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殿的主事是一位姓汪名海清的仙尊,她身材高挑,瘦得过分,吊梢眼尾和高隆起的颧骨让她看起来刻薄霸道,没有仙人的仙气,桃晨见了她便觉着跟桑主事不是一路仙尊,为免被她盯上,桃晨一直赔着小心,不敢到她眼前晃荡。

    可偏她体型原因,站哪都显眼。

    “你,叫什么?”汪主事口气不善,看着桃晨的眼神如同看桃林里的爬虫。

    “小仙桃晨。”桃晨恭恭敬敬行了礼,半晌却不见汪主事回应,桃晨小心翼翼抬眼,正对上汪主事阴冷的眼神,当下心中一惊,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得罪了这位。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我很清楚,你也清楚,你自个儿什么水平,想必你心中自有数,比你能耐的仙娥不少,偏你来了这里,你该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我这里不养废物,将来若是吃不了司仪殿的苦,你大可用你的关系选别的地方去。”汪主事语带嫌恶,一番话将桃晨惊得面红耳赤。

    “来者不善!”桃晨心中又羞又愤,行礼的双手微不可察地抖动,当着这么多仙娥如此刁难,此番的确是冲她来了。但眼下没弄清来由,汪海清毕竟是这里的主事,她不可跟她硬来。桃晨将身体伏得更低,恭恭敬敬道:“小仙明白,谢主事提点。”。

    之后数日,桃晨被巨山一样压来的事务逼得几乎喘不过气,上上下下,从大到小的事务汪主事总安排她插上一手,惹得原本负责的仙娥不悦,不敢跟汪主事叫板,统统将怒火撒到桃晨身上。

    桃晨苦不堪言,她做了,其他仙娥总瞧着她不舒服,她不做,汪主事闲来便将一众仙娥拉到院中训话,什么“动作慢了耽误了大典,唯你是问!”,什么“不要因为桃晨一人,影响大家进度,你们该教的要教,她做不好的来报我。”,什么“今日因桃晨疏忽,弄错了燃灯仪程,罚你们今夜不许休息,陪桃晨重新誊抄仪程,几时誊抄完了,你们大家伙儿几时休息。”

    桃晨觉得司仪殿中眼刀如风,一道道恶狠狠向她刮来,险要了她小命,若不是天规约束,她怕是连树皮都叫这些仙娥们扒干净了。

    到如今也没弄明白,这汪主事到底是为何如此针对她,偏偏汪主事盯她盯得最紧,她这边稍有动静,不消片刻汪主事准会出现,是以她想跑去找桑主事打听消息总是去不了,送出去的飞符想来也是被有心之人拦截了。

    “等祭神大典结束,我要赶紧回我的小桃林去!”她悄悄嘟囔着,想起之前在袤吴那里吃到的点心,一时觉得自己心酸又可怜,也不知袤吴在做什么,他可是自己正经交的第一个朋友,祭神大典结束后,他会回姻缘殿,还是像之前一样到处游荡,顺道找一找消失百年的月神?她再不回来,这六界姻缘怕是要乱套了。

    前日里听仙娥闲话,荧惑星君的白马不知着了什么风,跨越种族恋上了无妄境的野鹿,成天地往无妄境跑,迫使荧惑星君每日出行都自己御风飞行,一日累得紧了,在天上骂了几句,结果正下方的人界南吴国便遭了大旱,天帝罚了荧惑星君五十年俸禄,扣了他千年福泽,气得荧惑星君在府中架起一口大锅,直言要炖了那白马和野鹿。

    “你这样想可不对,这司仪殿再往上一步,可是枢密宫,听主事说,每届祭神大典中表现好的仙娥,枢密宫会挑选几位去呢。你一路受了不少苦楚,做事也有条理,并非其他仙娥说的庸匮不堪,将来搏一搏,也许真能去呢?为何到最后要回那偏僻桃林当个守林的小仙呢?”

    说话的是御兽院派来的仙娥燕清,原是御兽院的执令。仙界权职按等级划分为宫、殿、院、庭,各阶分为主事、管事、执令、俸务,桃晨原本所在的,是枢密宫下属司务殿的芝林院的果木庭的桃林处的俸务。

    燕清不像其他仙娥,跟着汪主事刁难排挤她,但也从不出言相帮,这次竟主动跟桃晨说这些话。

    桃晨诧异,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觉得几日下来肉好像少了些,难过地对燕清解释:“桃林多好啊,我只消将那片桃树打理好,偶尔请仙君来布雨便可,我本是桃仙,打理起桃树最得心应手啦。眼下来了这司仪殿,吃不了美食,喝不到果酒,更没时间打理桃树,也不知我那片小破林,桑主事交给哪位仙娥了,那林子偏僻破落,怕是新去的俸务不愿意打理呢。”

    “原来你是为了躲闲啊!”燕清喷笑,随即像想到了什么,笑容落寞,道:“可你一路从桃林上来,这一路世故情形想必也是看清的,若无权势,何来清闲呢?随便一个管事,都能把你折腾至此。”。

    闻言,桃晨不敢接话,汪主事为何针对她还没弄清楚,她不好在旁的仙娥面前议论评说,只好道:“主事们想来都有自己的打算。”

    燕清见她不搭话,转了话题:“祭神大典,弥慈神尊回来,你可知道?”

    桃晨一愣,道:“不知。”,燕清无奈,掐了掐桃晨的圆脸,道:“你啊,连弥慈神尊的消息都不知道。”

    燕清坐在桃晨身边的台阶上,遥看月宫吊起的弯月,满脸向往:“若得弥慈神尊看顾,哪怕只一眼,此生无憾了,即使让我此刻魂消道散我也愿意。”

    桃晨看着燕清觉得她魔怔了,魂消道散,那得多疼啊。

    “夸张了、夸张了!果子不好吃吗?果酒不好喝吗?奇珍异宝的丹朱国去过了吗?魔界炎王花看过了吗?三途川的萤火看过了吗?妖界的素火锅尝过了吗?燕清,这么多好东西都没看过、试过,为什么要为了别的神仙看你一眼,就要死要活的?”桃晨双手摇着燕清肩膀,十分的恨铁不成钢。

    燕清连忙挣脱桃晨桎梏的手,这胖桃仙力气着实太大了。

    “没有权势,只是个末等俸务,怎么能尝试这些呢?”燕清反问。

    “神有神的方法,仙有仙的办法,主事有主事的手段,我有我的活法,我不能因为自己只是俸务,就不去尝试六界那么多美好。”桃晨眼睛亮莹莹的,像倒映银河的天泉池水,燕清噎了许久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桃晨眼中的星芒好似种进了她心底。

    “休息吧,明早主事定有一堆活儿给你呢。”燕清语气温柔,推了推桃晨。

    桃晨叹气,撅了噘嘴,十分真诚道:“嗯,谢谢你,燕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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