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晨化形成仙后最大的乐趣是搜罗各种美食,别的仙子饮仙露、食花蕊,修得是一身清灵浩渺之气,桃晨饮果酒、食百味,将仙界上下能吃的都吃了个遍,攒了一肚子混沌之气,是以成仙千年,身形不见清减,愈发圆润。

    收拾妥当后她寻着味儿跑到司膳殿,里头琳琅摆了一院子食材,再跟着香味寻到里间,各式各样精致点心摆满案几,桃晨看着点心吞了吞口水,但四下无人,她不敢妄动,只好退出门外。

    “想吃什么随便吃!”桃晨回头,见一红衣男仙人笑着看她,人如其声,十分爽朗活泼,他穿着罩衣,手捧着白瓷罐子,又冲桃晨扬了扬下巴,指向案几上的点心。

    “你放心吃,这些也都是祭神大典上用来摆摆样子的,神君们早已辟谷,大都不会吃的,而且这些是我打的样,没人会管。”他见桃晨拘谨,放下罐子,将里头的蜂蜜舀出一勺淋在一盘糯米团上,递给桃晨。

    “吃吧,别客气,这仙界鲜少有人喜欢吃东西,偶尔做了也是用来摆样子,我这一身做点心的本领无处使,难得见你想吃。”他笑容舒朗,眸光澄澈,让桃晨放下戒备,道了谢,拿起一小团软糯的点心咬了一口。

    桃晨品味其中,忽而一笑,男仙紧张了:“怎么,不好吃吗?”

    桃晨一口吞下剩余的半颗糯米团子,笑着摇头,道:“好吃好吃,不过我吃来吃去,竟吃到了本家,你这团子是桃肉馅儿的吧?”

    男仙点头回应:“这是桃林供上来的仙桃熬煮的。”又问:“你是桃仙?”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桃晨,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传闻中夭夭灼灼的桃仙?

    桃晨早已习惯被这般质疑,指了指另一盘点心,看男仙点头,立马拿起一块吃起来,呜呜囔囔道:“不用怀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桃林边角处的边角处,桃仙桃晨是也。”她似乎很得意,又道:“人有胖瘦,仙也有胖瘦,可胖仙目前只我一个呀。”

    男仙被她逗笑,起身一揖,郑重道:“月神座下,袤吴。”

    桃晨诧异,本以为他是个司膳殿的厨子。两人在司膳殿絮叨了一个时辰,从袤吴本是南海一丛巨型珊瑚,被龙王点化得道升仙,讲到袤吴被主理六界姻缘的月神挑中,只因他一次跟随龙王上仙界述职,要在上清天呆两日。当晚正逢人间乞巧节,他借几乎闲置的司膳殿后厨做了一盘月饼摆在月桂树下感春悲秋,被月神瞧见。据月神说,人界每年供奉的月饼数不胜数,让她看到月饼便不自觉想呕,但袤吴的月饼外皮酥软,内陷甜而不腻,清香诱人。自此袤吴入了月宫,名为姻缘殿执令,实为月神的专属面点厨师。

    后来又讲到新任天帝天后上位,六界条陈规矩更新,月神被新天帝天后的“三把火”烧得不胜其烦,最后以闭宫修养为由,一根大栓封了月宫大门。名为修养,实则月神早跑出仙界,如今还不知去向,天帝天后一面命月宫众仙守好姻缘殿,保证姻缘石正常运转,一面不断派仙兵仙将搜寻月神下落。袤吴闲来手痒,正好司膳殿缺人手,自荐来做点心。

    “难怪这几百年,六界姻缘如此混乱,”桃晨摇头唏嘘,难怪话本子里流行什么“虐恋情深”,一方被一方虐身又虐心,家破人亡魂飞魄散的都有,最终还能缔结婚盟,原来问题出在根儿上。

    直到桃晨被司务殿主事飞符召回,二仙仍依依不舍,袤吴当着桃晨面掰断半截小指放入她手中,吓得桃晨连哭带骂,急忙要甩开,袤吴笑着掐桃晨的脸,道:“我是珊瑚成仙,这东西掰不完的,这是我跟你交朋友的见证。”半截小指在桃晨手心化为朱红的珊瑚,色泽浓郁,骨感极佳,不愧是得道成仙的珊瑚。

    桃晨看了看自己手脚,实在掰不下去,灵机一动,掏出一串桃核串子递给袤吴。

    “这是我用桃核串的手串,自打我来了仙界就在盘它了,听瑶池的仙女姐姐们说,这串子如今拿去丹朱岛上卖,能换来不少好东西呢。”袤吴看着手串,桃核颗颗饱满圆润,许是近千年的磨盘让它外皮油润如玉,泛着温和的光。

    袤吴笑了:“这怕是你自己的核吧?”随即很宝贝地收入怀中。

    桃晨将珊瑚变为项链,挂上脖颈,爽朗道:“是了。”随即摆了摆手,连忙赶回司务殿。

    袤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她待过的空气都泛着蜜桃的香甜,此番跑来司膳殿,来得十分值当。

    司务殿院里密密麻麻排满了仙娥,满院子的馥郁芬芳,桃晨悄悄把自己塞进队伍角落,不想自己较之旁人过于丰硕的体格格外引人注目。

    司务殿主事面无表情一眼带过桃晨,吓得桃晨立马严肃站定。

    “都齐了,今日只一事,司仪殿要调选几个手脚麻利的,我选几个,你们今晚便过去。”

    点到桃晨,她欲哭无泪第一万次,司仪殿接近上清天中枢,比司务殿要高上一级,去了怕是更多规矩章程,她最怕这些。垂头叹气,近日荧惑星君也没摸过她头顶啊。

    “桃晨,你有意见?”司务殿主事眼刀扫来。

    “小仙不敢,多谢桑主事提携。”桃晨低得不能再低,生怕引来这位主事下一步盘问。

    见她姿态谦恭,司务殿主事口气略松:“你做事向来灵活变通,做什么都是最快最有条理的,在桃林待了这么些年,也该上进了。”

    闻言,桃晨几欲落泪。刚来仙界她诸事不知,不晓规矩、不守体统,那一任主事刚开始以为她是弥慈神尊着紧的仙儿,自打她来了司务殿,便什么都不给她做,什么都不敢教,每日只让她自个儿闲在最大最茂盛的桃林里,上下还有仙娥帮她打点。后来弥慈神尊连同他仙侍的照拂再也没给过,大家也明白过来她不是什么要紧仙儿,渐渐对她的态度也变了,给她安排的桃林也越来越破落萧索。偏偏那时候她刚刚化形,什么都不懂,言语举止间得罪了不少仙人,之后的日子被针对排挤得苦不堪言。

    后来主事换了这位,新来的主事不苟言笑,对桃晨也毫不客气,时常把她从那处偏远桃林揪出来管教,教她做事、教她规矩,百年下来,桃晨稳重懂事了不少,但主事也没说给她换换差事,仍把她丢在那偏远处。

    可桃晨知道,并非笑面相迎就是好,也并非疾言厉色就是坏,桑主事来了之后,她学会了很多东西,交了几位朋友,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这便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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