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尽欢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目前的情况:她现在是陆府刚认回来的二小姐——陆二,头上还有个姐姐。

    至于这随便的名字,随便的装扮,朴素的小院,定是小肚鸡肠的藤灵对她的报复。富商家的二小姐穿得如此寒酸,众人还察觉不到有哪里不对,这合理吗?

    四周灵气全无,她也捏不出法诀,与凡人无异。

    她尝试在心中默念,要一桌美食,要一架摇椅,也并未得到回应。

    她无法许愿了。

    也不知藤灵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环顾四周,这小院虽然破旧,但院中有株高大的槐树,阳春三月,槐花开得正盛,也是一景。

    陆尽欢在合欢宫的居处有一株百年的合欢树,施了术法,常年花开不落。树下置有摇椅,闲时她便卧于其上,看看闲书,乏时以书覆面,悠悠以眠,消磨时光。

    既来之则安之,她索性如法炮制,吩咐身边的丫鬟小绿去找一架摇椅来。

    “笃笃笃”。

    三声敲门声传来,是陆家的大小姐前来拜会。

    她走上前去,拉开院门,准备散发合欢宗修士的魅力与之寒暄,套取情报。

    但院门一开,她就脊背一僵,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大脑一片空白,预先想好的说辞,全部不翼而飞——

    太邪门了!这陆家大小姐与前世的她竟生了同一张脸!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量。硬要说有哪里不同,大概就是脸颊要比前世的自己圆润些。但那弱柳扶风的姿态,倒当真有闺阁娇小姐的模样了。

    与前世的“自己”面对面,对面还拉出了一个前世的自己绝对不会露出的大大的笑容,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要陆尽欢说,这比反复直面自己的死亡还要令人惊惧,这种惊惧在对面的“自己”唇齿微张,说出“妹妹归家多时未曾上门拜访,还望海涵。久闻妹妹是个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对了,我叫陆晋欢,‘心如晋水清’的‘晋’,‘欢愉’的‘欢’。”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寒气自脚底而起,冻得她四肢僵直,陆尽欢艰难地调动五官,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对面自来熟地拉起她的双手,她缩了缩手,“陆晋欢”仿佛并未注意到她的僵硬和微微的挣脱之意,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妹妹流落在外多年,想必吃了很多苦罢。吃穿住行可曾习惯?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并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聊作安抚之意。

    这位陆大小姐当真是好温柔,但当她粗粝的布满老茧的手心——那分明是多年习剑遗留下的杰作——抚过陆尽欢光洁的手背时,陆尽欢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劳姐姐关心,并无不适。”陆尽欢几乎是凭着本能回着她的话,一双眼睛盯着对面那人上上下下地瞧,指望能找出什么破绽来。

    许是陆尽欢的眼神太过露骨,陆大小姐摸摸自己的脸颊:“妹妹从方才就一直看我,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只是姐姐太过姝丽,我一时就看呆了去。”她慌忙遮掩了过去。

    “以前都不曾有人这么说过,没想到你倒是个油嘴滑舌的。”

    对面之人娇俏地笑了起来,陆尽欢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恶寒之意。

    她正欲找个借口结束这场毫无营养全是惊悚的对话,陆大小姐就被人匆匆忙忙地叫走了,听说是陆府的养子又病倒了。

    送走“陆晋欢”这尊大佛,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往摇椅上大大咧咧地一躺,她突发奇想想要给自己置几套舒适的衣裳。

    前世在外历练时比这更烂更破的衣裙她都穿过,可在合欢宗锦衣玉食的一百多年硬生生地将她养娇了。心神一放松,粗布衣裳给她带来的瘙痒不适就格外明显。

    陆尽欢捏捏鼓鼓囊囊的钱袋,下定决心要去街上逛逛。她好多年没来过凡世了,在幻境里再逛一遭,想想也很不赖。

    但万万没想到,她怎么也走不出陆府。

    眼前明明是陆府的大门,四个家仆兢兢业业地立在门口,放眼向门外望去可以见到车水马龙的街道,她甚至可以隐隐听到小二叫卖糖葫芦的声音。

    可当她跨过门槛,眼前的一切就褪了色,所有的人和景全部消失,只余一片空茫,浓雾之下,万籁俱静。

    退一步,又入了驳杂喧嚣的人间。

    她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只有一个陆府。

    这个幻境并未给陆府以外的事物上过色。

    这是一座孤岛。

    她被困在孤岛上了。

    她是唯一的囚徒吗?

    陆尽欢在脑海里回忆铃梦藤的有关要点,努力发掘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

    已知藤灵构建幻境,必须依托于宿主的记忆或所思所想,不能凭空捏造。她无法许愿,定不是这个幻境的宿主,宿主另有其人。她是被强塞进来的,她进入了旁人的幻境,生杀予夺随其心意。

    刚刚在小院中她见到了和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的“陆晋欢”,被铃梦藤困住的修士之中,唯一见过前世自己真容的,唯有江凌景!

    虽然不知为何“前世的自己”在江凌景的记忆中大幅发福了,但她可以确定,在进入秘境前,她将江凌景得罪透了。

    要命!

    陆尽欢恍惚看见一把巨剑悬在自己的头顶,上书“江凌景”三个大字!

    为了苟命,她决定与江凌景打好关系。

    只是江凌景在这个幻境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住在哪里,她一概不知。

    她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问身边的小绿,陆府中可有一名叫江凌景的男子,大概这么高?一边说一边比划出江凌景的身量,

    “二小姐,你说的是小公子吧,小公子哪有您比划得这么高。”小绿笑着回她。

    小绿虚虚地比划了一个高度,比她刚才比划得略矮一些,又接着道:“不过小公子才十七,还在长身体,将来定会是个高大的俊俏公子的。”

    陆尽欢没错过小绿说起江凌景时脸上泛起的那抹红晕,十七岁的江凌景倒是魅力不减,引得少女春心萌动。

    她也好久没有见过十七岁江凌景了,颇有些怀念呢。

    据小绿说,江凌景是在一个白茫茫的大雾天被大小姐捡回了陆府,彼时江凌景才十五,大小姐见他孤苦伶仃,便央求老爷夫人将他留下。陆氏夫妇见少年俊俏不已,不卑不亢,心思微动,便将他收为义子,与“陆晋欢”作伴。

    却不想这江凌景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地生病,因此陆晋欢一有空便去江凌景院中照料他,姐弟之间关系甚笃。

    很有用的信息,只是这叙述当中有多少小绿艺术加工的成分,陆尽欢就不得而知了。

    待走到江凌景居住的院落,看见匾额上题的“云起院”三个大字,她忽然有些近乡情怯了。

    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字字凌厉,剑气森然,匾额上分明是她的字迹。

    当年江凌景刚入破云剑宗,拜入无情道,她以剑作笔,书“云起院”作为对他的祝愿,每一笔都包含一道剑气,若对着日日参悟,于修行大有裨益。这是她赠予江凌景的拜师礼,此后百年一直高悬在江凌景的洞府前。

    一如今日,悬在这幻境中的小院前。

    高大的海棠探出院墙,开得绚烂无比。

    院门紧闭,她敲还是不敲?

    她要说什么,难道说:“弟弟开门,我是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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