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弄巧是个很讨厌的人,捡到我之后,他就设了结界,不让我下山。以我现在的修为根本就破不了 ,索性就待在了这里,开始我的自杀计划 。

    可是在他的地盘上,无论我怎样自杀 ,他总能第一时间赶到并制止 ,我大骂他脑子有病 ,他就会贱兮兮地回怼道:“对呀~我脑子有病,没病救你干嘛 ?”每次都能把我怼的哑口无言 。

    直到一个月后 ,千弄巧一改他平日里的作风 ,第一次使唤阿语过来唤我到峰顶上一叙。我想他大约是觉得我麻烦了,想要借此机会来赶人 ,可惜我完全想错了 ,他真的只是来找我一叙。

    月光倾洒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 ,隐逸在他手里的杯盏中,与酒水混为一体,却隐去了他的面容 ,叫人看不真切 。他见我撑着残破的身子艰难地爬上了峰顶 ,也不发一词,只是点头示意我坐下,然后继续饮酒。

    过了许久,久到我都快睡着了,他才缓缓开口:“为何要自杀 ?”

    听到这突兀的一问,我的睡意顿时被清了个干净 ,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回答可以吗 ?”你如此抗拒,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

    他言罢,也如我盯着他一般回视着我 ,好似能够透过我佯装平静的皮囊看我到我局促不安的内心 。

    我被一下子戳中了伤疤 ,竟不觉得恼怒,反倒有几分怅然 ,将我一直以来尽力回避的往事全盘托出。

    “我犯了一个错误 ,很严重……严重到即使将我千刀万剐也无法弥补 。 ”

    “所以你就一直寻死?”

    “我害了一城的人 ……我甚至连他们的尸骨也找不到! ”

    “那你的死能让他们回来吗 ?”

    “不能!可这又如何呢?我本就是个罪人 ,你说我犯了这么大的错 ,难道就不该去死吗 ? ”

    “的确应该,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你的错误去弥补,你既害了一城的人命,那你也去救足一城的人来换 ,可好?况且你本无意害人,不是吗?”

    “有些错误一旦犯下,是你如何努力都弥补不了的……我不是神,做不到让时光倒流,更没有能力去救更多的人。 ”

    “不能是可以学的,而不想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的。平芜城的城主可不是这般无用之人 ,曾经一剑指天护苍生,今时怎得如此颓废?”

    “平芜城……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 ”

    他收回看着我的目光 ,低首浅酌,不置一词 。

    不过他说的很对 ,发挥完了自己的剩余价值再去死,比什么都不做直接去死要好的多 。思及此,我独自一人回到了峰中的住宅 ,什么也没干只是休息 ,决定第二日早起——练剑。

    之后的日子里,阿语每天一早就会下山采药,很晚才回来,便只剩我与千弄巧相依为命。

    我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剑以提升修为 ,徒留千弄巧一个人在茅草屋里叫唤,叫换的内容也是花样百出 。

    “素悦啊~为师饿了,去给我弄点儿吃的 。”

    “素悦啊~为师渴了,去给我倒杯茶来 。 ”

    “素悦啊~为师的床榻睡着不舒服 ,你等会儿去给我弄一张新的。 ”

    “素悦,臭丫头,你在听吗 ?”

    ……

    诸如此类要求 ,我一概不理 ,装作没有听见 。实则我理了也没有用 ,我从小养尊处优没从干过什么活 ,自理能力堪忧 ,煮菜炸厨房,洗衣服打水漂 ,更遑论是照顾别人 。况且他不是自己有手么,哪还用得着我 ?

    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年 ,我都快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过下去的时侯,千弄巧的宗门却让他带凌云宗的弟子下山历练 ,千弄巧没有推辞便一口答应下来,毕竟这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

    千弄巧应下后,便过来问我是否愿意同他一起下山,顺便也可以检验一下我这几年修行的成果。我拒绝了他 ,毕竟我觉得我的修为还不够还在峰中多加练习 ,等到登峰造极之时再下山云游匡扶正道,斩妖除恶。

    他见我不同意,也就不再强求 。只说让我等他回来给我带山下的小玩意儿 。我说好啊 ,等你回家 。

    是啊,这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的第二个家 。

    三年后,千弄巧回来了 ,但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回来一个女子 ,而且不是一般的女子 ,是一位魔族女子 ,名唤空梦 。

    千弄巧说他们相恋了 ,他还说以后空梦就是我的师娘 。

    空梦长得很好看 ,唇不点而红 ,眉眼弯弯,眼睛里也像是盈满了星子,再衬上她白皙的皮肤,美人如画也不过如此 。

    她与千弄巧站在一起,可谓是相当般配 。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相当扎眼呢?我只觉心里堵的发慌,没有做声 ,默默转身回了屋子 ,将这大好风光留给二人 。

    千弄巧冲空梦抱歉的笑了笑 ,说这徒弟就是这个臭脾气 ,让空梦莫要介怀 。空梦回之以温柔的微笑 。

    可谓是春光采采,佳人如画,千言万语化无声,似水柔情深似海。

    我为了不看见他们将门窗都关的死死的 ,连续三天都没有出房间 ,饶是他们如何敲门,我都没有开门。

    我想不通千弄巧为什么会喜欢一个魔族女子 ?也想不通我对千弄巧是什么感情 ?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慕 ?

    等到我不吃不喝的第四天 ,我想明白了 。我爱慕千弄巧 ,但千弄巧也有喜欢别人的权利 ,更何况我从未争取过,他又没有对不起我 。即便对方是魔族女子,我也应当尊重他的选择 。

    想通之后,我便一蹦一跳地去找千弄巧道歉,表明那天我不是故意要拂了他的面子的,之后也不是故意想要摆脸色发脾气的,希望他多担待 。

    正巧,他也有事情想跟我商量 。他说他和空梦,一个修道一个修魔,却要强行在一起,自然是为世间所不容的 。他想要辞去峰主之位,将这个位置传给我,带着空梦去隐居。我答应了 ,接受了他的峰主之位,目送着他们离开 。

    阿语在他们走后也下山云游去了 ,他说千师长走了,家也没了 ,他即便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

    藏剑峰中只剩下我一人了。

    ……

    我本以为我和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但结果总是出人意料,他们回来了 ,但却是满身是血 空梦背着千疮百孔的千弄巧回来的。

    空梦说他们一时不慎竟双双着了仇人的道,他们拼的九牛二虎之力这才逃了出来 ,她还好 ,身上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但千弄巧就不太好了 ,他被人种下了魔种,而且是最低劣的魔种,它足以使一个谪仙人,变为一个神志不清的嗜血魔头 。

    空梦将千弄巧轻轻放在茅草屋中的床榻上 ,并叮嘱我照顾好他 ,她说她一定会找到解决的方法,让我等她回来。

    言罢她顾不得满身创伤,便转身离去 。我想要阻拦,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便听从她的话先给千弄巧治伤。

    千弄巧的状况很不好 ,真的很不好 。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即使是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也是极为痛苦的 ,他的脸色苍白,五官扭曲着。我还是那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边安慰,一边给他输送修为 ,帮他暂时抵抗魔种的侵蚀 ,并期盼空梦早些回来 ,不然凭借千弄巧的状态 ,怕是等不到迟迟未归的她了 。

    千弄巧 ,空梦你们可都不要有事呀 ,大家一起都平平安安的才好,这是我当时仅有的期盼 。

    可是我们等了好久,依旧没有等到空梦回来,千弄巧的时间却到了。

    原来的谪仙人,现在披散着头发 ,赤红着双眼,颓然的坐在床榻上 ,目光却炯炯有神地盯着我,“素悦啊……最后帮为师一个忙可好 ?”

    我这次没有吭声 ,我知道他要让我帮什么 ,千弄巧想要让我在他成为真正的魔头之前杀了他。毕竟他向来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不是那种不顾天下安危只为自己苟活的人 ,他心里有天下 。

    但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应下了 ,一如先前我接纳他和空梦一样 ,答应了他致命的请求 。我杀了他,一剑穿心,并未做过多的停留,我不想他死的太过痛苦 。

    一年后,空梦终于回来了 ,拖着一条断掉的腿和一只耷拉着的手臂回来的 ,她直奔草屋,欣喜若狂的寻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只找到了茅草屋里的一封信和茅草屋边的一个小坟包,坟包上立着一个小石碑 ,上面写着——千素悦之师千弄巧。

    世人常唱:空梦一场,了断真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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