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葚》Chapter.17

    陈惑沉默了太久,久到外卖电话打来,他擦了擦她眼角的湿润,起身去接电话让先放门口,又回身揉一把她的脑袋,轻笑道:“行了,起来吃饭,祖宗似的,明年上了大学,我看谁这么惯你。”

    离了你谁也不会惯着我。

    这么暗的光也让桑葚觉得难受,皮肤似乎在被灼烧发烫,整个口腔被一种涩味冲泡的发苦。

    今年冬天她还不知道会在哪呢。

    眼眶一酸,桑葚匆匆挪开头,掀开被子,一言不发地下了床。

    她走得太快,陈惑都落后半步,眼神不着痕迹地暗了暗。

    房子里的所有窗帘她都不想开,陈惑也不勉强。

    他拆了外卖,开了餐桌上方一盏昏朦不明的暖色调灯。

    照得这小小一块充满烟火气,像两个亲密无间似的情人般。

    桑葚眺过去一眼。他比光温柔。

    她的心底汹涌一阵微酸。

    桑葚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坐在椅子上,蔫蔫地没什么劲儿。

    偏暖的光线渗透空气留在她过白的脸颊上,发丝搭在肩头,唇上破了块还冒着血,仿佛有层冰冷的斑驳尘埃笼罩着了她。

    陈惑垂眸,心里想法多,脸上一切如常,“没胃口也少吃点。”

    桑葚懒嗓嗯了声,不想拂他的心,随便去夹了几筷子。

    药物的副作用可能肥胖,手抖,心悸,而她食欲不振,手抖,心悸。

    手里的这对筷子不听使唤的抖动。

    夹起的莴笋掉了下去,桑葚静静地盯着它,固执地非要把它夹起来。

    陈惑没有阻拦,笑了声,筷子夹住她的筷子。

    桑葚抬头,冲他皱眉。

    “幼不幼稚,”陈惑挤走她的筷子夹起了那一片莴笋,“我替你吃了它。”

    然后他又夹了两片喂到她嘴边。

    “双倍赔你。”

    桑葚没有神采的眸子看他两秒,落在筷子上,脑海里缓存着形成一句话:他的筷子。

    她嗓子滚动了一下,慢慢张口咬住了莴笋。

    陈惑没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察觉到什么,只淡笑一声,干脆没让她再动手。

    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这顿饭。

    放在平时,桑葚能跳起来跟他干,敢抢她莴笋,非炸了不行。

    今天听话,喂什么吃什么。

    陈惑身心愉悦,觉得挺有成就感。

    桑葚独立,他刚上大学创业忙的时候。桑葚那会儿初中,很多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不挑食不折腾,保姆做什么吃什么,他弄什么她听什么。

    冯迟他们都说好,但他觉得不得劲。小孩儿不闹算什么小孩儿,瞎折腾爱挑事才是小孩儿。

    犟是她的性子里带的,但跟那些东西不一样。

    现在她长大了,开始叛逆了。

    他其实欣慰又害怕,欣慰她开始变得不一样,害怕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委屈。

    桑葚眼皮微微泛粉,无视药物带来的轻飘飘感,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汤,他喂的比她自己夹的好吃多的了。

    明明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盘菜。

    可就是不一样。

    .

    下午一点到了周妍的《岩心心理咨询室》。

    周妍把咨询室设立在自家一栋独栋的别墅内,她从国外回来就在圈子内打下不少广告,还和冯家兄妹都认识,关系还不错,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陈惑停好车,侧过头看眼扣着黑色鸭舌帽的女孩。

    他说:“我就在外面。”

    车内的光亮到有些刺眼,桑葚偏头与他对视,眼圈还是红红。她轻轻地朝他靠过去,什么都没说,垂下睫毛望向一个地方。

    陈惑喉结动了动,默念几句孩子不开心,手臂一抬把她圈起来,低头靠过去。

    还是那样。

    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桑葚不太满意,下意识追过去,被陈惑捏住下颌推走了。

    她沉默片刻,开门下车。

    陈惑正想跟她说句我跟你一块进去,就听见砰地一声,小姑娘还是冷冷清清,却透出一股气呼呼的暴躁气息。

    他无声勾了勾唇角,开门下去,懒洋洋地跟上她。

    …

    周妍早就在等桑葚了。

    她三十多岁,并不是那种特别夺目的女人,出身医学世家,气质淡然,给人一种十分舒心的温和宁静的感觉,像湖水一般潺潺地流淌,穿了色调温暖的套装,在装修温馨的环境内会让人不由自主放松警惕。

    桑葚除外。

    她一直都有很高的戒心,高到没她允许,谁都不行的地步。

    周妍与门口的陈惑对了下视线,微微一笑,示意他放心。

    陈惑点头,目光投向坐在椅子上的桑葚身上半秒,无声走了。

    鸭舌帽帽檐打在桑葚半张脸上的暗淡阴影衬得她阴沉淡漠,呼吸不太稳定,她忽然站起来,周妍温温柔柔地开口:“桑葚,好久不见,别紧张,你可以先在房子里转转。”

    桑葚没说话,一双眸子又冷又暗。

    明明这里很安静,但她就是觉得吵,非常吵,无法镇定下来,尝试用踱步来缓解恐慌。

    可是不行,没有用。

    桑葚转头看向门口,仿佛透过墙看到了想见的人。

    门外,走廊光影明白,陈惑哪也没去,就站在那等着,拿着手机处理公司的事儿。

    助理等他处理完挤压的工作,询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回去。

    陈惑点掉消息,没搭理。

    显然冯迟在公司,立马发来一条微信:少爷,咱不能只要妹不要钱啊!

    他懒得理,按灭了手机,面色沉郁地等着屋子里的人出来。

    手机突兀地震了起来,陈惑扫一眼。

    桑小果的电话。

    他眉头紧锁,按下接听,故作轻松地说:“大小姐有何吩咐?”

    那头只有白噪音和微弱的呼吸,以及三长两短的敲击暗号。

    陈惑反应特快地转身一把推开门,与站在两步外的桑葚四目相对。

    她没哭,眼神都很静,表情也不多,唯有肩头微微抖动,屈起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按照三长一短的节奏敲打在桌子。

    手指关节处泛红也不停,就像陷入了某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周妍站在桑葚的身后,神情严肃谨慎,嘴里的话头在他进来后戛然而止。

    她冲他点头,示意可以走。

    陈惑慢慢地走过去,停在桑葚跟前,没挂电话,冲那边喊了一句:“崽崽。”

    桑葚迟缓地望过去,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小小声地说:“哥,我不想在这。”

    陈惑眸底骤地红透,这刻,她没停下的手指没敲在桌子上,敲在了他的痛感上。

    他牙关用力,尽量克制住情绪,“好,崽崽,你把手给哥。”

    陈惑伸过去手,桑葚视线跟着低下去。

    过了几秒,她停下敲桌子的动作,慢慢抬起手臂,把手放在他手里。

    肩膀猛地一松,桑葚突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脖颈。

    屋子的光打满了两个人的身体,他掌心按住她的后脑将她完全抱进怀里,十足的保护姿态,掩饰住所有情绪,陈惑冲周妍抱歉地笑了笑:“周医生,今天就先算了吧,小崽不愿意,钱我会照付,耽误你工作了。”

    他说完,轻拍了拍怀里微抖的肩膀。

    “回家。”

    周妍没说什么。

    在她的病人中,桑葚是特例,智商高,记忆力强,心理防线尤为高。

    因为不想哥哥担心,所以接受治疗。

    不过她只向医生开放她的世界小小一角,剩下的地方专业催眠师都无法进入。

    只有她愿意,她想,否则她的情况只有稳定,永远都没有治愈的那一天。

    甚至会更严重,更不可控。

    周妍叹口气,发愁地坐回去,打开监控,观察视频中桑葚的小细节,以免被她忽略了。

    没多长时间的回放播放完。

    周妍双手交叉撑在下巴前,打算和陈惑好好谈谈桑葚的近况。

    …

    陈惑单手揽住桑葚的肩将她带离了心理咨询室,到了车旁。

    热风拂过树叶,阳光不算怜悯,怀里的人没那么颤巍了。

    他轻拉开副驾驶的门,低声哄:“崽崽,上车,车上有药。”

    桑葚唇上都失去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与这个世界隔离。

    她仰头看他,迫切地需要点什么。

    太过迫切导致她的动作迟钝,陈惑眼疾手快地把她弄车里。

    在外头接吻,他不算什么,主要是桑葚的名声。

    她可以不清醒地和他接吻,但他得做现在清醒的那个人。

    桑葚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车门砰地关紧,斑驳的光影交错在她的腿上,本能地抖了一下,无波动的眼神冒上来委屈,抿紧唇,微微起身从主驾驶和副驾驶间的缝隙往后头爬。

    陈惑拉开车门,看见她的行为,顿时哑言失笑,坐稳关上车门,半侧过身,伸长手臂勾住她的腰把人扯回来按在腿上。

    桑葚不挣扎,垂着颈不看他,也不理他。

    陈惑摘掉她的帽子给她整理好头发,桑葚终于有了点反应,抓住他松垮的衬衫领口往跟前扯,水红色的下唇被她咬住,轻轻地用牙齿含着磨。

    她遮住了车前所有的光,黑沉沉充满不悦的眼神盯着他,陈惑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脖颈。

    “小崽,”他摁住她的下颌,让她松开,“你上辈子是个炸弹吧。”

    桑葚不依不饶地又凑过去咬他的耳垂,很轻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和我接吻,见不得人吗?”

    陈惑短暂地沉默了一秒,慢笑了一声,卡住她下颌的手没动,把她的脸弄回来,斜着头靠近她。

    快要碰上的时候,桑葚呼吸都紧了,不敢眨眼,嗓子绷得不敢喘气。

    可陈惑不过来,停在了离她极近的地方,桑葚急但忍着,强力抑制才没有发出太丢人的吞咽。

    他轻亲她一下就撤开,眸子里带笑,低着嗓子乐了声:“不是见不得人,是我心疼小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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