不信她的模样,匆匆道:“糕点是三殿下身边的居公公亲自送来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召居公公进宫来问!”

    文瑾朝皇后点了点头——居公公交付糕点时,她就在一旁看着。

    皇后深吸一口气,就要张口让人去抓居公公。

    “轱辘——”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就见裴怀之转着轮椅的轮子,朝内行来。

    “咳咳——”他的面色依旧苍白,一副气血亏空但仍旧咬牙坚持的模样,朝皇后与宋问安拱手行礼,“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五殿下。”

    皇后拧眉看了裴怀之一眼,到底还是没说出赶人的话来,只冷声道了句:“国师大人怎么来了?”

    “回娘娘的话,臣与陛下谈论国事时,陛下听闻四殿下中毒昏迷,便让臣来瞧瞧了。”裴怀之温声说着,并没有因为皇后的语气而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目光不时落向床幔内躺着的女孩。

    “国师大人虽精通于谋略,但医术与谋略可是两码子事,陛下怎会让大人……”一个年纪看着不小的太医皱了眉头,质疑出声。

    裴怀之只漠然看着眼前的太医,不置可否。

    皇后也将眉心拧作一团,不悦地就要出声。

    宋问安像是记起了什么,连忙拉住皇后的手,喜极而泣道:“母后,裴大人是才从神医那头回来的,定有什么解百毒的药,四皇姐有救了!”

    皇后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只扭头看向裴怀之,沉默不语。

    裴怀之点头,算是默认了宋问安的话。

    “那么有劳裴大人了。”皇后盯着裴怀之看了许久,半晌才转过头,将目光停在裴怀之身上,“只要你救活了本宫的女儿,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

    “都可以吗……”裴怀之挑眉,“如此,臣便在此先行谢过娘娘了。”

    他转了转轮椅的轮子,移动至床榻前后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将堵着瓷瓶的红布条拔出,从中取出一颗极小的药丸,递给翠竹:“这是能解你家公主毒的药,温水送服便是。”

    翠竹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点头,这才匆匆着人倒了杯温水,将药给宋长歌喂下。

    药才入宋长歌的嘴,就听外头又是一阵喧哗声——

    “母后,儿臣恳请母后还母妃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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