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奢靡的酒吧二楼包厢内,暧昧昏暗的灯光欻地被人关掉,几秒后整个包厢亮如白昼。

    任荞不适应地用手背遮了遮眼,耳边传来毫无歉意的轻佻声音。

    “不好意思啊任荞,开灯忘告诉你了。”

    “没关系。”

    任荞看了眼包厢里完全没被灯光转变影响到的其他人,明白这是一场针对她的戏弄。

    开灯的那人见任荞仍是平时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扬起的唇角稍稍下垂,他重重地拍了拍手示意包厢外面的人可以进来了,“任荞,我们为了这场专门安慰你的聚会可是很用心的,多给点表情嘛,不然多让我们寒心啊。”

    任荞不在意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既然寒心,那她现在可以离场吗?

    尽管任荞早就有离席的想法了,但她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这些人以及背后想看她笑话的人是不会让她轻易离开的。

    毕竟高傲的人摔落的那刻才最具欣赏价值,他们还没欣赏到她狼狈不堪,向他们求饶的美妙景色,怎么可能让自己这个主角提前杀青。

    “任荞,抬头。看我们给你准备了什么?”

    充满恶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酒吧里能有什么?

    无非美酒和美人。

    她猜是美人,是她向来躲着走的美人。

    任荞缓缓抬头,却猛地呼吸一滞。

    倒不是她猜错了,而是这些漂亮的男侍女侍中混入了一个……很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少年面部线条流畅美观,身材颀长,是被叫来的这群男侍里样貌最好的一个,但他表情和动作都十分青涩,手指还不断揉搓着酒吧经理让他穿的不太合身的轻透白衬衫。

    任荞浅浅扫过一眼就知这个少年是被骗来的,保不准还因为酒吧经理许诺的高昂薪酬傻乎乎地签下了卖身契。

    真是头疼,偏在自身难保的时候遇到了误入豺狼虎穴的可怜羔羊。

    要坐视不管吗?

    酒精刺激着任荞的大脑,她几乎是未经过思考,就将手中的酒杯倾向少年:“既然这是为我准备的聚会,那我先挑走一个,诸位应该不介意吧。”

    包厢里的其他人有些恼怒地看着任荞所指的方向,对任荞一挑就挑走一个最好的有些不满。

    任荞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们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但他们可没任荞那么好心。

    这些人是什么?

    酒侍。

    酒侍是做什么的?

    服侍客人。

    至于其中有那么一两个人是被酒吧经理所骗来做这行当的,那又与他们何干?

    那是酒吧老板应该考虑的事情,不是他们。

    可能是酒吧确实很久未招新的男侍了,一个妆容打扮都偏向于年轻流行的中年女人在身旁人多番劝阻下仍是开口试图向任荞索要少年:“以往你参加聚会也不喜欢这些,分辨不了好与不好。倒不如这个让给我,我给你另介绍个更好的。”

    欺负她这方面经验少吗?

    任荞垂着眼,不为所动:“多谢明总,但我这人比较轴,就看上他了。”

    明总以为已经破产的任荞应当是格外好拿捏的,听到前半句起身就去牵少年的手,却被任荞拿酒杯挡了一下。

    “我想明总应该不是爱夺人所好的人。”

    “我——”明总不甘心地被身旁人拖着坐回了原位。

    任荞往日从不挑选男侍玩乐,于是她们便以为任荞是厌恶这些的,故意摆了这么一道就是想看任荞如何应对被他们提前授意过的男侍,可没想到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恶心到任荞,还让自己不能舒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看上的男侍落座于自己最讨厌的人旁。

    “你叫什么?”任荞按住斜着眼偷学其他酒侍动作的少年的手,淡声问。

    虽然她现在大致明白这场鸿门宴并不打算和她彻底撕破脸,只是想让她感到难堪,但既然她在酒精的驱使下救下了少年,那就顺手推舟给自己定一个日后的人设,以免背后之人不放心她,再使一些她难以避开的不光彩手段。

    “佘弭。”少年小声地回答。

    “奢,靡?”任荞醉眼朦胧,单手托着下巴歪头看少年,两人的距离骤地拉近。

    “是人示佘,弓耳弭。”佘弭红着耳朵悄悄地往后仰了仰头,然后才解释道。

    任荞似是没发觉佘弭的小动作,点点头,退回正常的社交距离,“很有意思的名字。成年了吗?”

    “成年了。”佘弭撒谎说。

    应聘时酒吧经理就同他说过,如果客人问他成年与否,一定要说自己已经成年,不然这份薪酬丰厚的工作就与他无关了。

    佘弭之前也做过让他谎称年龄的兼职工作,而且当时他以为男侍只做陪酒工作,闻言自是满口应下。

    反正他过几个月也就成年了,这只不过是贷款提前体验一下成年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而已。

    任荞也反应过来她这么问是问不出佘弭的真实年龄的,索性直接把佘弭当未成年对待,“陪我喝两杯。——不是酒,是果汁。”

    佘弭被阻止了拿酒的动作,神色一僵,以为自己暴露了。

    任荞自然是看出了佘弭的心思,倒了两杯果汁,递给佘弭一杯后说,“你来之前我已经喝了不少了,再喝下去明天会头疼。”

    佘弭这才放下心来,接过果汁,陪任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酒吧经理开出的薪酬太丰厚了,如果顺利拿到这笔钱,高考结束前他都不用再找兼职,他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任荞这边其乐融融,为了看任荞跌入谷底的颓废姿态而专门设宴的人自然不高兴。

    时刻关注着其他人动向的任荞在有人起身时,就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任荞,你这是第一次点男侍吧?聊了这么久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亲昵地贴近任荞,问。

    他们还是不信一个常年不近男色的人会突然转性。

    他们只是喜欢玩乐,对管理家族产业不感兴趣,但又不是纯纯的傻子。

    这里随便拎出一个人的家庭背景说出去都是足以让一般人惊叹的存在,像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不注重对孩子的培养?

    在任荞和佘弭聊天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由任荞一反常态的行为推断出两种可能:一是任荞心生怜悯,想救这个男侍;二是任荞在故意装给他们看,想通过他们让真正致使她破产的人对她放松警惕,她好东山再起。

    第一种可能基本上可以pass掉,他们之前也不是白和任荞相处的,任荞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会不会在身处险境时还圣母心大发地去拯救他人,他们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他们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任荞不是个会放弃的人。

    单看当初她因为董事会决策问题被石氏解雇后就立刻投奔任氏,借助任氏的势力将石氏彻底吞并,并改名为乔安集团,继续推行她在石氏被反对的决策,就能明白任荞有多独断,对自己的眼光有多自信。

    连推动他们设下这场鸿门宴的人都一而再而二三地嘱咐他们只要小小地教训任荞一下就好了,不要做得太过,让东山再起的任荞报复他们。

    可以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完全压制任荞,让任荞永远无法再进入上流圈子,实际上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

    只是任荞千不该万不该动那块谁都垂涎的甜美“蛋糕”。

    “蛋糕”好吃谁不知道,但有些行业垄断都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任荞手伸得太长了。

    “我对你很满意,你对我感觉如何?”任荞没有正面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轻挑起佘弭的下巴,笑意盈盈地问。

    佘弭到现在还觉得男侍的工作只是单纯的陪酒,被任荞这么一调戏,懵懵懂懂又结结巴巴地回答:“您……您很好。”

    女人看着被勾了一下下巴就昏头转向的佘弭,暗骂了一声酒吧经理怎么挑的人。

    她现在倒是忘了她平时是最喜欢点这种逗起来好玩的青涩男侍了,只觉得佘弭这副模样一点都不争气,别说按他们的期望哄得任荞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了,恐怕再和任荞待一会儿都得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卖给任荞了。

    任荞轻笑一声,屈起手指敲了敲明显在胡思乱想的佘弭的额头,转头和女人说话:“感觉还不错。”

    “那就好,要去楼上吗?”女人从包里抽出一张房卡,递给任荞。

    任荞要是装的就不会接下这张房卡,酒吧的房间可和酒店的房间不一样,进去了就必然会发生些什么。

    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有效的试探。

    任荞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她几乎是要立马沉下脸色,可不能功亏一篑。

    她要想在未来少些阻力,那此刻就必须忍耐下来。

    任荞在一眨眼间想清楚关窍,轻巧地把房卡推回女人手中:“我用不上。”

    没等远处偷听的人有所动作,任荞又不紧不慢地说:“我更倾向于带他回家。”

    女人捏着房卡,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

    这里的人基本上都在自家公司有任职,偶尔会同任荞出差,因而无人不知任荞那堪称变态的工作习惯。

    但凡不是在本地工作,任荞都会连续二十四个小时,甚至四十八个小时高强度处理工作。

    问起来就是她认床,不喜欢住酒店,处理完工作好早回家休息。

    但这个习惯就苦了他们这些松散不羁的风流人了,为了和任荞同步工作进度,他们不得不和任荞保持一致。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和任荞一同出差了。

    他们父母积攒这么多家产就是为了让子女的生活过得滋润些,他们是疯了才会和任荞这么拼命。

    因此包厢里的人在听到任荞说想将佘弭带回家时,个个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像任荞这种因为认床而压榨自己的人,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呢。

    女人也是被任荞荼毒过的,组织了半天语言后干巴巴地说,“陈经理应该是不会让你把人带走的。”

    “但陈经理也不是个死板的人,我待会儿去请他通融通融。”任荞不动声色地将包厢里所有人的表情都看过,面上笑容不变。

    成功搞定。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你要提前离场吗?再待下去可能会影响你的夜生活哦。”女人挤眉弄眼地用胳膊撞了任荞一下。

    虽然任荞的话天衣无缝,让他们产生了动摇,但他们要是这么容易就放下对任荞的怀疑,那不仅对不起那人对他们的信任,同时也对不起父母在他们身上付出的巨大投资。

    只是现在情况明摆着就是他们已经无法在任荞这里讨到任何他们所想要得知的消息,倒不如将人放走,去和那人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更何况任荞既然已经埋下她看上这个男侍这条线,那日后就必然要花大功夫完善谎言。

    乐观些想,他们甚至不需要再费时费力对任荞使别的手段,只要等着任荞露出破绽就好。

    女人都建议她早些离场了,任荞当然不会拒绝。她牵起佘弭的手,与其他人告别后,离开了包厢。

    而在任荞走后不久,有人突然骂了声“该死”,他环顾了一周,不抱希望地问:“如果真如我们猜测的那般,任荞会任由一个可能成为她破绽的男侍经常出现在我们面前吗?”

    长久的沉默后,放任荞走的女人弱弱地回答:“……我猜不会。任荞是个很谨慎的人。”

    “那个男侍叫什么?”

    “佘弭。”

    “什么破名字?我,呃,还是你吧,你去找陈经理,看看能不能赶在任荞之前压下这个叫佘弭的卖身契。”

    “我猜,任荞多半是要把佘弭赎走,断绝掉我们这条消息来源。”

    “我们绝不能让她得逞!不然,今晚就全是白费功夫!”

章节目录

我能否和你一起度过秋天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枕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枕羽并收藏我能否和你一起度过秋天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