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真的会保住思弦吗?我死了,你要杀掉一个孩子岂不是很容易?”

    一阵夜风吹过去,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一样,Jesus的笑意兜也兜不住:“你以为,是个人都能被我杀吗?你活着的时候她是你的软肋,尚且有用。你死了,她对我又有什么威胁呢?”

    一席话淋过来,分解过滤的空挡他微微皱起了眉,对一个父亲来说,这番说辞实在不好听,但这就是变相在说,他不会伤害思弦...或者说,至少不会杀了她。而他在乎的那个女孩和思弦相识,就算我因此被组织杀死,她的境遇应该也不会太差。

    “噢对了,你的任务没有完成那边不会结款给你吧?”讲着问句,问号却被他伸出来的手按下去。

    还是轻飘飘地讲出来,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揭开他的雨衣。

    “好,就按你说的办。”他低着头托住他下沉的心。他看着他的手,白皙而修长,骨节分明。他可以想象,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一双握画笔的手,一双捧着书的手,也是一双杀起人来手起刀落的手。他握上去,感受对方的回握。

    “明天上午九点,”走到他耳边时他放慢了脚步,“会有专家来给思弦会诊,重新调整治疗方案,你最好抽空陪着她。”此刻的语气像月光在头发丝上爬。

    他回过头时,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理里翘着二郎腿窝在懒人沙发里。地板上,空咖啡罐子、翻开了又记不住页数四处散着的书、还有十几版密密麻麻白纸黑字的废稿。总之,今天也是一片狼藉。

    她将今天的最后一版废稿往后一抛,望着眼前的白板出神。

    在整理大纲和设定时她习惯在白板上画思维导图。女孩希望她写一本童话集。

    这并不比写出《福尔摩斯探案集》容易,因为对她来说,把“幸福”这个话题讲出来,无非是没拧紧的水龙头在抹泪,不会有谁回应,她也找不到答案。

    她翻开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结局总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猜想或许得到幸福的秘诀就是扭头不去看,假装时间不会凌虐任何一颗真心。

    但那些割掉又长起来的念头轮回着刮得她遍体鳞伤,也许就算她死了,它们也会从身体里钻出来长满荒地。

    所以她在想,年轻的国王是否会在被醉意麻痹时掀翻桌子,像要踩死一只蟑螂一样踩住他的王后?流泪难眠的王后会不会把她的女儿当作镜子日日诉苦?她就在镜子面前看着身上的伤口祈祷追问,她说,是不是她还不够美丽,国王才这样对她?

    公主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只觉得自己的母亲是无比的命苦。看啊,她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挂了满身。可事实上,她只是一只匣子,一个架子,那些光鲜亮丽的都不属于她,它们只是在借她的身体自我展示。

    而她拥有什么?她只有眼泪和身上一大块一大块的淤青。眼泪也从身体上淌过去,像一个看客。那具多彩的躯体,青绿和红紫都是琉璃尊,托举着展示着那个男人每一瞬间存在的证明。淤青里有他的眼神和口吻,他说,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但总而言之,十几年的眼泪期盼着那杯交杯酒,国王和王后还是会欢欢喜喜地将公主嫁给邻国的王子。当然,年轻的夫妻会重蹈他们覆辙。

    某一个夜晚,公主终于逃回自己的国家,她声泪俱下地倾诉王子是怎样的残暴,但此时的王后已经和自己的丈夫融为一体,她只是微笑着说:夫妻之间都是这样。

    所以,这就是那童话该死的续文,对不对?她不知道,她向所有的王子和公主道歉。

    她以为自己这一番是义正言辞,等她被手机震动拉回神,才发觉自己竟缩在衣橱里哭笑难以自抑。

    “我的天呐,你在家吗?”妙妙的声音永远像下课铃。

    “在。”

    “哈?你居然什么都没听到?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拆你家门了。快出门快出门,开的柳老板的车呢。”提到“柳老板”三个字,她尾音上扬得好明显。

    “啊,这是怎么回事?”上车的时候,理里注意到车门上有一处掉漆。

    “嗐,喇叭声吵到周老头儿了。”

    “哪个周老头?”

    “就那个离你家八丈远,牙都掉完了的周老头,他拐杖底下居然有爪子,完全可以拿来当暗器。”

    “真是老当益壮啊。”

    “哎哟这算什么呀,人家还没事儿上酒吧蹦迪呢。工作人员不让他进,他抬手就拿拐杖把他们刷趴下了。”

    “啊?”简直是奇闻,理里抬起头,想象这位年过八十的老爷子穿白色背心和军绿色短裤,拄着拐杖干倒前台,雄赳赳气昂昂走进舞池。不断变换的灯光下,正头顶上仅剩的两根毛在跳交谊舞。

    她是真的甘拜下风。

    “话说,您老人家的新作筹备得如何了?”饭后,妙妙同理里坐在一边,边吸果汁边问她。

    “这个啊,选题有一点点变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其实是她走过的黑夜太多一时挑不出来最黑的那个。也不知道该怎么违心地把勒死她的丝线编进童谣。

    “遇到瓶颈了吗?那倒是巧了,”柳老板似是观察理里许久,终于逮着个机会讲出来,“明水大学有一场写作研讨会,后天开始,一共是三天。你想去的话我可以托朋友带票噢。”理里看着柳老板,隐隐觉得她眉目的风情万种之下爬出一小串广告字样,打着黄色的底。

    理里在犹豫。妙妙原本对这种事无所谓,反正不出三天她就会自己找到出口,写了这么多年一直如此。但是她抬起头的瞬间,她的无所谓暴露在柳老板的目光下,显得赤裸裸。柳老板的眼神告诉她,理里是非去不可。她不知道事情的原由,但她不想让柳老板不高兴。

    “哎呀!”妙妙揽过理里的肩膀,她正出神,显得妙妙在晃一根冰柱子,“去看看嘛,明水大学的活动一向都非常热门,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你是指去年的生物学研讨项目里那只跳探戈的鸡?”

    “哎呀!什么鸡鸭牛羊的不重要,拜托,明水大学是你母校欸,你一点都不想回去看看吗?”

    “不想。”

    “你要是不去,下个星期一整周的冰淇淋全部取消。”

    “听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好好好,这是你逼我的。那从今天起双更,写不出来我就蹲在你家不走,剥夺你的咖啡自由!”

    好吧,这次的确是被威胁到了,理里哭笑不得地答应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早上我来接你。”柳老板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看看柳老板又看看妙妙,目光在她俩之间来回穿梭,空气被摩擦得升温发热,像在温室里种花,她陡然间擦起几片灵光。于是找了个借口提前回家。

    此时就只剩她们两个人,柳老板端着酒杯,不是要喝酒,她透着半杯酒看正在看她的她。小女孩的着装一身叛逆的味道,泡在香槟里给刺镀光。

    妙妙没有察觉到柳老板的目光,此刻只剩她们两个,她心里正痒痒的,想要如何找个由头作怪一场。

    “我说柳烟寒,”她开口里了,听起来比香槟略酸,“你什么时候能看我超过三秒钟?”妙妙抱起双臂转过身去,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柳老板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小女孩想要玩过家家,她演不出成熟的妻子转而娇嗔的样子真可爱。她想了想,决定接下戏码。

    “天地良心,我盯着你看你说我有所图谋,我转过头不看你你又吃起醋来,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横竖都要被你说两句,结果你还委屈上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妙妙听出她的戏谑,一时差点没揽住笑意。她睁开一只眼睛微微转过去看她,她早有准备似的迎上她的目光,像酒杯托底。仅一瞬的交融,她又别过身去不看她。她是金灿灿的泛起粉红的酒。

    柳老板觉得她如此撒娇嗔怪还真有些可爱,一时心情大好,决定陪小女孩玩玩。她捧起她的脸手指轻轻摩挲,“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她是最烈的酒,只尝一点脸颊便开始升温。

    “不好。”尽管脸烧得通红,嘴上还是不饶人。

    “那,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呢?”

    “嗯......”妙妙眼睛滴溜溜地转,做出思考的模样,其实哪里需要想,那几个字早就被轻声咀嚼过无数遍,“除非,你亲我一下。”

    柳老板的眼神竟没有半分惊讶,“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笑着,算是回应。算是回应又没有回应,她也玩起了小孩子的专利,不过要到此为止了。

    妙妙还欲说些什么,手机响起消息提示。她打开一看,是理里发来消息:“你说的双更噢。”

    跟着的是两个文档,点进去看了两页才发现,那是她和柳老板的同人文。她脸上烧到发晕,那些字词在眼前膨胀又收缩,像雪地和白瓷砖里开出殷红色的花,又像无根花朵拆了茎脉逐水飘零。妙妙的确纵横情场多年,可就像柳老板说的,她到底还是个小女孩。

    “嘶,写得不错呀,”柳老板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用词真漂亮啊,不过我觉得有点太隐晦了,可以稍微露骨一点。”柳老板竟一本正经地点评起来,妙妙想起她甚至会给追求者送的情书做批注。“怎么了?你怎么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柳老板收起笑意,戳戳妙妙的脑袋。

    “不是啊,我没想杀人,我是要和她同归于尽。”妙妙拿起包就朝理里家冲去,人都走到街对面了才想起要展示自己的风度,又急匆匆赶回来抢着结账。才走到柜台边的柳老板忍俊不禁,抬起头时,妙妙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又转过身朝她挥手,她胳膊伸长的时候踮起脚尖,像幼嫩的仙人掌芯探出自己的壳和刺。真是危险。

    思弦躺在宽大的病床上,身上盖着她生命的迷宫,迷宫之上是她父亲的目光。虽是夏天,男人依旧穿着黑色外套,他背对着窗户月光倾泻而下,他是个杀手,从来不在乎月光下的白骨森森,在他眼底躺着的女孩是他唯一在乎的人,他与她相依为命,她是他的软肋。

    “爸爸...”他低下头,略显苍白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亮晶晶,她紧咬着唇似在隐忍。

    “很疼吗?我跟医生说给你加药。”他急匆匆起身欲走,而思弦轻轻按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比月光还要冰凉。

    “不用找医生,我没事。你今天也有任务吗?要不,要不你还是...”女孩望着他暗波流动,眉毛微蹙,像一川冰河。

    “不用担心我,我可不是新兵蛋子,这么多年不也走过来了?”男人笑起来,这张脸,曾见过多少人垂死的模样,早已被煮得暮气沉沉,而此刻柔情撞破麻木淌下来。

    “你只需要好好吃饭,听医生的话,新换了药没再头晕了吧?”思弦微微摇头。他伸手捏捏她显得瘦弱的脸颊,“离天亮还早呢,吃颗药接着睡觉好不好?”思弦点点头,却仍望着他,她要把此刻刻在墓碑上,那是她被爱过的证明。

    他摸摸她的头,她乖乖闭上眼睛。他沉默片刻,哼唱起那首被反复咀嚼过的童谣,女孩的呼吸逐渐清浅而均匀。

    “你在医院吗?”

    “刚刚离开。”

    “VM已经把你放上捕杀名单了。”

    他并不惊讶,到目前为止他为了保护那个女孩已经杀死三位同事,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好在,那个人很守信用,在他的帮助下,思弦开始好转。

    这样就好,只要她没事就好。

    在逃亡之前,他还需要回家拿几样东西。拐过最后一个转角走进小巷,他隐隐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那人正端着枪,瞄准仪的红外线停在眉心。

    “黑王蛇?真是好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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