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叶矜玦聊过以后,导演对原著感情的理解更深刻了些。这下回看之前拍的镜头,不免觉得不够好。

    这个本子和别的偶像剧不太一样,男主的暗恋中,不光有喜欢,还有发自内心的仰慕。

    他去掉了大量近景特写,在他一开始的设想中,男主眼中的女主闪闪发光,因此他绞尽脑汁,想要拍出女主最美的样子。

    但现在,他明白了男主的爱,在男女之情上更多了一份独一无二的守护。

    冉昕的表演带着新人的青涩,但导演没有纠正。她和女主一个学理,一个学文,看似南辕北辙,实则殊途同归。

    她太符合这个角色。

    她的孤独并不算怡然自得,她对未来也并没有那么清晰的规划,但她的世界,静水流深,像大海,像宇宙。

    她有着普通人十七八岁时会有的迷茫与不安,但这并不影响这个天才的灵魂对自我的探索。她的迷人之处不在于对理想的坚定追求,而在于身处混沌依然不会停下脚步的内在力量。

    就好像宇宙大爆炸,熵在增加,无序在增多,可世界却变得越来越丰富。

    她的迷茫在于灵魂的宽度不断延展,永远不会停止。

    男主被这个灵魂的伟大所吸引,甘愿为她保驾护航。

    冉昕不需要去扮演这种伟大,她只需要做她自己,就已经足够。

    导演无数次在监视器前感慨她的气质,换别人真演不出这种感觉,他问冉昕是不是偷偷做了功课,苦读了一番文学类的书籍,冉昕说,她读了那些书,做了些笔记,但并不算苦读。

    导演看完她厚厚的笔记本:“……对,就是这种感觉。”

    难怪冉昕能演这么到位,她是真的和女主一样,不明白这样的她,多么特别。

    杀青的那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冉昕平静地捧着花,站在人群中看镜头,两个半月的时间,接近一百天,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习惯镜头。

    叶矜玦就在她身旁,偏头看她,春日暖风温柔地环绕他周身,优越的五官令他在一众男演员中鹤立鸡群,附近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听说这里有个超级大帅哥,纷纷前来围观,但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人们的视线也就随之转到冉昕身上。

    被漂亮皮囊吸引的本能,立刻被女孩独一无二的气质战胜。

    有人被剧组科普,得知女主的竞赛保送成绩,悄悄查了下她的竞赛题,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字都看懂了,连在一起怎么就成了天书?

    物理大佬这个名头,在人群中传开。

    有个导演摩拳擦掌,兴奋得原地转圈,在冉昕结束杀青仪式后,迫不及待递上名片:“我们有个科幻片准备拍,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

    天知道要找个会演戏的青年科学家有多么难!

    冉昕摇头拒绝。

    两个半月的收入,确实是她以前无法想象的金额。

    名利场的诱惑,也不是不存在。

    但对冉昕来说,拿到这笔钱,足够她毫无负担地思考未来的方向。她不需要名牌包,也不需要豪车豪宅,三百五十万,够她从此衣食无忧。

    现实的重压悄然远去,以前不敢说的话,说出来怕被嘲笑的话,尽可以说出口。

    “我还是喜欢物理。”第一次,大大方方承认这件事。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废寝忘食地学它,说是因为竞赛可以保送,只是因为,人穷志短。

    家境贫寒的人不配谈理想,只能说现实。可如果真的现实,大学又怎么会继续选择物理专业。

    保送之前,冉昕研究过物理专业的就业,对穷人来说,这实在算不上好专业。

    她只能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因为保送有奖学金,因为保送性价比更高,所以她要学物理。

    不管是对同学老师,家人朋友,甚至是对自己,她都不敢说,选择物理,就是因为她喜欢。

    她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

    她就是要成为一名物理学家。

    导演先是遗憾,接着又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也是,你这样的人,就不该进娱乐圈,这不是耽误我国科技进步吗?我差点成千古罪人了。”

    冉昕:“……”

    虽然打定了主意继续进修,但:“其实我们专业,有点天赋的科研工作者,和真正影响历史进程的大科学家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区别还大。”

    导演笑着点头:“但我依然可以祝你成为大科学家,谁还没点野心呢?你还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

    这次冉昕没有否认:“如果以后你还在坚持拍科幻,希望我已经有做剧组科学顾问的资格。”

    “一言为定。”

    导演和冉昕击了个掌,两个同样对科学感兴趣,只是实践方向不同的年轻人相视一笑。

    叶矜玦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等导演斗志满满离开,才走过来:“约定好顶峰相见?”

    冉昕头皮一麻:“别。”别玩尬的。

    叶矜玦笑:“就是觉得,你还挺喜欢和人约定的。”

    冉昕没反应过来:“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带点怨气?我以前鸽过你不成?”

    叶矜玦悠然摇头,提走她手上的包:“大家都散了,我们也回学校吧。”

    他自觉当她助理,冉昕已经习惯,两手空空地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忽然涌现。

    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姐姐,我想和你做同班同学。”

    “那你加油。”

    冉昕一个愣神,定在原地,盯着叶矜玦背影,陷入沉思。

    叶矜玦走了两步,默然回头:“怎么?”

    冉昕想了想,直接问:“你小时候,喜欢穿女装?”

    一抹淡粉色爬上了叶矜玦的耳垂。

    紧接着他泰然自若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路边驶来一辆迈巴赫,叶矜玦打开后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大科学家的好奇心都这么旺盛吗?该回家吃饭了。”

    冉昕深深望了他一眼,没吭声,走过去坐进车里,等他也坐进来,车子启动,看了眼窗外移动的景色,冷不丁说:“你穿裙子也挺好看。”

    叶矜玦:“……”

    冉昕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原来,三年级暑假那个大小姐,就是你。”

    叶矜玦闭了闭眼,试着解释:“家里人的恶趣味,我那时候不懂事,也不知道反抗。”

    冉昕恍然:“怪不得我抓你手你就害羞,还以为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有距离感,没想到是因为你是男生。”

    叶矜玦:“我们真的有必要回忆这么多细节吗?”

    冉昕抱歉:“我也不想记性这么好。”

    “薛定谔的好吧?”叶矜玦降下车窗,别过头不再看她,眼神却又在后视镜撞上她。

    他叹气,又道歉:“是我那个时候没说清楚,怪我。”

    “你后面,是不是还来过我们初中。”冉昕的抱歉虽然是调侃,但也说的是实话。她真的,记性很好。

    一下子,所有事都串起来了。

    叶矜玦犹豫了几秒,最终在冉昕直白的注视中败下阵来,他只能承认:“去过。”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爽约的。”叶矜玦说,“还好小学的课程不算难,我家又有钞能力,让我顺利跳级。”

    他避开冉昕的视线,垂下眼睫,声音顿了顿,才继续说:“但他们死活不愿意让我跨学区,即便我能付择校费,也没法和你一个学校。”

    12岁的孩子再怎么抗争,也拗不过监护人的大腿。

    叶矜玦说:“对不起。”

    冉昕怔怔地,什么都想通了。

    “Q.Q上的漂流瓶,也不是偶然。”她喃喃,“怪不得,一个陌生人能那么有耐心。叶矜玦,你放了多少漂流瓶,等了多久?”

    叶矜玦转回头,俯下身:“相信我,我的运气很好,真的没有很久。只是试着扔了几次,就被你捡到了。”

    冉昕看到他的眼神,眼睑垂下去,又努力抬起,她不想搞得太煽情:“谢谢你。”

    最后只有这三个字。

    一次,两次,三次,他们不断相遇,又不断走散,但他没有一次放弃。

    叶矜玦的手落在冉昕头顶,宽大,干燥,温暖。

    “与大科学家重逢,是我一生的荣幸。”

    “如果没有你,我永远不会知道,宇宙如此美丽。”

    “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捡到我,谢谢你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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