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王走在前面,乐竹雨余光瞄了下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小香,戴着假指甲的指尖敲了敲头上的步摇,发出点闷闷的声音,示意她也跟上。

    南平王冷着脸,带着乐竹雨来到了王府的地下室。王府呈一个回字形,平日里大家都住在东半边,西半边平时都是下人住的。西半边有一个院子明面上是空着的,实际上有一条暗道通往地下,下面关押着的都是些犯了事的人,所以这个地下室也叫地牢。

    一个王爷私自修缮地牢是大忌,他敢带着乐竹雨来,就说明他并不怕被皇帝发现。再联想一下他和皇帝的关系,这其中的门道就不难猜了。

    前脚一踏进地牢,此起伏彼的叫声就从深处传了出来。南平王回头瞧了瞧她的神色,却只发现她的丫鬟脸色惨白,当即觉得有些扫兴:“王妃可还敢往前?”

    “王爷说笑了,出了什么事也有王爷在前面扛着,后面也有丫鬟跟着,臣妾走在中间再安全不过了。更何况,王爷既然要往前去,那臣妾又哪来敢不敢一说?”乐竹雨直截了当的点名了三人现在的位置。

    不过敢把南平王说成挡箭牌的,她还真是第一人。

    被她说的无语凝噎,南平王闭了嘴,带着她继续往深处走去。

    通道两边的人瞧见人来了,吐口而出的全是对南平王的咒骂。其中一个面目全非的人瞧见乐竹雨,愣了一下,随后转移了目标:“你个毒妇!心安理得的跟着这个畜生!”

    “等一下,”他才刚说完一句话,乐竹雨就打断了他,“你说错了,你骂他就骂他,可不要扯上本宫。”

    那人被这么一噎好一会不知道说什么,隔壁牢房瞧着较为清秀的一位小生开口:“为何骂不得王妃?据草民所知,王妃当初可是铁了心的要嫁给南平王。娘娘是罪臣之后,皇帝本无心将你许配给南平王,不过是碍于老师的遗言。那是若是王妃拒绝了,南平王与皇帝怕是都会很满意吧?”

    小生应当是习武之人,饶是他声音不大,可偏生让这两边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他的话。牢房里安静了一瞬,随后比骂南平王还要恶毒的话铺天盖地的落在她的身上。

    好在通道较为宽敞,不用担心有人的手抓到她。

    南平王往边上站了站,将她完完全全暴露在这些人的眼前,自己则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笑话。

    她才要开口,突然见一人往她这边吐了一口痰,眼疾手快地拉过小香挡在自己身前,这才逃过一劫。

    众人被她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弄蒙了。

    她虽是罪臣之女,但之前是多显赫的人家啊,从小被教授的就是京都最高标准的礼仪。一般小姐遇到这种情况不是束手无策就是之后打回来,拉别人过来……

    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乐竹雨怕有人再来这么一下,到时候防不胜防。连忙开口:“本宫总算知道你们是为何进来的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弄清楚之前,只是别人煽动几下就做出如此行径之人,你不死谁死?”

    拔高了声音,确保所有人都可以听见。

    视线再转向南平王,顺势卖了个惨:“王爷,臣妾知晓您与安青妹妹恩爱有加,臣妾也不想插足你二人。可臣妾实在是在爱您了,哪怕您从未踏进臣妾房门一步,成婚至今也从未与臣妾…,哪怕您想抬安青妹妹做平妻,臣妾也不在乎。

    只要能够让臣妾陪伴在您身边臣妾就知足了。”说到这声音又低了一个度,听起来越发可怜了,“但是您又何苦这样?臣妾让步到如此,您为何还非要取臣妾的命?”

    抬手掩住面,小声啜泣着,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都是原主想说却没机会说出来的话,大意就是她为了南平王受了这么多委屈了为什么他们两个还不肯放过她,最后来了一句:“您不要说您并无此意,您先前与安青妹妹说过,绝对不会带她来此地,因为来过这的人就没有活着出去的……”

    赫!方才还在骂骂咧咧的人都停了下来,一时间这个地牢成了她一人的秀场,那些被关押的人齐齐吃了个大瓜还在努力消化。

    平日里南平王极其低调,除了皇帝赐婚那次唯一暴露了一些个人情感方面生活的事情外,在男女的事情上他遮掩的比谁都严实。

    此次乐竹雨直接把人的名字给说了出来,将一直被南平王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安青暴露在了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南平王直接震怒:“乐竹雨!”

    “赫!”那小生又出声,“南平王这是要为了没名没分的女子打死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他一脸吃了个大瓜的表情。

    在这时候出声,实际上是在阻止南平王真的恼羞成怒直接在这里对她下手。

    这么不怕死的女子,他还真是第一次见,难怪主上要保她。

    乐竹雨则是顺势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王爷,对不住真的对不住,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真的不是故意要和他们说安青妹妹……”话刚出口又顿了一下,连忙惊慌否认,“臣妾什么都没说,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

    南平王只觉得一口血哽在喉头不上不下,生生忍住了自己想让人死在这里的想法。

    如果不是这里还有一个皇兄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人,他定要让她先这里的人一步死!

    一开始是想带人进到里面去看看刑具吓唬她一下,这样后面她也方便被自己控制,谁能想到居然被她给套路了!

    南平王涨红着脸,话也没说一句就直接走了。

    乐竹雨立马收了眼里的泪,冷着脸站了起来,走到那小生边上,眼神冷冽,用仅两人能听见声音说:“你和他们不同,你早晚是死在你这张嘴上。”

    南平王受了这么大的气,理智都已经烧没了,冲到书房洋洋洒洒把休书给写好了,上面还列了她犯的各大罪状。

    她还是王妃的时候动不了她,把她休了还动不了她吗!?

    收到休书的乐竹雨正坐在摇椅上嗑瓜子,半点不着急,惹得小香频频回头。在小香第一百零五次回头时,乐竹雨坐了起来,看向她:“怎么?”

    “就是想问问王……”后一个字没吐出来,小香就顿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称呼她,索性直接说事,“何时收拾东西搬走?”

    她抬起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这封休书,又往嘴里塞了一个瓜子进去,摇头晃脑的:“不着急,不着急。”

    着急个锤子。

    这休书上面要玉玺没玉玺,皇帝赐的婚还真不是他一个王爷说休就休的。这不过是南平王设的一个局罢了,若她真拿了这张纸出去,不出半日就会被人带回来,届时会受到什么侮辱她就不好说了,毕竟就冲南平王那张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是她强忍着,在看到那张脸时就直接去手撕他了,哪还有现在的周旋。

    倏地又想到了安青,啧,渣男不愧是渣男,身边永远跟着个三儿。

    不过嘛……乐竹雨的眼睛在那一纸休书上打了个转:“去通报一声,本宫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去,不过小香也就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等南平王知道的时候她人已经坐在皇后娘娘宫里了,两人有说有笑的好不融洽。皇后见了,还笑话她:“你瞧瞧,就这一会功夫没见都找到本宫宫里来了。”

    乐竹雨微敛了脸上的笑,立马变的有些拘谨了起来:“皇后娘娘说笑了。”

    后宫之地南平王作为男子自然不便出入,特别是皇后的寝宫,他一个王爷更是不好僭越的,故去寻来了皇上借着给嫂嫂请安的名义一同前来的。

    见皇帝来了,乐竹雨很有规矩的向皇帝请安,在给南平王请安时,稍稍犹豫了一下,不过也就这一下。很显然皇帝也看到了她的犹豫,可就和皇后一样,就当是没看见。

    四人两两一对坐了起来,皇帝朝南平王招了招手:“六弟,来,陪朕下一盘。”

    南平王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皇帝执黑棋,南平王为白棋。乐竹雨看他们下的棋,可不就是围棋。围棋是她从小就开始接触的东西,当年差一点就进了国家队,实在是因为学的东西太多她又不想放弃这才没进。大家出身的皇后很显然也是看的懂一些的,眼看着两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不由有些心急。

    正巧此时一旁的宫人端了茶水上来,一不小心就直接把将茶杯给摔在了棋盘上,一时间宫殿内一阵兵荒马乱的。

    最主要的是怕皇帝烫到了。

    不过好在皇帝对皇后还是有情的,倒也没责备,只是终归是扫了兴,对刚刚那局未分出胜负的棋局有些遗憾。那边宫人在收拾残局,皇帝看着帮自己擦衣服的皇后,突然灵光一闪:“皇后,朕记得你可是会下棋的?”

    皇后手上动作一停,点了点头:“会的。”

    皇上面上一喜:“那就由你与南平王妃代替朕与南平王再战一局如何?”

    尽管他是在问皇后,可皇帝既然已经开口了,哪还有拒绝的资格。皇后想到自己不太好的棋艺,有些不自在的应了下来。

    南平王想起乐竹雨,琴棋书画她擅长的是画,其中棋是最弱的。不管在府里两人有多不对付,可在外两人就是一体的,哪怕在自己最亲近的皇兄面前,最起码他不想自己一会那么难堪。

    下棋这种事情嘛乐竹雨是完全没所谓的,耸了耸肩跟着皇后过去坐了起来,南平王则提前说了道:“皇上,内人棋艺拙劣,让皇上和皇嫂见笑了。”

    皇后捏起帕子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说:“六弟客气了,本宫也只是略懂一点皮毛,一会还得请皇上指点呢。”

    这是现场拉外援的意思了。

    若是乐竹雨也向南平王求助,那这把将又变成皇帝与南平王之间的对弈,可乐竹雨对外面那些嘈杂的声音充耳不闻,眼里只剩下棋子与棋盘。

    待他们嬉笑完,乐竹雨问皇后:“皇嫂执黑执白?”

    “皇上方才是黑棋,那本宫就也选黑棋了。”这相对来说已经很是含蓄的表白,让皇帝的心情大好。南平王则是想到了邵初然在南平王府口出狂言的模样,有了对比高下立见。一个将那些污言秽语挂在嘴边的女人,简直粗俗不堪!

    许久没下棋艺稍稍有些疏忽,故前期乐竹雨落了下风。皇帝与皇后心情愉悦,南平王眉头的皱纹简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

    到了后期她脑子转起来了开始发力,皇后就感觉到吃力了。

    眼看自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索性冲皇帝撒娇:“皇上,您快看看,臣妾都不知下面该怎么下了。”

    皇帝正要开口,眼神却不经意地对上了乐竹雨的眼睛。再看看南平王也在一旁站着,却完全没有帮乐竹雨的意思,倒是让他也不好开口了。

    把皇后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拿下来,轻咳一声:“观棋不语真君子,皇后尽力便可,你与南平王妃的棋局,朕也不便插手。”

    这就是不帮的意思。

    皇后撇了撇嘴,说道:“那好吧,那臣妾下的不好皇上可不能笑话臣妾。”

    皇帝连连说不会,她这才看着棋盘下了下去。

    似乎一早就猜到了她会下在那里,乐竹雨下一步就让她无路可走了。

    皇帝很是惊奇,毕竟一开始会提出这个要求就是因为知道乐竹雨的棋艺很差,这才提的,谁知道被她来了个翻转?

    “南平王妃的棋下的倒是不错。”

    乐竹雨很识趣儿,接了话:“平日王爷在安青……在外面忙的时候,臣妾在家无事,便看些棋谱与自己对弈,在皇上、皇后娘娘和王爷面前献丑了。”

    皇帝听了乐竹雨的话瞅了南平王一眼,眼里的深意南平王看懂了。

    他就说怎么好端端的进宫来了,感情是来告御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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