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父仇人这四个字犹如一把磨得蹭亮的匕首,在向晨心口狠狠剜了一刀血肉,更在陈年旧伤上反复剖出新的伤疤来。

    他明澈的眸子刹那间暗淡下去,将双眸埋的更深。

    自始至终的确是他们害了晓晓一家。

    深知无能为力,也无法辩驳。

    “可是叔叔当年的错不应该让哥哥偿还,就算还那也跟大伯你没关系,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

    这话一说,曲文孝气的是吹胡子瞪眼,像一顺拉断了引线即将爆炸的手雷。

    “而且……”

    “而且叔叔也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为什么要把一切都归结到当年也只是学生的孩子身上?”

    曲文孝居高临下睥着她,一脸鄙夷,“当初向晨两母子跪在你面前请求原谅的时候,是谁哭喊着让他们把爸妈还给你?又是谁对着他们母子大骂“杀人犯”的?”

    “杀人犯”这三个字犹如一记耳光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见曲晓晓愣在原地一声不吭,曲文孝自以为占了上风,继续挑拨离间:“你以为他们向家养你这么多年,是真的喜欢你吗?如果不是他爸害死你爸妈,你以为他向晨还能对你好?”

    “天底下那么多没爹妈的孩子,你真以为他们家是做慈善的?你若不是曲文熠的孩子,屁都不是!”

    当下,曲晓晓的心猛地一颤。

    她不敢再听下去,也不想听下去,下意识将向晨拉向自己,想要拉开眼前这二人的距离。

    她开始懊悔,开始害怕。

    后悔不该带向晨回来,害怕从小一直担心的事情终有一日会发生。

    她曾惶恐过无数次可能发生的场景,唯独没想到会是今日。

    怕冥冥之中,再次成为孤儿。

    向晨就像隐秘在黑夜里的光,眼看着光在渐渐消逝,晓晓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去触碰,似乎一碰就会碎。

    “哥……”

    曲晓晓带着一嗓子哭腔,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惶恐,那种深怕再次失去家人的感觉如同洪水猛兽般涌上心头,让她呼吸变得急促。

    本是夏季,她的指尖却冰凉微颤,彷佛在诉说着内心的慌乱和无助。

    “哥……”

    除了院外的蟾蜍和知了偶尔低鸣一声,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哥哥忙碌的身影。

    那个父亲常年在外,通宵开货车挣钱;母亲常在病床前照顾外婆而无暇顾及的年幼儿子。

    幼时的向晨早已学会如何照顾自己,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习惯遇事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原本艰苦的生活更是因为这件事而雪上加霜。

    如果曲晓晓是当年的受害人,向晨又何曾不是呢?

    若真要比较起来,相比向晨,晓晓父母尚在时,她并不缺少家人的陪伴和良好的生活条件。

    人生在世,有三件事情是注定无法选择的。

    一是父母,二是出身,三是性别。

    也许在外人眼里,曲晓晓是父母双亡。

    但至少曾经的她,无法选择的三大事,上帝都许了她最好的。

    越是想要回忆过往,她的眼泪就越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在成为孤儿后,她深知不能让自己变得这么脆弱,不能产生依赖任何人的想法,但是眼泪又怎么能轻易被自己所控制呢?

    看着大伯贪婪无度的嘴脸,晓晓深吸一口气,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她明白自己不能这样懦弱下去,她要保护现在的家人,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企图破坏和伤害。

    她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曲文孝,说道:“除了我们家那50万存款,当年叔叔身亡,公司给的那20万家属赔偿金,哥哥家一分钱没要,尽数都给了奶奶。”

    “想必这20万也落到大伯你手里了吧?”

    大伯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开始结巴起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倒打起我的主意来了,还想找我要钱?”

    曲晓晓毫不退缩,继续说道:“这两笔钱加一起70万,你吞了多少心知肚明。反正我们现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就算有也绝不会再给你一分一毫。”

    “小时候,你不过是看我年纪小不懂事,哄着奶奶把这两笔钱骗到手,现在你认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警示。

    一场不可遏制的交战正要拉开序幕。

    “我要去法院告你,我们曲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好,去告!”

    曲晓晓提高了嗓音,一字一句道:“别怪我没提醒您,到了法院,能肯定的是,您不仅拿不到一分钱,还可能得把吞掉的那70万给吐出来,如果那笔钱已经花了……”

    曲晓晓顿了顿,继续说:“没关系,法院可以申请冻结你曲文孝名下所有资产,抵押房产拍卖。”

    “如果您不懂诉讼流程,我不介意替您去法院跑这一趟。”

    家里从来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曲文孝显然被气的不轻,恼羞成怒:“既然你爸妈没教好你,老子来教!”

    说罢举起拳头,作势欲打。

    曲晓晓垂眼掩饰眼眶里正欲爆发的泪水,她紧紧咬着下唇,手掌握成拳头,思绪已然纷乱如麻。

    眼看拳头就要砸下来!

    “住手!”

    洪亮的声音响起,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了曲晓晓身前,结实有力的手臂,精准地抓住扬在半空正要施暴的手腕。

    原本谦让有礼的向晨此时神色陡然转变,他低声开口,带着嗔意。

    曲文孝没见过向晨这副神情,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

    向晨正准备开口,从身后传来声音。

    “根据《反家庭暴力法》第三十三条:加害人实施家庭暴力,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曲晓晓转头看向躲在一边战战兢兢的大伯母,回眸向曲文孝发出警告。

    “先不说我不是你们家的直系亲属,就算是大伯母,你这样的暴力行为也将构成刑事责任,有权被依法拘留”!

    此时的曲晓晓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向晨看着妹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可能他也没料到有朝一日,看似柔弱的小女孩,竟然会有勇气反抗家中长辈的欺凌。

    一场激战后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氛围陷入了死寂的沉默。只剩下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微风轻拂树叶的窸窣声。

    良久。

    “哥,我想回家了!”

    曲晓晓的面颊因为刚才的激烈争执而泛着红晕,并染上耳骨,但她看向向晨的眼神却坚定而明朗。

    向晨冷冽和深邃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颔首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带上行李,拉着晓晓的手慢慢往外面走去。

    只留下曲文孝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在顶灯的照射下,显得愈发落寞和狼狈。

    被吵架声吸引而来的邻居,看戏般围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迟缓,每一秒都变得异常珍贵。

    今夜星光灿烂,月色如水。

    曲晓晓和向晨并肩坐在车头,静静地仰望漫天星河。

    她突然忆起父母在世时,她也曾经无忧无虑,活在阳光之下。

    今日与曲文孝的一场舌枪唇战,让晓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明白,做回自己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晓晓,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很想跟你说。”

    “额”?

    闻言,曲晓晓不解其意,望着哥哥的目光略含着探究的意味。

    “晓晓不亏欠任何人,也不属于这里,你应该活在阳光之下”。

    向晨伸出手臂,轻轻环住晓晓的肩膀,转回视线望着天边闪烁不定的星辰。

    曲晓晓心中难免一阵悸动。这么多年,从来没人告诉过她应该怎么活着。就算说也只会告诫她,你曲晓晓是借住在他人屋檐下的累赘,你要拥有一副好脾气才配住在别人家中,你要有眼力见,才能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停靠点……

    但转而,又忍不住去想,哥哥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因为觉得亏欠曲家,才会对她这么好?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可她没有勇气去刨根究底,她怕最终得到的回答并不是她想要的。

    也许曲文孝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

    天底下那么多没爹妈的孩子,你真以为他们家是做慈善的?你若不是曲文熠的孩子,屁都不是。

    这句话反复折磨着她的心智,将她的耳膜轰的嗡嗡响。

    “咱们回家吧,回去给你做炸鸡翅”。

    向晨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一笑,声音低沉而有力。

    ……

    漆夜暮色里,一辆白色车穿梭而过,如同黑夜里的一道光束正在追赶黎明的脚步。

    终于在凌晨时分,熟悉的城市轮廓愈来愈近。

    小车缓缓驶入市区,穿过熟悉的街道,所有的困意和疲惫都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哥,你还记得这里吗?以前每次我考试取得好成绩,哥哥都会带我来这里。”

    曲晓晓打开车窗,望着烧烤店内的欢声笑语和烟火气息,彷佛又将他们带回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向晨将车慢慢靠边停稳妥,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每次我加班到深夜回家时,晓晓都会提前买好,熬夜也要在客厅等着我回来才肯去睡。”

    曲晓晓转眸刚好对上向晨正投来的目光,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他们点了两盒烧烤和饮料打包走出店门,向晨发现妹妹的脚步缓了下来。

    转身看见曲晓晓还在店门口看着冷鲜柜发呆。

    “怎么了,晓晓?”

    晓晓沉默了片刻,试探性的小声说:“哥,我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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