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瑞集团在单云的葬礼结束后第一时间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白陆逢和陆衔出席,两人分别做了发言,宣布将分别承担不同领域的决策领导工作,发布会最后,陆衔做了单独发言。

    为了表示尊重,受邀媒体都不约而同地穿了黑色衣服,台下的闪光灯频繁亮起,陆衔站起来先鞠了个躬才拿起话筒发言。

    “借此机会,我也正式宣布,本人自此以后将彻底和以往的偶像身份告别,陆衔这一符号所代表的娱乐意义将停留在此,未来陆衔将作为承瑞集团的一员继续前进,之前的日子承蒙厚爱,未来的旅途希望我们各自强大,能够顺利抵达彼岸,祝大家身体健康,一切顺利。”

    陆衔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十分坚定。

    他正式与以往做了告别,那些飘满金箔与银絮的日子,终于结束。

    ……

    经过近两个月的修养,陈珐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百分之七八十,除了不能太过劳累和过度用腿外,其他一切如常。

    小可和傅琰升正在收拾行李,工作拖了太久,陈珐想把赶紧遗留工作完成,毕竟之后还有事在等着她。

    “要不然养一段时间?”傅琰升还是不放心。

    “没事。”陈珐正撑着拐杖站在客厅做医生交代的每日任务。

    小可合上箱子:“姐,司机已经到了。”

    陈珐点头:“走吧。”

    “非得去公司?让张逸过来不就行了?”傅琰升不情不愿地推来轮椅。

    “就要去。”陈珐把拐杖放到腿上,伸手去抓握杆。

    “我推。”傅琰升见状只能推着人往外走。

    “谢啦。”陈珐笑着让小可带上水果和燕窝,孕妇要多吃这些有营养的。

    “那我一会来接你。”傅琰升把陈珐从停车场推上电梯。

    “好。”陈珐微微一笑。

    电梯上行,期间有同事搭乘,打过招呼后总会偷偷瞄陈珐用毛毯遮挡的双腿,小可故意咳嗽了几下,才将那些人的目光逼退。

    张逸已经进入孕晚期,整个人浮肿明显,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吹燕窝喝。

    “干嘛非让我来?”陈珐走下轮椅站在地上左右抻了抻腰。

    “当然有事找你。”张逸指了指桌上的黑色文件夹。

    小可弯腰拿起递给陈珐。

    “什么啊?”陈珐没急着开。

    “看看。”张逸眼带笑意。

    文件很薄,陈珐低头翻开,上面第一行写着“房屋转让合同协议书”,房屋地址是她熟悉的地方,翻到最后一页,只有受让人的签字栏空着。

    见陈珐迟迟没反应,张逸开口说:“樊清昨天来了一趟,交给我这份合同,里面只剩你的签字,其他流程都走完了,房子的内容物也尽数转让,听说里面还有不少珠宝和古董……”

    小可早就被惊到说不出话,就她所知这两个人早就断了联系,陈珐现在几乎不看新闻,身边人也尽量不和她提有关于陆衔的话题,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有冒出来了。

    “我不签字。”陈珐啪的一声合上文件,“邮回去吧。”

    “我不负责。”张逸摇头。

    陈珐笑着叹气:“这对我没用了啊,你知道的。”

    “钱对谁都有用,随时随地有用,永远有用。”张逸放下燕窝抱着胳膊淡淡地说。

    “我不能欠他。”陈珐认真道。

    “感情这种东西就是相互亏欠。”张逸头头是道,“而且我建议你收下,如果你想和他划清界限。”

    陈珐没说话,思考了一会,又看向张逸。

    “不收的话,他还会继续,收了的话,就到此为止了。”张逸轻轻点头,“你最好相信我,除非你还想和他有什么。”

    陈珐待了一个小时后起身离开,和之前预计的一样,傅琰升刚好到楼下,车子接到人后直接开往机场,目的地是草原。

    ……

    “开始补拍了,傅琰升也陪着。”刘峰站在办公室汇报。

    “嗯,合同签了吗?”陆衔放下钢笔。

    “没有,但是带走了。”

    “明天我不过来了,有事打电话。”

    北京终于入了春,街边的桃花开了不少,花瓣越过墙飘进院子里,凭空添了几分春色。

    陆衔依旧穿着黑色开衫,裤子也是黑色,距离单云离世还没过三个月。

    翻出来从单云那要的种子,陆衔挽起袖子拿着锄头把冬天枯死的植物全部连根拔起,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干了大半天,他从冰箱拿了瓶水出来,一坐在摇椅上一边休息一边四处检查,看还有没有遗漏。

    直到颈椎的酸痛感消失,他才站起身播种,今年有点晚了,也不知道这些能不能按时发芽。

    陆衔拿过水管细细地湿了一遍地,直到夕阳西下才彻底完工,毛衫因为中途太热早就被脱到一旁,现在他只穿着黑色T恤坐在躺椅上。

    旁边的猫窝也落了土,之前怕猫还会跑回来找吃的,陆衔还特地安顿了阿姨要按时换猫粮,但是得到的反馈是每次换的时候发现原本的碗依旧满的。

    墙根处的青梅酒已经彻底变了颜色,青梅也全部飘在瓶子上半部分,不知道还能不能喝,陆衔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给单云播去电话,滴了半天,没人接。

    陆衔失落地笑了一下,怎么还恍惚了,把手机扔在一旁,他抬头去看樱桃树,去年没怎么结果,结了也都是青色的小果,就像营养不良,可能是去年冬天太冷了,树还没长出新叶,只有细软的树枝无力地搭下来。

    一阵风吹过,按理说春风不都是暖暖的,陆衔却被吹地一激灵,他探过早前被扔在一旁的开衫裹在身上,由嫌不够。

    寒意从脚底往上冒,冻得人牙关打颤,刚想进屋就听到头顶传来鸟叫声,陆衔抬头去寻。

    是一只麻雀,它绕着樱桃树飞了几圈,在一个枝头停了几秒,毫无留恋地扇动翅膀飞走了。

    看着消失无踪的麻雀,陆衔呢喃道:“没良心,都不在我这安家,就留我一个人。”

    从衣橱里掏了件大衣披在身上,又把房间的温度调高几度,陆衔抱了杯热水走进影音室,他选了当初和陈珐一起看过的第一部电影,靠在沙发上静静地观看。

    还没等情节达到高潮,他就开始流泪,电影演到结尾,他的泪已经流干了,姓名条也滚动完毕,陆衔按下重播键。

    累了就挪动身子往下滑一点,电影重复播放了五遍,陆衔的身体也越滑越低。

    在第六遍开始前,陆衔从地板上撑起沉重的身体,他甩了甩头,用拇指和食指掐了下眉心,他走到厨房再次倒了一杯热水。

    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他拿过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怎么了?我在片场呢信号不好。”何筱跟着陈珐去了草原,听起来那边风很大。

    “有点事找你。”

    “没事放心,我看着呢,陈珐没什么问题的。”

    “嗯,那真好。”

    “喂?什么?……我这信号不好…晚上回酒店……”何筱话还没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衔从耳边拿下手机,又翻到何筱的社交账号,在对话框里输入,然后按下发送键。

    “叮”——水开了。

    热水把杯壁加热至滚烫,陆衔直接握在手心取暖,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搬家公司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他要把自己的东西搬走,省得让她看了生厌。

    何筱是在晚上回到酒店后才看到陆衔发来的消息的,她先是给陈珐做了日常的诊疗,确认复工对她没有影响后才放心回自己的屋子。

    陆衔的消息在最下方,何筱按顺序挨个回复,在看到陆衔发送的内容后直接愣在原处,手机也砸在地上。

    陆衔:何医生,可能接下来我要麻烦你了。

    (一年后)

    暮来朝去,万物转苏,又是一年初春,桃花成簇地拥在枝头,柳絮飘了满地,滚成大大小小的团,黏在路来路往的行人裤脚。

    何筱去年冬天辞去了诊所的工作出来单干,换了办公地,往外环挪了几寸,在众人的帮忙下挑了一处小院子,其中的三层楼各有独立入口,分别被绿植掩住,满园春色。

    门外传来脚步声,何筱正在磨咖啡,步子听起来很沉,但不算慢,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早上刚落地的鱼子酱。”陆衔把木质餐盒放在茶几上,自然而然的在沙发落座。

    “谢啦。”何筱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你这么忙还有时间来我这儿?”

    “我来问诊。”

    何筱回头对上陆衔一片坦然的眸子,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那次属实把何筱吓了一跳,从草原上回来后连夜又把导师留下的资料翻看了一遍,第二天见到陆衔时黑眼圈都要掉在下巴上,不过还好,他尚还算正常。

    “不要浪费医疗资源。”何筱将磨好的咖啡粉压实。

    “我看你这也没什么人来。”陆衔无谓地耸肩。

    经过高温热的水冲泡,若有若无的吐司味逐渐在室内扩散,甚至压住了窗边斜进来的那支桃花,何筱折了一枝放到陆衔面前。

    “你家花开的不错。”陆衔低头看看。

    “今年春天来得早,满院子的花都长得不错。”何筱顺着窗户往外看。

    陆衔站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扶在木质窗沿上,触感光滑温暖,满园缤纷在为何筱的话作证。

    何筱侧头打量陆衔,他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气,青涩一去不返,宽阔的肩背撑起了面料昂贵的西装外套,沉敛稳重的气质与精致的面容结合,却偏生出几分孤单感,与他这个本应最热闹喧嚣的年岁产生落差。

    “你家的呢?”

    “还没开。”

    自从陈珐离开后,陆衔家里的那棵樱桃树就仿佛被抽去生命力,去年连花苞都没长,今年更是到现在都没几片绿叶。

    “小心珐珐回来找你问,怎么把她的东西都养死了。”

    咖啡煮好了,何筱转身从立柜里挑茶杯。

    陆衔笑笑没说话,陈珐去年补拍完《漠草》的戏份后就结束了一切工作,收拾行李离开了这里,她让小可转告他,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说是小猫得有窝,麻雀得有巢。

    至于她,归期未定。

    陈珐离开后,陆衔过得盛大却荒芜,他成为了商界最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项目越做越大,领域越涉越宽,周遭的掌声与鲜花覆盖一方天地,所居之地人潮拥挤,但人却越来越独。

    “加糖吗?”何筱选了两只瓷杯,雪白的杯身上用朱砂点着红梅。

    陆衔回过身,靠在窗沿上,双手后撑,抬眼淡淡地看向何筱,以询问替代回答。

    “没消息。”何筱低着头倒咖啡,有几滴溅到了围裙上,留下棕色的渍,“没消息也是好消息,所以你也不必每周往我这儿跑,毕竟刘峰也查不到……”

    得到答案,陆衔垂眸顿了几秒钟,“我希望能听到她的消息,一点就好,知道她平安快乐,还在某个地方呼吸,看日出日落,我会也想活着。”

    陆衔说得很慢,却不悲伤,“不为别的,就为了在她需要的时候,我能成为她能指望的靠山。”

    屋外起了一阵风,打着旋来屋子里走了一遭,又离开了。

    “走了。”

    “不尝尝咖啡?”

    何筱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挑眉问他。

    “不了,下周再来。”陆衔推门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何筱端着咖啡站在窗前目送陆衔离开,他离开的很快,刘峰已经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何筱遥遥地点了下头,何筱笑着回应。

    “可惜了,这么好的咖啡,也是坐飞机回来的。”何筱细细地品,酸涩感在舌尖打转,她转身回屋又给加了糖和奶。

    “东湖的收购合同法务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您看一眼没有修改的话就可以直接签字,另外御都的项目书已经做出来了,您看什么时候过一遍,今晚约了政府的人,明晚巴黎的设计团队会到位,应该也没有时间,目前下周一下午的四点到五点有空档。”

    刘峰的话说得快,手也不停地在平板上滑动确认。

    “你安排就好。”陆衔闭着眼靠在座椅里。

    “好的。”刘峰点头,“另外明天上午安排了全身检查,您明早起来记得别进食,我一会要去邻市出个短差,明天回来。”

    陆衔嗯了一声,日子就该越忙越好,不然总会想这想那,柳絮顺着车窗飘进来,在陆衔的鼻尖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惹得皮肤一片痒。

    “师傅去了吗?”陆衔突然想起来什么。

    “去了,也配了肥料和营养液,说得养着看。”刘峰想了想回答道。

    后边没再说话,刘峰借着后视镜打量自己的老板。

    他又恢复了刚刚的姿势,双眼紧闭,双臂抱在胸前,整个人好像被无形的线扯着,不知道绷着什么劲,又像是胸膛处憋着一口气,支撑着这个人高速运转。

    “到了。”刘峰在车子停稳后说。

    “二十分钟就走。”陆衔打开安全带下车。

    这是陈珐家对面的一处公园,自从她离开后,陆衔有时间就会过来待一会,在晨曦微露时,在夜深人静后。

    木椅已经被磨出光滑的一面,野草从砖缝间冒出来,撑得地凹凸不平,陆衔走过去坐下。

    周围偶尔有来散步的老人,今天来的巧,刚好是晚饭后,大多是结伴出来遛食的,没一会儿脚边的草就被踩折了腰。

    其实陆衔想不通,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控制不住地回想,他们甚至都没走完一个完整的四季,偏引起巨大的山洪海啸,在慌乱中相遇又走散,又始终盼望着还有后来。

    过了一周,落了场春雨,把枝头的花瓣打掉一半,把柳絮浸湿压在土里。

    陆衔回到院子里看他的树。

    雨下了一天,到傍晚才淅淅沥沥地小了起来,陆衔随手拿了块毛巾把木椅擦干,树枝过于稀疏,连一方净地都遮盖不住。

    撑着伞坐在木椅上,陆衔慢吞吞地打量院子里的一切,其实陆衔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这个院子了,在签了赠与合同后,他拿走了自己的所有物,陈珐离开后他按照她的话继续照顾着满院子的生命,虽然不知道陈珐是不是真的说过那句话,但他也乐得做。

    特意请来的园艺师傅手艺精湛,只不过就是救不活这棵树,陆衔又断断续续地往院子里补了不少花,现在也都被打弯了头。

    丝丝雨滴偶尔会顺着风刮到陆衔身上,把他的昂贵的西装打湿,裤脚也沾上了泥水,院子里有不少小小的水坑。

    他抬头望着,试图在满树枝丫间找出一点春色,天空灰漆漆的,把饱和度调低,一切都不鲜艳。

    “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陆衔寻找了三次无果,师傅给的建议是把树砍掉,养一棵新的,保证三年就能挂果。

    怎么砍呢?

    现在这间房子的和里面包含的一切并不属于他。

    脸颊上沾了雨,凉丝丝的,陆衔抬手抹掉,正打算离开时,刘峰撑着伞急匆匆地从门口跑进来,脸上有几丝慌乱。

    陆衔转身站定:“怎么了?”

    “有陈老师的消息了。”刘峰有点喘。

    春雨贵如油,润泽万物生,陆衔一直空悬的心在此刻好像终于找到了适合的土壤,能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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