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的喘声响起,窄小墙壁夹缝的一片黑暗中,唯余出口处的铁制垃圾桶反射着微光。

    你胸口上下起伏,心脏快速跳动着。

    砰砰、砰砰。

    人在极端环境中大约真会强制冷静下来。

    你要笑不笑地扯动下嘴角,结果反倒却牵连脸上的伤口。刺痛感让你倒吸口冷气,紧缩起身体。

    操他爹的。

    听着外面不散的搜寻声,以及鼻端环绕着的恶臭,你闭着眼开始试图理顺前因后果。

    前因后果……前因后果……

    操!根本就没什么前因后果!你就是这么倒霉的穿了!

    还是彻彻底底的身穿。

    一睁眼就跟几个吸面粉的人对上眼,你神都没回过来,还带着躺在家中沙发里的悠闲表情。

    两秒后,你看到了他们手上的小刀和撬棍。

    身体先头脑一步动作起来,被追着跑出小巷几里开外后,才进行后续的思考。

    “追上前面嗰个婊子!”

    穿了。

    还是香港。

    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香港,但总之在90年代前,不然不会还残余着这种老破建筑。

    狭窄湿滑的道上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无一处没有人气,又无一处不透露着臭气。

    往上看去,这种破旧的楼房层层叠叠,油布与残破的电线栏杆,将天空压得极暗。

    真是吔屎啦。

    空荡荡的大脑,半晌才憋出来这么句应景的话。

    手撑过墙上的小广告,留下一抹肮脏的黏腻黑沙。换在平时你定要尖叫起来洗好几遍手,此刻却顾不得,只是匆匆屏气听外界的声音。

    还在找。

    听着脚步越来越近,你心底的绝望也越来越重。

    这种情况下死反倒是最轻松,被抓到后的结果才是令人想想都战栗。

    扣在粗糙墙壁外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渗出血来,身上和脸都溅到泥水。

    你还穿着夏季的睡裙,在路上连滚带爬后,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样。

    脚步声逐渐包围。

    不管了。

    你一咬牙,转身脸朝着墙上脏污到看不见内里的玻璃,低声喊道: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想起一路跑来遇到的人的无动于衷,你并不抱有什么希望,只是嘴里翻来覆去地重复这么几句话,到最后几近泣音。

    你并没有哭,只是低头瞪着地面的小水滩,里面映着模糊不清的面容。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终于,在那几个人即将挤进墙缝时,你恍惚间听到窗户后有个女人模糊地骂了句:

    “真系烦。”

    “砰。”

    窗户打开,一双瘦弱粗糙的手把你拉了进去。

    ……

    “所以,我就是这样被你妈妈救的。”

    你跟鱼蛋妹如是说道,隐去穿越部分。随后吸了口没剩几滴的绿瓶汽水,发出阵窸窸窣窣噪音。

    这种瓶装汽水称不上难喝,但甜到齁嗓。因为起不到解渴作用,土生土长的香港小孩也不爱喝。

    你砸吧砸吧嘴,想下次还是搞点白水凑合罢。

    坐在店门口的鱼蛋妹没看你,手里不停忙着活,动作还有些生疏。小孩奶气的声音响起,口齿不清:

    “你同我讲这些咩呀?我都冇问呀。”

    “我就是爱同你讲啦~”

    你笑眯眯地学着她的腔调,怪声怪气,把手往衣服上抹了几下,才笑嘻嘻地揉上细软的头发。

    “喂!靓女!过来!”

    随着声音来源,你探出头,看见街坊邻居的李阿姨站在楼梯上招手,便乐颠颠跑过去。

    城寨内管理混乱,建筑肩擦着肩。邻里有点动静便能教人知晓。

    那天几个混混在附近敲门,硬是没人把你给卖出去,其中李阿姨提着把菜刀,骂得最凶。

    “鱼蛋妹佢阿妈嘅晦气鬼对象又嚟嘞!”

    李阿姨朝你嘀嘀咕咕,你听不懂粤语,来这几天听人说话都要顿上一顿,才能反应过来。

    鱼蛋妹她妈,就是那天拉你进窗户的女人,实际上你们除了那一次外,见面很少。

    她在把你救进来后,就生怕被人发现似的,做贼般骂骂咧咧,只念道快进床底。

    ——后来证明了,她确实是怕人发现。

    被迫在床底听了一晚动作戏的你思绪复杂,最后苦中作乐,脑中不禁想今天也扮上回ntr苦主了。

    后面被叫出来的时候,你还迷迷瞪瞪,想睡又不敢,头一点一点。钻出床底被日光刺了几下后,才清醒打量面前的这个女人。

    长得很清秀,头发不长不短散落着。身上衣服还未来得及穿好,映出点让人头麻的青紫。

    她眼皮耷拉下泛着黑,可以看出来也是跟昨晚那几个人有共同处。此刻吊着眉看你,以为你大抵是瞧不起她,嘴里嗤出一声:

    “做咩呀?嫌弃救你系个鸡丫?”

    “没有。”

    快速摇了摇头,结着血痂的手指绞在一起。你紧接着道:

    “谢谢,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能报答……”

    身穿到这,你身上只有套睡裙,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明,这时候都不知道爸妈还有没有出生。

    想到这,你突然从轻飘飘的云端坠落到地。

    话顿在一半,看着面前这个干瘦、不健康,却救了你的女人,迟了一天的泪终于滴下,声音也哽咽住。

    “谢谢……真的很感谢……”

    看着你狼狈逃难的模样,女人神情缓了缓,但不过几秒,就换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让你从窗户外爬出去。

    你没有留在这的理由或是筹码。

    于是乖顺地点点头,也没去管脸上的泪痕,将腿跨到窗外。

    阳光透过钢管楼房间的缝隙,照射出尘埃来。已经脏污的白鞋踏上地面时,你听见女人浓重的港普响起:

    “冇地方去,晚就到街最里面的屋睡觉,就说系鱼蛋妹阿妈介绍嚟嘅。”

    ——这时,你才松开手里一直攥紧的锋利玻璃碎片。

    ……

    回过神,你匆匆跟上李阿姨,一起去鱼蛋妹阿妈那。

    来这几天,也跟鱼蛋妹一起睡了几天,对他们的家庭情况也有了大概认知。

    瘾君子、家暴、搞得老婆也有瘾、抢做“糟猪花”攒的钱……

    当只在时事新闻里看到过的事件,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总会有种不真实感。

    但这种不真实感就在你亲眼看到那个男人,一拳又一拳往她身上砸时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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