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景言对上面前这双琥珀色的眼睛，眼睛倒还是那双眼睛。
这双眼睛不像是一个罪犯会有的眼睛，不见丝毫戾气、漠然和麻木，反而干净、明亮，甚至是“坦荡”。
谈景言在她对面坐下，想起之前虚拟空间的事情，讥讽一笑，答了一句，“也不久。”
苏瑕闻言也轻轻一笑，低下头继续画画。
谈景言却从她的笑中读出了些什么，眼里带着探究，“我们更早之前见过？”
“如果你更早之前见过我，会不记得我？”
不可否认，确实是，不说这奇怪的发型，就说这讨打的语气，也足以让谈景言记忆深刻了。
“房间不错。”
面对这样的房间，谈景言说不出“囚房”两个字。
“觉得不错，那你来住？我出去？”苏瑕仍低着脑袋画画，“不是囚房稍微好一些，就不代表它不是囚房。”
“在画什么？”
“谈警官大老远的跑来，是来和我闲聊？”苏瑕手中动作未停。
“你知道……我是谁？”
“森明集团的小儿子，不是吗？”
“瑞立和森明可是出了名的竞争对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苏瑕终于又抬起头，背往后靠去，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你姐姐，谈景容，可是一个厉害人物，我没少在她手上吃亏。”
“也难怪，算算时间，我在中一区兴风作浪的那几年，你应该在中七区服兵役，那里离天气调控屏的边际最近，有偷跑出去看过吗？”
谈景言不语。
苏瑕耸了耸肩，“看来没有，真是可惜啊。”
“玻璃罩子外面的景色很自由，尤其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星空，如果幸运的话，还能看到极光。”
“当然喽，景色程度之美与死亡机率之高呈正比。”
谈景言并不接话，拿出与愚人案相关的物证图片，一一放在桌子上，待空间彻底安静下来后，谈景言只叫了她一声——“01号”——瞬间拿回这次审讯的主导权。
不是苏瑕。
不是那个还在中一区兴风作浪的苏瑕。
是被剥夺了姓名、甚至是公民编号的囚犯01号。
只是一个数字，不再是一个自由的个体。
关于苏瑕那些美好的、自由的部分已与现在的01号彻底无关，但01号将会永远背负着属于苏瑕的罪恶的部分。
苏瑕依然笑着，笑容的弧度一点都没有变。
“01号，原名苏瑕，M249年8月因协助杀人案而入狱。现在是M255年8月31日下午六时四十八分，因发生于M255年8月31日下午五时二十三分的特大爆炸案，依法对涉及本案的犯人01号进行审讯。”
“01号，有无问题。”
“有！”苏瑕立马举高了双手，如同一个好学生急着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指了指天花板上那个亮着红光的监控系统，“你有权力让他们关掉它。”
苏瑕甚至没有用疑问语气。
“如果我不用这个权力呢？”谈景言反问。
“那我敢保证你从我嘴里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我敢保证。”苏瑕脸上仍挂着轻松的笑，眼睛直直盯着谈景言。
谈景言略微思索了一下，点头说道，“可以。”
他往上摆了摆手，顶上的红色灯光闪烁了三下，然后彻底熄灭。
“我满足了你的特别要求，相应的，接下来还请你好好配合。”
“自然，”苏瑕双手捧起下巴，“我呢，是一个爱好公平交易的人。”
“有来，”她指了一下谈景言，又指了一下自己，“有回。”
“不过，”她拿起桌上的画纸，“在你开始审讯前，先欣赏一下我的画吧。”
她把画的内容展示给谈景言，谈景言看见图画的瞬间张大了眼睛——因为那正是「愚人」那张卡牌的画面。
苏瑕用的是蜡笔，画面不同于原卡牌精致成熟的画风，更偏向儿童的涂鸦画，潦草省略的画风反而比原图多出了几分天然的恐怖。
“你……”
苏瑕这一出，瞬间打断了谈景言原本的审讯思路。
苏瑕把图画对准自己，不缓不慢地说道，“二十二张大阿尔卡纳牌中，我还挺欣赏「愚人」这张卡牌，疯癫、天真、无畏的乐观，但也有人喜欢这张卡牌是因为它的编号——0。”
“你……果然和他们有关系。”谈景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当然有关系，这个世上，不会有其他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了。”苏瑕慢条斯理地把画纸折好，放在玻璃半圆形的小洞处，“送你。”
谈景言没有拿，只是盯着苏瑕，“这次案件……”
“这次案件和我没关系，”苏瑕径直打断谈景言的猜测。
“难道你认为一个在海里囚禁了整整四年、没有姓名和公民编号的孤儿还能出去作案？我待在这里，待了整整四年，能找上我的案件，只能和他们有关了。”
“毕竟，不会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他们了。”
“为什么知道是塔罗牌？这是一个标志？还是一个暗号？”谈景言连环问道。
苏瑕没急着回答，只是伸出手，把那张画纸往前推了推，谈景言见状，到底接了过来。
见他拿去，苏瑕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因为苏其灿喜欢塔罗牌。”
说完，她转身朝身后的书柜走去。
谈景言这时才看到苏瑕的两只脚腕也是用电子镣铐锁在一起的，因此她行走的动作相当缓慢，再加上她那奇怪的发型，总让他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因为失衡而摔倒。
而且电子脚铐明明有单腿的，神谕监狱的人为何选择用这种双脚腕的？
谈景言有些不解。
苏瑕取下一只盒子，带着它缓慢挪回来，重新坐下，她打开那只光秃的铁盒，从中取出一个牌盒，拿起向谈景言晃了晃。
正是塔罗牌。
“这是一副经典塔罗，适合新手。苏其灿自己也曾画过一副塔罗牌，没想到吧，发明基因检测技术的人竟然会相信这些东西。”
苏瑕将卡牌倒入手中，展开给对面的人看了一眼，然后一一摆在桌上，“一共七十八找那个牌，这二十二张是主牌大阿尔卡纳，这十六张是宫廷牌，剩下的四十张副牌是小阿尔卡纳。”
“塔罗预测中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只用这二十二张主牌，从中选取一张，”苏瑕一边解释道，一边开始洗牌，“谈警官，要来试一试吗？看看这次的案件最后会怎么解决？”
谈景言未理她的邀请，“你刚才说他们是‘因为苏其灿喜欢塔罗牌’，具体什么意思？”
“剩下的五十六张牌可以分为四组，权杖、代表火元素；宝剑、代表风元素；圣杯，代表水元素；星币，代表土元素。”苏瑕自顾自地说着。
“人本身也是一种自然现象，虽然人类老是认为自己能够凌驾于自然之上。”
“你背地里还是什么哲学家吗？”
听见谈景言的讥讽，苏瑕挑了挑眉，“欣赏你的幽默。”
她抚摸着手中的牌，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爱苏其灿，自然而然，或者爱屋及乌？也爱塔罗牌，用塔罗牌以示爱意，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吧。”
“爱？”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谁不知道「笼中计划」这个组织头号针对的就是苏其灿和她所发明的基因检测技术？
这是爱？
谈景言难以理解。
苏瑕抬起头，“每个人都是一种语言，翻译的过程中总有差别。有人翻译出来的爱是守护，有人翻译出来的爱是毁灭和自由，你难以读懂他们的想法，因为你不了解他们是怎么解构‘苏其灿’这种语言。”
谈景言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有一点他确实赞同，他也读不太懂“苏瑕”这一种语言，至少在此刻。
不过，经过刚才短暂的交流，他注意到了三个疑点：一是苏瑕在言语中似乎已经确认了组织这场爆炸案的就是「笼中组织」；二是苏瑕在谈到“他们”的时候，始终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去进行阐释，没有用到一点“归属感”的语词；三是她对苏其灿的称呼，始终是直呼其名。
他现在还想再确认一下第一点。
“所以在你看来，这次案件是与「笼中组织」有关？”
“等等。”苏瑕抬起手臂，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逻辑出错了，是你来提审我这一行为，已经证明了这次的案件是与「笼中组织」有关。”
“来吧，说说今天的案子吧。”
苏瑕反客为主地说道。
谈景言静了几秒，拿出今日爆炸现场的「愚人」娃娃、「愚人」卡牌以及广播塔的照片，一一展示给苏瑕，“找上你，就是因为这些。”
“今天下午五时左右，多枚电子影像炸弹几乎同时在中一区重要地段炸起，但都是一些影像炸弹，虽然场地有所破坏，但未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
谈景言简明扼要地说道，“除此之外，中一区广播塔大屏出现了这些塔罗牌，以及写有你名字地生日祝福”
苏瑕哇哦一声，“好酷，多有排面。”
谈景言注意着苏瑕的反应，看到照片时，苏瑕明显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这种意外很快就被转化为另一种他很难描述的情绪，像是被引起了某种兴趣。
这种兴趣还越来越浓烈。
“还有其他的吗？”苏瑕追问道，“除了这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的东西。”
这双眼睛不像是一个罪犯会有的眼睛，不见丝毫戾气、漠然和麻木，反而干净、明亮，甚至是“坦荡”。
谈景言在她对面坐下，想起之前虚拟空间的事情，讥讽一笑，答了一句，“也不久。”
苏瑕闻言也轻轻一笑，低下头继续画画。
谈景言却从她的笑中读出了些什么，眼里带着探究，“我们更早之前见过？”
“如果你更早之前见过我，会不记得我？”
不可否认，确实是，不说这奇怪的发型，就说这讨打的语气，也足以让谈景言记忆深刻了。
“房间不错。”
面对这样的房间，谈景言说不出“囚房”两个字。
“觉得不错，那你来住？我出去？”苏瑕仍低着脑袋画画，“不是囚房稍微好一些，就不代表它不是囚房。”
“在画什么？”
“谈警官大老远的跑来，是来和我闲聊？”苏瑕手中动作未停。
“你知道……我是谁？”
“森明集团的小儿子，不是吗？”
“瑞立和森明可是出了名的竞争对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苏瑕终于又抬起头，背往后靠去，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你姐姐，谈景容，可是一个厉害人物，我没少在她手上吃亏。”
“也难怪，算算时间，我在中一区兴风作浪的那几年，你应该在中七区服兵役，那里离天气调控屏的边际最近，有偷跑出去看过吗？”
谈景言不语。
苏瑕耸了耸肩，“看来没有，真是可惜啊。”
“玻璃罩子外面的景色很自由，尤其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星空，如果幸运的话，还能看到极光。”
“当然喽，景色程度之美与死亡机率之高呈正比。”
谈景言并不接话，拿出与愚人案相关的物证图片，一一放在桌子上，待空间彻底安静下来后，谈景言只叫了她一声——“01号”——瞬间拿回这次审讯的主导权。
不是苏瑕。
不是那个还在中一区兴风作浪的苏瑕。
是被剥夺了姓名、甚至是公民编号的囚犯01号。
只是一个数字，不再是一个自由的个体。
关于苏瑕那些美好的、自由的部分已与现在的01号彻底无关，但01号将会永远背负着属于苏瑕的罪恶的部分。
苏瑕依然笑着，笑容的弧度一点都没有变。
“01号，原名苏瑕，M249年8月因协助杀人案而入狱。现在是M255年8月31日下午六时四十八分，因发生于M255年8月31日下午五时二十三分的特大爆炸案，依法对涉及本案的犯人01号进行审讯。”
“01号，有无问题。”
“有！”苏瑕立马举高了双手，如同一个好学生急着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指了指天花板上那个亮着红光的监控系统，“你有权力让他们关掉它。”
苏瑕甚至没有用疑问语气。
“如果我不用这个权力呢？”谈景言反问。
“那我敢保证你从我嘴里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我敢保证。”苏瑕脸上仍挂着轻松的笑，眼睛直直盯着谈景言。
谈景言略微思索了一下，点头说道，“可以。”
他往上摆了摆手，顶上的红色灯光闪烁了三下，然后彻底熄灭。
“我满足了你的特别要求，相应的，接下来还请你好好配合。”
“自然，”苏瑕双手捧起下巴，“我呢，是一个爱好公平交易的人。”
“有来，”她指了一下谈景言，又指了一下自己，“有回。”
“不过，”她拿起桌上的画纸，“在你开始审讯前，先欣赏一下我的画吧。”
她把画的内容展示给谈景言，谈景言看见图画的瞬间张大了眼睛——因为那正是「愚人」那张卡牌的画面。
苏瑕用的是蜡笔，画面不同于原卡牌精致成熟的画风，更偏向儿童的涂鸦画，潦草省略的画风反而比原图多出了几分天然的恐怖。
“你……”
苏瑕这一出，瞬间打断了谈景言原本的审讯思路。
苏瑕把图画对准自己，不缓不慢地说道，“二十二张大阿尔卡纳牌中，我还挺欣赏「愚人」这张卡牌，疯癫、天真、无畏的乐观，但也有人喜欢这张卡牌是因为它的编号——0。”
“你……果然和他们有关系。”谈景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当然有关系，这个世上，不会有其他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了。”苏瑕慢条斯理地把画纸折好，放在玻璃半圆形的小洞处，“送你。”
谈景言没有拿，只是盯着苏瑕，“这次案件……”
“这次案件和我没关系，”苏瑕径直打断谈景言的猜测。
“难道你认为一个在海里囚禁了整整四年、没有姓名和公民编号的孤儿还能出去作案？我待在这里，待了整整四年，能找上我的案件，只能和他们有关了。”
“毕竟，不会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他们了。”
“为什么知道是塔罗牌？这是一个标志？还是一个暗号？”谈景言连环问道。
苏瑕没急着回答，只是伸出手，把那张画纸往前推了推，谈景言见状，到底接了过来。
见他拿去，苏瑕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因为苏其灿喜欢塔罗牌。”
说完，她转身朝身后的书柜走去。
谈景言这时才看到苏瑕的两只脚腕也是用电子镣铐锁在一起的，因此她行走的动作相当缓慢，再加上她那奇怪的发型，总让他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因为失衡而摔倒。
而且电子脚铐明明有单腿的，神谕监狱的人为何选择用这种双脚腕的？
谈景言有些不解。
苏瑕取下一只盒子，带着它缓慢挪回来，重新坐下，她打开那只光秃的铁盒，从中取出一个牌盒，拿起向谈景言晃了晃。
正是塔罗牌。
“这是一副经典塔罗，适合新手。苏其灿自己也曾画过一副塔罗牌，没想到吧，发明基因检测技术的人竟然会相信这些东西。”
苏瑕将卡牌倒入手中，展开给对面的人看了一眼，然后一一摆在桌上，“一共七十八找那个牌，这二十二张是主牌大阿尔卡纳，这十六张是宫廷牌，剩下的四十张副牌是小阿尔卡纳。”
“塔罗预测中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只用这二十二张主牌，从中选取一张，”苏瑕一边解释道，一边开始洗牌，“谈警官，要来试一试吗？看看这次的案件最后会怎么解决？”
谈景言未理她的邀请，“你刚才说他们是‘因为苏其灿喜欢塔罗牌’，具体什么意思？”
“剩下的五十六张牌可以分为四组，权杖、代表火元素；宝剑、代表风元素；圣杯，代表水元素；星币，代表土元素。”苏瑕自顾自地说着。
“人本身也是一种自然现象，虽然人类老是认为自己能够凌驾于自然之上。”
“你背地里还是什么哲学家吗？”
听见谈景言的讥讽，苏瑕挑了挑眉，“欣赏你的幽默。”
她抚摸着手中的牌，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爱苏其灿，自然而然，或者爱屋及乌？也爱塔罗牌，用塔罗牌以示爱意，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吧。”
“爱？”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谁不知道「笼中计划」这个组织头号针对的就是苏其灿和她所发明的基因检测技术？
这是爱？
谈景言难以理解。
苏瑕抬起头，“每个人都是一种语言，翻译的过程中总有差别。有人翻译出来的爱是守护，有人翻译出来的爱是毁灭和自由，你难以读懂他们的想法，因为你不了解他们是怎么解构‘苏其灿’这种语言。”
谈景言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有一点他确实赞同，他也读不太懂“苏瑕”这一种语言，至少在此刻。
不过，经过刚才短暂的交流，他注意到了三个疑点：一是苏瑕在言语中似乎已经确认了组织这场爆炸案的就是「笼中组织」；二是苏瑕在谈到“他们”的时候，始终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去进行阐释，没有用到一点“归属感”的语词；三是她对苏其灿的称呼，始终是直呼其名。
他现在还想再确认一下第一点。
“所以在你看来，这次案件是与「笼中组织」有关？”
“等等。”苏瑕抬起手臂，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逻辑出错了，是你来提审我这一行为，已经证明了这次的案件是与「笼中组织」有关。”
“来吧，说说今天的案子吧。”
苏瑕反客为主地说道。
谈景言静了几秒，拿出今日爆炸现场的「愚人」娃娃、「愚人」卡牌以及广播塔的照片，一一展示给苏瑕，“找上你，就是因为这些。”
“今天下午五时左右，多枚电子影像炸弹几乎同时在中一区重要地段炸起，但都是一些影像炸弹，虽然场地有所破坏，但未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
谈景言简明扼要地说道，“除此之外，中一区广播塔大屏出现了这些塔罗牌，以及写有你名字地生日祝福”
苏瑕哇哦一声，“好酷，多有排面。”
谈景言注意着苏瑕的反应，看到照片时，苏瑕明显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这种意外很快就被转化为另一种他很难描述的情绪，像是被引起了某种兴趣。
这种兴趣还越来越浓烈。
“还有其他的吗？”苏瑕追问道，“除了这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