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重如墨,昏黄的路灯将少年的影子一盏盏递交,不远处有学生的说话声,榆船独自行走在回家路上,似是要隐没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直到听不到任何人声,耳边只剩树叶相互轻拍的簌簌声,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院门,馥郁幽香立马探入鼻息,院中的桂花树开得正盛,米粒大小的金黄色落了一地。

    榆船瞥了一眼便径直走到屋内,没开灯,在一片昏暗中驾轻就熟地找到楼梯,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

    走到二楼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作响。

    榆船握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来电显示:榆识东。

    接通电话。

    “喂,小榆,放学了?”

    “有事吗。”

    “……国庆放假回来一趟,我和你李阿姨要办婚礼了。”

    “没时间。”

    “不行,你必须给我回来,这事很重要,不然你让别人怎么想我?”

    “……”

    “机票我已经给你订好了,到时候注意时间。”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榆船紧紧攥着手机,用力到指尖泛白。

    半晌。

    榆船气息不稳地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机,卸下身上的书包,洗漱、看资料、睡觉,‘啪嗒’一声,卧室的灯关了,整座院子里唯一的光亮没了,小院又陷入了昏黑和寂静。

    汪清浅躺在床上刷着租房软件,看来看去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要不就是房子太旧,要不就是太大,或者太远。

    她有些气馁地关上手机,想着想着便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东方未明,汪清浅被一阵阵的吵闹声打断睡眠,披了件外套拉开一点房门,通过门缝看见两个男的不碟不休地对骂着,其中一个男的抬手就要打人。

    回到床上,争吵声愈演愈烈,汪清浅的睡意早被驱散了。

    她不会化妆,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书店,把宋姨吓一跳,知道事情原委后宋姨拍拍胸脯说一个星期内一定帮汪清浅找到房子,汪清浅笑着答应。

    早读铃已经打响了,校园里的大部分学生已经进教室准备早读了,几个值日的学生拿个扫帚这扫扫那扫扫,落了一夜的银杏叶被扫帚堆叠在一起。

    榆船蹲下身拾起一片,学着转了转,随后起身不疾不徐走向教室。

    书店的工作真是清闲得很,汪清浅大半天的时间都是在与宋姨聊天聊地和看杂书中度过的,临近下班了,宋姨给汪清浅联系到一个房子,让汪清浅提前走去看看房子。

    房子就在附近,汪清浅跟着房东走进,这是一个三层的自建房,一楼二楼是房东一家的区域,三楼是出租的。

    汪清浅看了一下,朝向不错,就是装修也太磕碜了吧,地面上铺的地板纸,磨损的磨损,翘边的翘边,一块破布当作窗帘勉强遮挡,卫生间的瓷砖还掉了一块。

    房东说可以便宜租,汪清浅谢绝了,回酒店的路上宋姨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汪清浅摇摇头说没租成。

    宋姨见没成,想了一圈身边人还有谁有房子,突然一拍脑袋道:“我咋没想到这呢。”急急忙忙起身。

    徐婆正坐在椅子上择菜,见宋姨快步而来:“啥事啊看你急的。”

    宋姨蹲在徐婆身旁说:“哎徐婆,你不是有个小院吗?”

    徐婆:“对啊,我平常又不住,现在小榆他住着呢”

    徐婆平日里要照顾面馆的生意,就住在店铺的二楼,这里的大多数商铺老板都直接住在自家店的二楼,包括宋姨。

    宋姨:“啊,我还以为他搁学校住着呢,哎算了算了。” 宋姨满脸失望,本来想着那小院给小汪住是挺合适的。

    徐婆:“怎么?你也住不着啊?”

    宋姨:“哪是我啊,是小汪,她不是找不到房子么,我就想着你有个院子不错,有人住就算了,我再去打听打听。”

    宋姨走后,徐婆把宋姨的话在脑海里盘算了会,思来想去,最后摇了摇头。

    转眼两个星期过去了,租房的事止步不前,汪清浅也不心急,因为急也没用。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坐在书店的玻璃橱窗后,她看见,一滴,两滴,越来越多的雨点砸在青灰色的砖面上,似是要将这地面浸透。

    不一会,砖面颜色全数深了一层,这条古镇被雨给洇湿了,檐水顺着瓦片淅淅沥沥滑落,细雨若银丝牵着汪清浅的心思一点点飘远。

    “怎么样,浅浅?”

    “好厉害!”

    “哈,那必须的。走,去食堂吃饭。”

    校运会火热地进行着,两人一同离开鼓噪的操场,身后的叫喊声逐渐平息。

    还没到饭点,食堂里的学生寥寥无几,汪清浅坐在餐椅上:“阿槐快来坐会,好凉快啊。”

    “饿不饿?”

    汪清浅接过纪槐递来的饮料说:“还行。”低头喝了一口饮料,被冰得眼睛微微眯起。

    “慢点喝,常温的没了,只有冰的。”

    “好。”汪清浅笑着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是一个男生,留着短刺微分,剑眉桃花眼,鼻梁直挺,肤色要把那纯白的校服比下去,长相实在是太妖冶了,嘴里噙着跟吸管,往这儿一坐,一股散漫的,不经意的气息从他脸上和身上散发出来。

    纪槐被汪清浅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把手中的饮料放下。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可能是刚才汗没来得及擦。”

    “阿槐,你真养眼。”

    汪清浅出其不意的一句夸奖把纪槐搞得够呛,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阿槐,你脸怎么这么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汪清浅乐不可支。

    “浅浅,别笑了。”纪槐低下头。

    汪清浅起身道:“好好好,不笑了,阿槐我去打饭,你等我一下。”

    等汪清浅走远了,纪槐才抬起头,到旁边的水槽冲了好几遍脸,回来时汪清浅已经打好饭了,笑着招呼他快来吃。

    汪清浅咽下嘴里的食物:“阿槐,你下午是不是没有项目了?”

    纪槐:“没有了。”

    汪清浅:“太好了,下午我们去图书馆吧,外面太热了。”

    纪槐:“好。”

    吃完饭,两人穿梭在教学楼里,汪清浅突然看见实验室外面摆着一个身高仪,应该是早上运动员用完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拉着纪槐说要量一量。

    站在身高仪的底板上,汪清浅一脸希冀地看着纪槐:“阿槐阿槐,我长高了吗?”

    “166,长了一厘米,是你鞋底的功劳。”

    “啊,鞋底怎么啦,就是长了一厘米。”

    “阿槐,你站上面,我看看你长高了没。”

    纪槐顺从地站上去,汪清浅把一只手平放在纪槐的头顶,指尖对准后面的量尺,奈何纪槐比汪清浅高太多了,只能将另一只手搭在纪槐的肩膀上,踮起脚尖看后面的数字。

    纪槐一动不动,看着近在矩尺的面颊,感觉身前人的轻轻呼吸都洒在自己的脖子上,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186!阿槐你好像又长高了。”

    “是吗。”纪槐抬手抵在唇前轻咳一声。

    图书馆里,汪清浅专心致志地翻阅着这个月的《读者》杂志。

    看完了一本,汪清浅又去摸另一本,书嘛,不管看多少遍都不会觉得无味。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凉丝丝的,只有纸张掀动的声音。

    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桌子上,窗外可以看见蓝如画卷的天空,没有一朵杂云,这使得太阳光直直地射在操场,一片沸腾,人群像蚂蚁一样四处涌动,时不时传出尖锐的吹哨声。

    纪槐眯了眯眼,收回视线。

    汪清浅这才合上书,她借来的两本杂志都看完了,转头看了下天空,看了下跑道旁的松树,又看了下主席台,放松放松眼睛。

    纪槐看着汪清浅,嘴角勾着一抹笑,他什么书也没拿,本来就不爱看书,但他愿意陪汪清浅来,即使汪清浅沉迷在文学海洋里,顾不得和他说话。

    汪清浅看了看腕上的表,好像还要背单词,数学错题也还没整理完呢,高三的学习充实又紧张,抬头小声对纪槐说:“阿槐,我们回教室吧?还有好多作业。”

    纪槐点点头,顺手把汪清浅那两本杂志放回书架上。

    要是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真的没办法追溯到一个确切的时间点。

    汪清浅从记事起就已经和纪槐玩在一起了,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大概是在楼下公园认识的吧?

    他们一起上学,小学、初中、高中,情谊深厚得无法估量,汪清浅打心底觉得纪槐是和父母亲人同等重要的人,是她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现在,汪清浅坐在纪槐旁边的座位上,听纪槐给她讲解数学题目。

    实际上,纪槐没有同桌,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边上的这张桌子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专门给汪清浅辅导作业用的。

    这道大题汪清浅很是吃力地听完了,还有些云里雾里。

    各种知识点在她脑海里乱飞,她赶紧趁热打铁拿着红笔写下步骤,好让这些零乱的方程式、辅助线回到该在的位置。

    等到汪清浅捋了好几遍,确认没问题后,纪槐出声问道:“浅浅,大学想去哪?”

    “珩城大学,离家近。”

    “……从小在珩城长大,不想出去看看吗?”

    “暂时不。”

    汪清浅回过神来,雨势还不见小,不喜欢下雨,但是古镇的雨别有一番风味呢,再加上刚才回忆起阿槐,她突然觉得胸腔里暖暖的,心情也轻愉了起来。

    只是,她没注意到,对面二楼的木窗半开,光线被窗后的高大身形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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