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尽欢摇摇头把自己脑袋里的水都晃出去。

    还是算了罢,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主动往江凌景身边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安心苟着不好吗?

    思及此,她当机立断准备跑路。还是挑个黄道吉日沐浴焚香再来罢。

    千钧一发间,“贴心”的小绿帮她敲了门:“二小姐,你想关心小公子就直说嘛,小公子人很好的,不会觉得打扰的。”

    她生无可恋:“我谢谢你啊,小绿。”

    小绿喜不自胜:“这是奴婢的本分。”

    她报以微笑。

    说话间院门从里被打开。穿过月亮门,放眼望去,不大的院落间竟是栽满了垂星海棠,粉白一片,绚烂无比。

    她游进了粉白色的花海间,有风吹过,似轻柔的海浪,拂过她的四肢百骸。海浪涌动时拂落星星点点的花瓣,璀璨耀眼,似流星坠入人间,不负“垂星海棠”之名。

    “听闻大小姐小时候见过一株垂星海棠,念念不忘。于是公子遍寻海外仙山,将这些垂星海棠亲自移栽过来,施了仙法,终年花开不落。大小姐的院中还有更多呢,公子和大小姐关系真好。”小绿兴致勃勃地给她解说,言语间羡慕之意不掩。

    终年不落么?

    她想起有一年她和江凌景外出历练,行至极北之地。极北之地长年苦寒,入夜之后更是寒冷无比,要时刻运功取暖才能抵御寒风。她忽然瞧见远处有一个散发着光辉的巨物,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株高大的垂星海棠,这种只存在于古籍上的灵植竟让他们给碰见了,陆尽欢兴奋无比。而且垂星海棠千年一开花,花开一刻,而后凋零,似流星般短暂。眼前这株显然正值花期,陆尽欢静静地欣赏完,突然惊呼一声:“啊,忘记许愿了!听闻对着开花的垂星海棠许愿最灵了!”

    她懊恼地一拍脑门,而后问江凌景:“你许愿了没有?”

    江凌景看着她失落的模样,不由失笑:“哦,我也没有,忘了。”

    她果然感觉好受了些,又道:“哎,可惜垂星海棠花期太短了,要是能终年不落就好了。”

    “然后让你对着它许百八十个愿望,挨个帮你实现?”江凌景打趣她。

    “不是啊,我才没这么贪心。你不觉得它开花的样子特别美吗?哪怕不许愿,光是天天看着就很赏心悦目了。可惜古籍上说垂星海棠只能生长在极寒之地,花期又短,要不然我肯定把它挖回破云剑宗天天欣赏。”

    “就这么喜欢?”江凌景疑惑。

    “嗯,反正我没见过比这更美的花了。”她腾跃至空中,回头喊道,“江凌景,你发什么呆呢!垂星海棠结果了,快过来摘,这果子有助于你修炼,还能淬剑。”

    “来了。”他应一声,飞到她身侧,探手将她欲摘的那只果子收入囊中。

    “江凌景,你手怎么这么欠。树上那么多果子你不摘,非要抢我的是吧?”她瞪他。

    江凌景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你刚刚想许什么愿?”

    “我啊,我肯定许愿早日飞升,将我们无情剑道发扬光大,你呢?”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鬼啊,你小子给我好好修炼,这次宗门大比你再垫底,你就完蛋了。”

    “知道了。”

    “你在敷衍我吧。”

    陆尽欢沉浸在回忆中一时不察和刚拐出门来的“陆晋欢”撞了个正着。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江凌景的房门前,她正准备道歉,“陆晋欢”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低声道:“嘘,凌景睡了,你明日再来罢。”

    太好了,她心中狂喜,但还是面露遗憾道:“那好吧,”,一副十分关切的模样,“不知……弟弟身体如何了?”十足的贴心姐姐做派。

    吐出“弟弟”两个字时还要勉力压住心中的恶寒,她好难。

    “无碍,服几付药就好了。你不必过分担忧。”真正的贴心大姐姐如此答。

    她“嗯”了一声匆匆应付完“陆晋欢”后拔脚便走,仿佛后面有厉鬼索命似的。

    待回到小院她已出了一身薄汗,吩咐小绿找些换洗的衣服来,她要沐浴。

    又支了些银钱给小绿,让她抽空去街上买些成衣回来。

    也不知小绿是什么审美,第二天她拿起来一看,买的衣裳除了绿的就是白的。

    想着要去看望江凌景这个病人,还是穿得朴素些为好,最终选了一套白色的。

    陆尽欢对镜左看右看总缺了点什么,末了折了支槐花簪在发上,微微一笑。

    这下对劲了,刚刚太素净了。

    旁观了一切过程的小绿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二小姐,您这是……?”

    “走吧,不是说好了今天去看望江凌景的吗?”她扶了扶头上花枝,昂首挺胸,大步朝江凌景的院落走去。

    小绿有苦不敢言,她总觉得二小姐这身行头不像是去看望病人的,倒像是去吊唁的。

    “呸呸呸。”她赶忙将这晦气的念头从脑袋里甩出去。

    陆尽欢狐疑地瞅了她几眼,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招呼她赶紧跟上,争取速战速决,早死早超生。

    带着慷慨赴义的决心和坚毅的眼神,陆尽欢大步流星地迈进小院。不知为何,今日守门的家仆都对她格外恭敬,于是她微微颔首报以和善的微笑,没想到他们纷纷拘谨地低头不再看她。

    江凌景真是御下有方啊。

    靠近卧房时,少年青涩暗哑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断断续续:“阿姐,你又不好好吃饭,你总说忙,没时间吃饭,我瞧你都瘦了……我没事,你别太忧心……”

    陆尽欢正寻思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进去会不会影响姐弟俩谈心。

    江凌景察觉到屋外有人,突然出声:“谁在外面?”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凌厉尖锐,隐含怒火。

    她硬着头皮进屋,然后见证了她两生难忘的鸡飞狗跳的画面。

    “听闻弟弟病了,我前来探望,没想到姐姐也——”

    “在”字还没说出口,她顿住了。因为她看见卧在床上的江凌景对着她流下了两行热泪。

    似曾相识的场景,梅开二度。

    江凌景继莫名落泪后,又猛然咳出了一大滩黑血,两眼一翻,昏迷不醒。

    接着,陆大小姐惊惧的尖叫差点掀翻了屋顶。

    “夭寿啦!小公子被二小姐气死了!”大喇叭一样的,这是小绿的声音。

    她在陆尽欢身旁焦急地跺脚,懊悔道:“我早该提醒您的,看望病人不能穿这么素的,啊啊啊,这下好了,小公子被您气没了呜呜呜。”

    陆尽欢冷静道:“小绿,先去请郎中。”

    “嗯?”小绿懵懵抬头。

    陆尽欢叹了一口气:“你家公子还没死呢,快去!”

    闹出的动静太大,不消片刻,陆尽欢和江凌景不和,前来挑衅,把江凌景气得半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陆府。

    听闻动静的陆府家仆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懊悔的神色。当初他们看见二小姐带着一脸寻仇的神色、冒着火星子的眼睛风风火火走进来时就该阻拦的,可二小姐回了他们一个堪称核善的笑容,气势骇人,他们怂了。没想到竟然酿成如此大祸。他们主动请罪,跪了一地。

    刚刚得知自己是前来寻仇的陆尽欢:“……”

    陆父陆母也匆匆赶来,一大家子人把郎中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在郎中把了脉之后道,江凌景这次因祸得福,一口黑血,将胸口经年积淤的郁气都吐了出来,稍后便会转醒,待他开几副将养身体的药方,不出几日便能疗愈,将来身体只会比现在更加康健。

    众人这才放下心,转而询问起陆尽欢为何会穿成这样。

    陆尽欢解释了一番,得了一个淡淡的“哦”字,此事便算揭过。

    而后陆父陆母又关心起“陆晋欢”的衣食住行来,她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一家三口.交握的双手,这对父母倒是个会心疼孩子的。

    待到江凌景悠悠转醒才打断了一家人温情脉脉的叙话,陆尽欢还有些许遗憾,她还没看够呢。

    但与江凌景四目相交的瞬间,她的脑海里再无其他,只余心虚和懊悔了。

    这次他没有流泪,只死死地盯着她瞧,似要透过这双眼睛看穿她的皮囊,直直望进她的灵魂里去。

    陆尽欢无端地觉得心悸,移开目光。

    “你是谁?我何时多出来一个姐姐,为何我不知道。”江凌景仍不肯放过她,凉凉发问道。

    “凌景,这是你的二姐姐,这几天才从乡下接回来的,当时你病倒了,我就没有知会你,没想到闹了个乌龙。你”坐在床边的“陆晋欢”替她答了,语含歉意。

    “对呀,这也算是你们的初次见面了。”陆母也笑着附和道,“你瞧,你的二姐姐一来,你的身体就转好了。认真说起来,她可真是你的福星呢。”

    “哦?”他将目光悠悠转向她,不急不缓地问,“不知二姐姐姓甚名谁,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陆尽欢比出两根手指:“陆二,‘一二三’的‘二’。”到了第二个问题,她迟疑了一瞬,“应当没有见过……吧?”

    “哦,那是我弄错了,抱歉。”他嘴上说着抱歉,语气里却分明不含半点歉意,“我瞧着二姐姐面善,便以为是见过的故人,是凌景唐突了。”

    陆尽欢合理怀疑江凌景这小子虽进了幻境,但潜意识里还记着入秘境前的仇呢。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江凌景是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啊。

    眼见气氛愈来愈僵,陆尽欢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恰好江凌景说自己乏了,众人便纷纷起身告辞,嘱咐江凌景这个病人好好休息。

    独“陆晋欢”没动。

    “阿姐你也走罢。”

    听到江凌景的话她面露惊讶之色,还未开口,江凌景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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