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在路灯旁掐灭最后一支烟,打开手机再次端详起照片上的女孩。

    照片里,女孩倚靠在图书馆的书柜边,一手搂着一摞书一手拿着冰淇淋,眉眼和嘴角牵出讶异的样子,脸上还沾着一点香草冰淇淋的余渍。那是一张属于香料和奶油的脸,但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她会带着同样的神情死在他的面前。

    此刻他微动恻隐之念。其实他早已金盆洗手,但女儿日渐高昂的医药费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换作任何一个父亲,他都会这么做。”他摸着胸前衣袋里女儿的照片喃喃自语,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服自己要将她一刀毙命。

    回过神的片刻,目标刚好落入视野。用口罩捂住半张脸,抬手压低帽檐,他跟着她走进那个略显老旧的小区。

    小区的路灯似乎坏掉了,周围一片黑漆漆,他打开夜视眼镜以免跟丢。离前方路灯还有一百五十米,他伸手摸出匕首等待时机。一百米,九十米,七十五米,五十米。

    女孩停步翻包的刹那,他腾空跃起。他的动静让女孩回头张望,此刻他手中的匕首正对着她的心脏。

    “啪”重物落地的声音。女孩定睛一看,那歹徒正被一个身影踩在脚下,匕首掉在手边,“快走。”制服歹徒的人藏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楚。

    再次惊醒时已经是午夜十分,她感到燥渴难耐,起身下楼去倒水。喝水时习惯性地望向窗帘,印花的窗帘隐隐透着冷白色的光。那夜没见到白色汽车里的那抹蓝。

    “啊?你说什么?”电话那头,妙妙的声音被鼓点和音乐声覆盖,她只能在嘈杂的间隙模模糊糊拼凑起一句话。

    “我说,我昨天晚上差点被人杀了。”

    “啊?啥?你杀人啦?杀谁啊你爹吗?不要慌宝贝,我马上来帮你毁尸灭迹...”

    还没等她说完,理里一把挂掉电话。她感到很烦闷,脑海里莫名浮起那抹蓝光,像冰凉的火。

    手机震动起来,是妙妙给她回电话。

    “哎呀别挂电话呀,我不是不想听你说话,刚刚在酒吧,柳老板让我帮她调两杯酒。呜呜呜呜呜你别不理我。”理里脑子里自动拼贴起流泪猫猫头,但她想逗逗小猫。

    “知道了,没事挂了。”

    “欸???不行不行!你要是挂掉我的电话,或是不理我,那么我的美貌,我的灵魂我的学识甚至是我那二十四个前女友这一切都失去意义了啊!”

    “噗”理里被她逗笑,“原来你的每一段情史都是有意义的啊,你的前女友们在磨寄给你的刀片时一定很欣慰吧。”

    “就知道编排我!你笑了噢,你不生气啦!我现在在包间里安静得很,你刚刚说什么?”

    “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有人跟踪我。我停下来找钥匙的时候他举着匕首要杀了我。”理里语气淡淡,边说边开了罐咖啡,似乎被刺杀这种事还不如新买的咖啡难喝更让她烦恼。

    “啊?那,那你没事吧?没受伤吧?哎哟!”大概是对面一时激动打翻了酒水。

    “很遗憾,我现在还活蹦乱跳。”

    “天呐真是万幸!为了庆祝你昨天死里逃生,今天晚上我请你吃大餐!”

    “根本就是你自己想吃大餐找个由头而已吧。”

    “拜托,你这叫以小人之心揣君子之腹!快说快说,想吃什么?”

    “骨灰拌饭。”

    “???”

    理里扔掉那罐难喝的咖啡,打开电脑查看邮件。她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小说家,给她发邮件的人并不多,她在收件箱里寻找某个身影,几经搜寻,光标落在头戴绅士帽的小兔子上。

    理里打开那封邮件时总觉得像看冬日里小猫在雪地上印小梅花。

    “嗨,你好!”这是第一封,寥寥几个字之后跟括号:冒昧打扰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括号的最后是猫猫探头的颜文字。

    “你好呀!(摸摸头)找我有什么事吗?”

    鼠标停在发送键,她一时等不来她的回复,好焦躁,光标替她原地转圈圈。

    图标闪烁,正窝在椅子里发呆的理里猛地坐起来,电脑的冷光泻在她身上,像某种使木偶获得生命的魔咒。

    顺着美丽的魔咒,两只木偶寒暄着走进还有王子和巨龙的国度。

    太阳西斜,像被匕首刺破心脏,血溅在边际处天空在延续那场失败的谋杀。Jesus贴着玻璃窗拿起酒杯,太阳沉入酒里。世界是一杯龙舌兰。

    他抬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刚经历过大扫除的地板可以不恰当地用清澈形容,倒映着他高挑的身形。

    透过残留着酒气的玻璃杯,他回想起昨晚的事。

    目送女孩走进家门,Jesus缓缓弯腰拾起那把匕首,在手电筒的冷光中端详起来,扭头的瞬间他瞥到掉在一旁的夜视眼镜。

    “你也是VM的人?”声音里带着笑意,但他脚下的人却不寒而栗。

    “VM要是继续养着这帮废物,那可就真的要完蛋了。”Jesus笑眼看他,像狼看见喝奶的小羊羔。

    “没死就说句话。”他踢了踢他的脸,那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以表示他还活着。

    “别杀我,别杀我......”

    “噢,有些日子没杀人了,可能手法不太利索,请见谅。”他的声音像露水从藤蔓滑下来,滑到沙漠里仙人掌的刺贯穿它,他一把抄起匕首刺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他扭过头,匕首正深深扎在他心脏距离十厘米的地面上,如果这一下真的刺在他的心脏上,说不定整个身体都对穿了。这一定不是普通人,他受过严格的训练。他开始在脑海里搜寻对家组织的名片。

    “怎么,需要我搀你一把吗?”他早已收回脚立在他身边。

    “你不杀我?”他语气里的疑惑是一锅沸水。

    “我为什么要杀你?”Jesus反问他,笑意渐浓,心底慢慢悠悠爬出来的一行是:“不给你希望要怎么欣赏你绝望的表情呢?”

    但是,他是个多么温良的人呢?温良恭俭让。于是他说:“我不是你们死对头那边的人,也绝不是菩萨再世。我可以留你一命,但是我希望你为我做件事。”似乎是习惯如此,遇林说话的声音轻飘飘,好像还未触及就要消失在风里。

    男人隐隐觉得那是件要命的事,他想活,或许横竖都是死,但至少不能现在就死。他答应思弦,明天一早给她带一束向日葵。于是他点点头,跟上他的影子。

    “你是说,你有个女儿?”Jesus同中年人并肩走在暖黄色灯光覆盖的江边大桥,桥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俩对话的声音。简单铺垫后,他将话题转向男人的私生活。他在思考要如何从细微处毁掉他。一向如此,这是他捕猎的美学。

    “是啊,”提起女儿他深棕色的面庞淌过温热的河,“我没有成家,我和思弦的相遇是一个偶然。但从那天以后,我们相依为命。为了过上安定的生活,我决定金盆洗手转而以做小买卖营生,但没过两年......”

    那声音随着风消失了,Jesus回过头,那个皮肤棕黑身材健硕的男人,此刻蹲在路灯下,缩成一团。他抬头望他时,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短短一瞬,他在脑海里演练无数场嘲讽的闹剧。他想着要把他抽碎。想法层层渗透到行为的时候,他却只是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是恶性肿瘤,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那句话从他口中吐出来,掉进江里,一连串的字眼分散开却一同溺水,他们在呼救。

    “所以我才重新干起这档事。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就是个怕死鬼,当年做杀手本来就是无路可走,干了这么多年我最会的就是逃跑。”

    “我不想杀她。”那男人冷不丁提起理里,“思弦和她说过话,她很喜欢她。我不想伤害她的朋友,但是,命令是不能违抗的。”

    “你们当中有不少人接到针对她的命令,你是这个月的第七个。”想起他脚底下的那堆肉块,他意识到自己一个人恐怕很难护她周全,总听见警铃,他身体里像在撞钟,尽是铜黄色的余震。

    他得去做个了结,但不是现在,在那之前他需要缓冲和准备。

    “还记得吗?我说要你做件事。”遇林像在冰箱里摆蛋糕一样拿出他的微笑,“哈哈哈,别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也不指望你去端组织老巢。我只是想让你暗中保护那女孩。”他的笑意也染上等待之意,是留一个空格等着对方填。

    他不看他的眼睛,自己闷闷地煮起来。

    “别开玩笑了,你都说了我是废物,哪里能保护的了她呢?”

    噢?是吗?但想当年,你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黑王蛇呢。”

    许峰毅的身体一震,看来,他没法再当混吃混喝的废物了,他一锤打碎了他用了好多年的金刚罩。

    “我知道,VM这两年着重清理异己,保护同行的目标有可能会被视作叛徒。当然,就算是真的成了被通缉的叛徒,也不一定就会丧命。”

    “别说了,我参与过通缉猎杀,我知道那有多残忍。昨天还在给你递烟的人,第二天就死乱枪之下...”

    “好,好,好。那我换个方式问,”遇林背起手,一步步走近他,微微仰头看他。“如果必须做出选择,你的命和思弦的命,你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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