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到高大强势的同类向人施暴,是会感到非常恐惧的。

    你僵在原地,看着李阿姨上去拦了几下,却也不敢太靠近。而鱼蛋妹阿妈还在竭力伸着头,试图去吸圆铜盘里的东西。

    愤怒。

    恐慌。

    腿软。

    做事思虑再三后行事是你的准则,这时候最佳的解决方案是什么呢?

    躲在一旁,不吸引注意力,保全自己,再救他人。

    是的,你该这么做。

    这么想着,你拿紧手中的椅子腿,面无表情地往神志不清的男人后脑勺砸去。

    啧,去他爹的该这么做!

    李阿姨惊讶地看了你一眼,趁着男人被砸得恍惚,跌倒在地的功夫,她拽住鱼蛋妹阿妈的胳膊,大声喊着名字试图让她清醒。

    结果刚吸完,又被掐着脖颈打过几拳的女人根本没有意识,只浑浑噩噩软倒在地,双眼无神。

    拖延的这几秒钟,给了男人反击的机会。他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仇恨的目光牢牢锁定你。

    好消息:你的椅子腿正击男人后脑勺。

    坏消息:这哥们好像被你打醒了。

    对上他血红的双眼,你像昨晚般扯了扯嘴角,从周边搜寻趁手的武器。

    打不过的。

    但还是要打。

    ——这吔屎的香港。

    ……

    从恍惚间清醒来,你发现刚才还对着你肋骨挥拳的男人被踢飞在地。

    视线仍发散着,无数焦点汇聚在视网膜里。你只能先从空气中闻到一股新的气味——

    烟夹杂着洗发水和胡须泡的气味。

    和这座城寨给人的感觉很像,却又不尽相同。

    因疼痛还闪着泪光的眼珠缓缓上移,于模糊中,你看见个高大的人影。他蹲下身,右手手指还掐着烟,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

    “女仔,你重可以企得起呀?”

    这句话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太高难度了,用最后的意识琢磨几下,你用那口怪声怪气的粤语答非所问道:

    “大佬,你好靓仔啊。”

    昏迷前,你似乎听到男人讶异地轻笑。

    ……

    “慢食呀,肚饿衰佬投胎一样。”

    龙卷风手撑在店里破旧的小木桌上,看着你风卷残云般吃完碗叉烧饭,又点了根新的香烟,从墨镜后缓慢打量着你。

    不是香港人,更不是城寨人。

    被家里惯着的内陆人,不知道怎么跑到这来。前几天还被小混混追着砍,今天又被鱼蛋妹阿妈对象追着砍。

    还让李姨打报告到他这来。

    你把碗里最后一粒米扒完,还是意犹未尽,扯到被处理后仍是隐隐作痛的伤口,又呲牙咧嘴起来。尽管如此,你仍强撑着夸道:

    “大佬,这做得跟黯然销魂饭有的一拼啊。”

    听你不伦不类模仿着香港人说话,叫他大佬,龙卷风又觉得有意思起来了。他带着笑意看你,随意问道:

    “黯然销魂饭咩啊?”

    “就是做得好的叉烧饭啦。”

    你想起食神这时候可能还没上映,又变得有些恹恹起来,摆了摆手:

    “我老家那都这么叫的。”

    说完,你随手把碗筷收拾起,自然而然放到塑料箱水槽里。

    “大佬,今天真的谢谢你啊,医药费我会还的。”

    头顶上的灯光随之摇摆几下,龙卷风把烟灰弹到地板,又用鞋底碾了碾,说话依旧不紧不慢着:

    “梗要还啦。”

    打架打了这么多年,龙卷风一眼看出你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外表看着可怖些。便没有送去四仔那,只自己拿了点药膏药酒。

    想到你清醒来就问鱼蛋妹阿妈怎么样,龙卷风垂了垂眼眸。

    九龙城寨一天只供水八小时,你想起来今日还没打水,回去肯定要被鱼蛋妹说。

    她虽小得很,但你住人手短,竟也会被说得心虚起来,像面对穿越前的母亲。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转过身看龙卷风。他仍旧坐着,也不看你,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翘着脚。你看他穿着打扮,看不出什么,只问:

    “大佬,你是不是理发师啊?”

    “你点睇出嚟嘅?”龙卷风这才转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你。

    你面对这样武力值高的男人,有些社恐。但对上一副墨镜,又变得有勇气起来,便笑嘻嘻地看回去,手指摩挲下衣角,理直气壮:

    “我唔系睇,系闻出嚟嘅。”

    听到超出意想的回答,龙卷风顿了顿,手指掐灭了烟,缓缓站起身来,几乎要顶到那摇摇晃晃的灯,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讲唔嚟香港话就唔讲喇。”

    “遵命!大佬!”

    龙卷风低头看你,发现你比了个跟外面条子似的不标准敬礼,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话在舌尖卷上几回,最后说道:

    “女仔,揾个机会翻去啦,香港唔啱你对住。”

    这次你没有说遵命大佬了,只装作没听见,眼睛左瞟右瞟几下,才定决心。

    你双手伸到脖颈后,解下从小带着的玉佛。用手指提着红绳,慈祥的佛雕面跟着灯泡光线晃动,透出莹润色泽。

    “大佬,我这个给你做抵押啦,带着鱼蛋妹阿妈的份,凑齐钱就还你。”

    挑着眉接过,龙卷风将玉佛放到掌心。

    不便宜,但也不是十成十的稀罕货。估系长辈送她保平安嘅。

    粗糙的掌心接触着温润的玉面——他身体不好,手也凉,暖不起这玉。

    等最后一丝体温也消失时,龙卷风才将它装进口袋,迎着寒风走出店铺。

    ……

    而你还在哭唧唧地坐着被鱼蛋妹训,时间太晚,打不到水,两人都没得洗澡。

    你嘟嘟囔囔,换上好心邻居送来的衣服,不合身的宽大领口暴露出肩膀处的青紫。

    鱼蛋妹看见,并没有多问,只是在睡觉前轻轻呼了几口气,自以为没人发现,噙着眼泪哄你“痛痛飞走啦”。

    果然还是小孩啊。

    黑暗中借着月光,你坐在破木板床上,眯着眼看她笑,轻声说:“好多啦,不痛啦,不痛啦。”

    这句话,你不自觉透出在家里才有的吴侬乡音来。月光都透不进这间小房,漆黑的夜里,你阖上眼飘着思绪想:

    还是好想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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