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那一夜,大雪纷飞,客栈突然半夜有人来敲门,说他们是赶路的南下的商队,因为大雪误了行程,后半夜才到。一队人又冷又乏,急需热水和食物,客栈老板说房间不够,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住宿,商队说太冷太累,马都冻僵了,没有力气再走,房间不够就几个人挤在一起凑活过一夜,第二天再说。老板有各种顾忌,思考了一下坚持让他们去其他客栈。

    商队的人无奈离开,但是老板刚躺下,又响起叩门声,那支商队又回来了,说镇上其他客栈都住满了,只有这里还有两间房,愿意加钱,老板若还是不愿意,就是存心想让他们冻死……

    老板被架上去,几经拉扯,最后乏了,答应他们住一晚。一行人进入客栈安顿,又叫店小二起来烧水,后半夜终于安歇了,客栈归于安静。

    谁知,没睡下不久,二楼又吵嚷起来,老板疲惫地披衣服出门,询问又出什么事了?店小二正在跑腿,停下来答:“楼上那位又高烧了,让人去请大夫,又叫我们起来煎药。”

    客栈老板不耐烦地皱眉:“他们不是买了几个丫头吗?怎么又使唤起你们来?”

    “丫头也是人,十几天没日没夜的折腾,累倒了好几个,现在就一个还能起来,忙不过来叫我帮帮忙。”

    掌柜看他这殷勤的态度,知道他收了不少钱,冷哼说:“你们倒是折腾不倒,晚上不睡觉,明天还能干活吗?”

    “可以的。”小二有些心虚地保证。

    掌柜见不关他事,不想再管,转身回去睡觉,余光看到楼梯口一个黑色的身影盯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边走边晦气地想,这一次不求能赚钱,只求不把命搭上。灯光晦暗,埋头走路,不想撞到前面的人,抬头是一个相貌端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面色陌生,愣神一会才想到是商队的人。

    “老板,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那人一口娴熟的夏国话,问道。

    “不要问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天离开。”掌柜不想多生事端。

    中年男子极会察言观色,见他讳莫如深,解释说:“吵得睡不着,所以出来看一看。”

    此时那间房门突然开了,李逾明走出来,声音中带着焦急和愤怒,喊道:“阿祥,阿祥,大夫怎么还没来?”

    没有人应他。

    阿祥不见身影,李逾明往一楼走去。

    掌柜拉住男子站在一旁避让。

    阿祥在一楼大堂,见李逾明下来,说:“王爷,已经让人去请了,外面大雪,路不好走,可能慢一些,我再叫人去催一下。”

    李逾明急不可耐,说:“你自己去,其他人我不放心。”

    阿祥答:“好。”

    李逾明惦记屋里的人,吩咐完了又快步上楼。

    在他们刚来客栈时,掌柜见这种场景,会和当事人一起紧张,整夜不睡,吩咐人熬药,但二十来天折腾下来,他早已厌烦,内心毫无波澜,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那男人第一次见,在楼道的阴影里看热闹。李逾明匆匆忙忙,不小心碰到了掌柜,掌柜差点倒了,他却身形稳当地上楼去了。

    掌柜也不理会,回房间睡觉去了。

    黑暗中,李逾明和宋畅交换了位置,背对着楼梯口各自房间去了。

    *

    倪安看完病离开客栈时,照例被人叫过去,他熟稔地跟过去,按被要求的话语汇报说:“又是高烧,和前几次一样的症状。现在天气冷了,这一次更严重。”

    赛维达忧心忡忡,问:“她的外伤好了吗?”

    “外伤好的差不多了。”

    赛维达拿出一锭银子,说:“倪大夫辛苦了,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倪案不推辞,接过,说:“应该的。”

    *

    天刚蒙蒙亮,商队就起来了,不断地进进出出在镇上补充物资,吵着要小二快点做早饭,他们吃了好出发。

    掌柜又被吵醒,心情烦躁地出来,看到昨天那个男人正在检查马车,不高兴地说:“为何这么着急?不多休整休整。”

    宋畅答:“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个城镇,雪路难行,早点出发为好。”

    掌柜想到他们昨夜应该没怎么睡,说:“钱是赚不完的,何必这么辛苦,多休整一日也损失不了什么。”

    宋畅说:“我们这种到他国做生意的,是一日不敢耽搁的,能快就快,指不定那天打起仗来,就做不了了。”

    这句话说到掌柜心上,说:“那倒是。”

    “掌柜知道哪里有马掌钉卖?”宋畅问,“昨天有匹马的马掌钉脱落了。”

    掌柜指向街道,说:“出门左拐,走上五百米有一家专门卖马具的店,叫‘麻氏马具’。”

    “那家我刚刚去过,还没开门,有其他的吗?”

    “镇上就这一家。”掌柜说,“你大力拍门,他听到就开了。”

    宋畅点头道谢,说:“我再去一趟。”

    商队整理好,扬鞭出发,客栈安静下来,掌柜看到暗处的人舒了一口气。掌柜吃过早饭,哈欠连连,大雪过后的清晨,镇上走动的人极少,没有生意,于是打算回去再睡一会,瞥见昨夜煎药的小二站着打瞌睡,厉声讽刺说:“你不去帮人煎药,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小二迷迷糊糊的说:“早上的药已经送进去了,中午的药缺了一味,他们丫头刚刚出去抓了。”

    掌柜冷哼一声,说:“看好店,再让我看到你打瞌睡,这个月的工钱就不要拿了。”

    小儿忙点点头。

    二楼那间屋子的人想必昨晚累极了,早上里面的男人到厨房一趟,吩咐人送药进去,再无动静,整个上午房门紧闭。

    中午按吩咐送进去饭食和汤药。

    发现事情不对的不是客栈里的暗哨,而是听他汇报的赛维达。

    暗哨说,中午厨房准备了百合莲子羊肉汤和小米粥,病人吃了一半。

    “粥喝了一半?”赛维达问。

    “都吃了一半,粥和羊肉。”赛维达觉得不对劲,在赵雪青六岁时,他就发现她不爱吃羊肉,胃口不好或是生病时尤其不爱吃。但也没什么奇怪,或许是李逾明吃的。

    “百合她吃完了吗?”

    “百合莲子没有吃,原样都端出来了。”

    他每日都问这些,暗哨已学会观察这些细节。

    赛维达心道不好,拔腿往客栈去。

    早前,高贺听说李逾明在凤凰城外安顿下来,以为赵雪青会很快死去,让他稍作等待。等了几天,发现赵雪青的情况在好转,李逾明又有其他动作,于是下令找个机会以比武的方式杀了他。但李逾明多日来从没有离开过客栈,甚至少出房门。他心里想等赵雪青恢复地更好一些再动手,又耽搁了几日,谁知他们却这样跑了。

    阿祥守在门口不让他进,赛维达不顾阻拦,一脚踹开了房门。床上一个女子面朝里躺着,身形和赵雪青很像。赛维达松了一口气,但环顾四周,没有李逾明的身影。他快步上前掀开被子,果然不是赵雪青,而是那个身形和她很像的丫头。

    赛维达怒不可遏,一把抓起丫头,大声问道:“他们去哪里了?”

    丫头瑟瑟发抖,说:“我不知道,他们只让我躺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躺在这里的?”

    “天刚亮的时候。”

    是早上送药的时间,也是商队离开的时候。他们跟商队一起走的。

    但商队无论是装车,还是出镇子都在他们的监视下,没有一个多余的人上上车。

    “把客栈围了,都国的人全部抓起来。”赛维达下令,“然后派人去追那支商队。”

    客栈被里里外外搜查了几遍,确认他们已不再客栈。赛维达没有审问李逾明留下来的人,他们是他的心腹,短时间问不出来什么。思索了一会,赛维达决定骑马去追商队。

    *

    俩人扮成当地人的样子,捂得严严实实,弯腰慢步往外走。赛维达的马从俩人身边经过,没有注意到他们。等他走远,赵雪青注意到李逾明搀扶她的手放松了,他没有表现出来,但他还是紧张的。

    中午,上午一直阴沉的天空放晴,太阳挂在天空,路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在行人的反复踩踏下,变得泥泞不堪,留不下任何可供追寻的踪迹。

    镇子外小树林隐蔽处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他们,车夫见有人来,轻轻吹了声口哨,提醒他们。

    俩人循声到车前,赵雪青觉得车夫有些眼熟,不可置信地问:“黎叔叔?”

    “是我,大小姐。”黎友进回答,“将军让我带大小姐和王爷回去。”

    黎友进是赵启言的部下,是土生土长的永宁人,精通夏国话和夏国的风俗人情。

    赵雪青很惊讶他们信息的畅通,问:“父亲知道我们今天出发吗?”

    黎友进摇摇头,说:“我是随王爷进入夏国的,这段时间一直在附件的城镇待命。这段时间和将军没有通过信件,将军应该不知王爷和小姐今天出发。”

    “先上车,有什么话路上再说。”李逾明提醒道。

    车上,有准备好的干粮、衣物和药材,足以三人在无任何补给的情况下生活十来天。李逾明查看了一遍物资,问黎友进:“路线图在哪里?”

    黎友进从怀里拿出路线图递给他。

    马车开动的那一刻,赵雪青突然感到一股生的希望,这是这么久不曾有过的。清冽的阳光、光洁的树干、白雪覆盖的田野……这个本已与她告别的世界又回来了。

    她长久地望着外面,刀子般的冷风迎面刮来,很快,脸被吹得红彤彤。李逾明看完路线图,替她放下车帘,说:“小心伤风,你身体还没好全。”

    赵雪青没有反对。

    李逾明见她眼睛多了些神采,不似之前在客栈的心灰意冷,说:“只要出来,我们就成功了一半,天大地大,想找到我们没那么容易。”

    赵雪青沉默了一会问:“阿祥他们会怎样?”

    “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我是正经递了国书到的夏国,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夏帝不敢随便杀我的人。”李逾明沉默了一会,“不过要吃些苦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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