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伊莎蓓尔低下头,快步向储物柜走去,拿出所需的文具用品后,就向教室快步走去。

    她不想和任何人产生视线接触,那只会让她在看见那些人怪异的眼神时,脑海里的弦更加紧绷,有时候甚至会看见那些人脸上挂着的扭曲的笑,她分不清楚哪些是她真实看到的,哪些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心里也对自己当下糟糕的心理状态有了解,她想自己可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可一想到要和父亲开口说这件事,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感觉到身边骤降的温度,伊莎蓓尔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达科塔。

    在她进入这个中学时,就看见了呈半透明状的达科塔,她没有及时收回视线,实在是达科塔保留着死时那一刻的可怖模样,浑身向外冒着血,后脑勺碎得不成样子,黄白混合物从中流出。

    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一人一鬼对上了视线,从那以后,达科塔在伊莎蓓尔到学校时,就会准时出现在她身边。

    达科塔在很长一段时间没得到伊莎蓓尔的回应后,才收起死时的模样,保持在他还活着时候的样子,胖胖的脸颊,笑着的时候,左边脸颊还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早上好,伊莎蓓尔,我们要去上社会课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达科塔跟在伊莎蓓尔身旁,不断的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在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达科塔更多的是用自己吓人的模样捉弄伊莎蓓尔,但跟在伊莎蓓尔身旁一段时间后,看到了伊莎蓓尔的状况,他转变了自己的行为,喜欢一直跟着伊莎蓓尔上下课,不停的说话。

    直到去年暑假之前的一天,为了躲避人群,伊莎蓓尔在天台吃午饭的时候,达科塔一脸怅然的在她身旁坐下。

    “伊莎蓓尔,这个天台就是我死去的地方,今天也是我死的那一天。”

    伊莎蓓尔听了这句话,手的动作停顿了一刻,空洞的眼神微微颤动。

    在达科塔的讲述下,伊莎蓓尔才得知了他的死因。

    和伊莎蓓尔不同的是,达科塔因为自己的体型和迟缓的反应,成了同学的霸凌对象,受到的是来自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伤害。

    施加在他身上的拳打脚踢;头被按在厕所的马桶里;走过的人会装作无意间撞他一下,看着他出丑的样子,纷纷大笑不止……

    这种行为比比皆是,但压垮他的是,来自于他母亲的态度,当他实在无法一个人撑住时,他才向她说出自己被欺凌一事。

    达科塔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他的魂体也开始闪烁不定。

    伊莎蓓尔放下食物,向他伸出手,指尖和他魂体刚一接触,达科塔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周围的环境瞬间转变,她进入了达科塔的记忆里。

    达科塔站在他家的客厅里,黑色的头发湿淋淋的往下滴着水,皱皱巴巴的衣服上沾着灰尘,还有几处破损,他外露的手臂上还有淤青。

    达科塔的妈妈站在电话机旁,一只手拿着奶瓶,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婴孩,头和肩膀夹着听筒,满脸愤怒的说着什么。

    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地上玩着积木,拿着一块积木就要往自己嘴巴里塞。

    达科塔的妈妈看到这一幕,抽出片刻的精力。

    “尼奇,放下那块积木!”

    在和电话机那头的人争论无效时,达科塔的母亲将奶瓶放下,怒气冲冲的挂断了电话。

    “该死的商场,售卖劣质的产品,还再三推脱!”

    达科塔等到妈妈挂断电话后,才走上前。

    “妈妈,我有事要和你说,我被同学们欺负了。”

    达科塔的妈妈看到他的样子,怔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除了生气,更多的是烦躁。

    “你为什么不看看自己的样子!为什么总是要制造那么多的麻烦给我?你被欺负了,就不知道自己去解决吗?你看我都有这么多事了,为什么还要把这些事拿来烦我!”

    琐碎的日常生活让他的妈妈积攒了许多怨气,而达科塔成了她日常唯一可以发泄情绪的对象,所以撇开他说的受欺凌一事,对于她来说只是又一个麻烦。

    达科塔满脸的错愕、不可置信,又瞬间垂下眼,麻木的转身回到房间,沉默着躲进柜子里流泪。

    有了和妈妈的这次失败求救,他没有再向爸爸说这件事。

    而是在同学再一次将他头按入马桶后,他在放学后,一步步走到天台,没有丝毫的犹豫,纵身跃下。

    伊莎蓓尔从他的回忆里抽身而出时,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她能看到他的回忆,也必须会体会到他那段经历时的心路历程,浓厚的绝望之情让她短时间不能完全从这样的情感里脱离。

    在她看他回忆的过程中,达科塔也是能感觉到的,他很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也体会到那样的心情。”

    对于达科塔突然主动向她提起自己死因一事,伊莎蓓尔有些不解。

    “达科塔,你为什么会主动和我说起这事?”

    达科塔侧头看向伊莎蓓尔,脸上神色平静里带着一丝释然和担忧。

    “伊莎,你的状态就和我要放弃自己生命时一样。”

    “我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等我成了现在这样,被束缚在学校里,一次次重复那些回忆,我是后悔的。”

    “有太多我没尝试过的事,还有……”

    他停了停,微笑了起来。

    “妈妈她在我死后每年都会来这里,她和我说了对不起,她认为我应该很坚强,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我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才总是和我说那些话,她想要一个原谅,但我永远做不到原谅那天她对我说的话。”

    “但是我的爸爸,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将这些事都揽在他身上,明明是我没有选择向他求救。”

    “糟糕的情绪让我无法注意到在意我的人,我杀死了我自己,伤害了在意我的人,却对那些伤害我的人,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莫名的酸涩感袭上伊莎蓓尔心头,她空洞的眼神,有了情绪波动。

    “伊莎,别像我一样。”

    最后的这句话,更是给予了伊莎蓓尔心灵一记重击,她赶忙低头,不想将自己流泪的样子暴露在有其他人在的场合,哪怕对方是鬼魂。

    她那次在公众场合情绪崩溃后,她就开始不喜欢在其他人面前展露情绪了。

    也是从一年前的那次倾心交谈,伊莎蓓尔开始接纳了达科塔的存在。

    即使伊莎蓓尔并没有放弃轻生的念头,但也在失败的尝试和那次谈心后,没再做过轻生的举动。

    达科塔和伊莎蓓尔约定,在有人的场合,伊莎蓓尔不要回他的话,这单纯是他觉得如果伊莎蓓尔在有人的场合回了他的话,她糟糕的处境会变得更差。

    一人一鬼走进社会课教室,伊莎蓓尔在靠墙倒数第三排坐下。

    老师开始讲课,伊莎蓓尔的思绪却开始飘远:她不是没有参加过度假营活动,但她和那里热情洋溢的氛围总是格格不入,在他们进行活动时,也总是一个人习惯性的找僻静处看书。

    或许是她父亲也有耳闻她的问题,想要通过这些活动,让她学会社交这些,但显然,她更需要的是心理医生和改变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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