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崇十三年，八月十五，巳时三刻。
灼烈的太阳悬于东南上空，散发着熠熠光辉。阳光笼罩下的长安城内，临近正午十分，仍有一丝未及消散的暑热。
大明宫内，承欢殿偏殿中，香炉内焚烧着雪中春信，轻烟伴随着清冷的幽香，袅袅升起，如薄纱一般弥漫在殿内，包裹着梳妆台前那妩媚纤弱的身形。
“公主，您稍后要去宴会上献舞，请把眉头舒展些吧。”
侍女扶桑为蒋颜发间插上最后一只翠羽金钗，看到女子的面孔仍有愁容，柔声提醒道。
听到这埋藏在记忆中的称呼，蒋颜黛眉微蹙，随即便轻轻叹了口气。
“扶桑，我早已不是公主，如今的我，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阶下囚徒罢了。”
蒋颜看着镜中盛装的女子，目光染上一丝嘲弄与无奈。纵使翠绕珠围，华服旖旎，也无法掩饰她心如死灰的眼神中透出的空虚。
半年前，岐王闻灼出师，激战三月有余，收复北方少数民族北燕，夺回被攻占五十余年的燕云十六州，疆域扩大近三成，此战是大雍近百年内取得的大胜。
北燕归降后，长安所有百姓出城迎接岐王凯旋。皇帝踌躇满志，下令举国欢庆三日，并于中秋佳节在皇宫设宴，皇亲国戚、高官重臣、海外宾客等皆被邀请。
有一个极其特殊的人会出席中秋宫宴，那便是北燕开城投降的献礼——公主蒋颜。
天下人皆听闻，蒋颜生得冰肌玉骨，艳美绝伦，仿佛是从诗画中走出的仙子。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赞誉其为天下百年难遇的美女。
三个月前，闻灼率领大军压境，势如破竹。北燕的防线在他的玄甲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敌军兵临城下，义父和兄长为保北燕子民，不惜在她面前下跪哀求。
那时，蒋颜在恍惚朦胧中，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北燕可汗，那个视自己为掌中明珠的人，在半年前的一个雨夜中驾鹤西去，从此，世上再无庇护她周全的人。
她作为北燕可汗之女，纵然有再多不愿与不舍，终究难辞其咎。生于权贵，即使地位显赫，锦衣玉食，但她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蒋颜被护送来长安城后，便得皇帝召见入宫。皇后喜爱此女子，让其留在宫中，待到中秋宴上，由皇帝送与某位皇子或朝臣。
既然出了北燕大开的城门，来到大雍境内，蒋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高贵的公主，而是一个可以被任意送人为妾甚至为奴的战俘。一代公主落得如此地步，令人唏嘘不已。
蒋颜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心中的苦涩蔓延开来，荡起一阵绝望的回响，胸口仿佛如同巨石碾压一般，难以呼吸。
命运指引至此，蒋颜凭一己之力也难以改变。以后的路千难万险，她一个北燕弱女子，只能依靠自己，在这充满权谋与斗争的都城中尽量活下去了。
蒋颜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的妆容与装束，骤然发觉有不妥之处，“扶桑，我想起一要紧之事，皇后上午还叮嘱，要我系上合欢花纹玉带，你现在尽快去一趟拾翠殿，不可耽误了时辰。”
扶桑一惊，“幸亏娘子记忆力好，不然今日之失便要获罪了。娘子在此等候，奴婢去去便来。”
蒋颜微微颔首。装点满各种首饰的发髻很重，她的头部无法做出较大的动作。
扶桑离开后，殿中瞬时静了下来，响动的唯有窗外画眉细碎的啼鸣。
蒋颜静默了一阵，还是抬起了黯然的眼眸，对着镜子，缓缓抬手摆弄了下头上那只赤金凤鸟攒珠步摇的玉珠串。
一阵突兀的脚步声，由丝丝缕缕的清风送入蒋颜耳中，她心中感觉不妙，还未来得及回头，殿门便被倏地打开。
“娘子，这半个时辰太难熬了，本王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你。”
来人身着绫罗锦霞纹朝服，华丽的衣着彰显其地位不凡，但轻佻冲撞的言语使人心中的敬畏减了三分。
此人正是四皇子——贤王闻炯。贤王母为舒贵妃，曾受天子专宠数年，除皇后之外，她在后宫掌握权力最多，话语权最大。子凭母贵，虽然贤王不具才干，但也颇受天子喜爱。
“大王……”（音同“戴”）
碍于身份悬殊，蒋颜勉为其难起身，双手抱合于胸前，低头躬身向闻炯行礼，却被闻炯托住双臂。
“你我私下免礼，且让本王仔细看看你。”
闻炯凑近她，细细端详着眼前明艳夺目的绝色容颜，目光中满是对美色的贪恋与痴狂。
因为出身于少数民族，蒋颜的五官带有些许异域风情，她平日里略施脂粉，从不浓妆打扮，有如出水芙蓉般清隽如画，如今华服盛妆，娉婷无双，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胸无多少点墨的闻炯，头脑中不禁想起这样一首绝句。蒋颜的美，他府中那些女子加起来都不及她分毫，今日，他定要将这倾国容颜占为己有。
“娘子，我昨日已经禀明父亲。父亲甚是疼我，定会满足你我姻缘的。”
听闻这唐突之词，蒋颜身体忍不住战栗，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闻炯张开双臂，拥入怀中。
“唔——”
蒋颜睁大眼睛，瞳仁中满是震惊与恐惧，娇小的身躯在大力牵拉下跌在眼前的男子身上。
她在十日前入宫觐见天子，离开紫宸殿时，与候在殿外的闻炯相向而过。她未曾留意过旁人，但不想自己却在对方心中扎下了祸根。
得知蒋颜被皇后安置在承欢殿偏殿，闻炯隔三差五不请自来，他赶走扶桑，阖窗锁门，便开始对她在言语与身体上肆意侵扰。
在皇宫居住期间，她虽不曾出门，但令贴身侍女扶桑打探当朝形势与皇家格局。得知闻炯母亲是舒贵妃，他本人还是皇帝喜爱的皇子，便选择了隐忍。
她一介女奴，人微言轻，自保已是举步维艰，无须再生出事端，给自己带来麻烦。
扶桑无法坐视自家娘子受难，会苦苦哀求殿内其他嫔妃相助。有时，同殿的柳昭容觉得闻炯的行为有伤皇家颜面，会出面制止，但在大多时候，蒋颜只能忍下心中苦楚，将所有不甘与厌恶埋藏在心。
中秋宴前，闻炯难以忍耐心中的躁动，竟在落座前专程来找她。
想到闻炯早已纳一妻九妾，蒋颜深恶痛绝，胃里翻江倒海；面对他的轻薄无礼，她只能紧攥双拳，压制着自己潜意识的反抗，眼神中流露着无法抹却的恨意。
闻炯无视她的紧绷，感受着怀中的妩媚纤弱的身躯，鼻尖弥漫着清雅的铃兰香气，不禁沉醉，紧扣着纤腰的掌心缓缓下移。
“不可如此，请自重！”
感受到那逐渐僭越的动作，蒋颜再也顾不得身份尊卑，用力推开了闻炯。她颤抖着缓缓后退，却抵在了梳妆台的梨木桌沿。
闻炯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踉跄了几步才稳住。看到蒋颜手无缚鸡之力的警觉眼神，不禁想到了猎鹰爪下柔弱的兔子，那股莫名的征服欲，让他自顾自地痴笑起来。
“有何不可呢？”
闻炯再度扑过来，双手撑在妆台两侧，将她圈禁在双臂之中，“今日你我便会成亲，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
说罢，他的双唇毫无顾忌地吻上她的脸颊。
蒋颜头脑一片空白，瞬间僵在原地，头顶恍若一阵惊雷闪过，瞪大的眼眸中盈满泪水，几欲滴下。
“啪——”
过了几秒钟，她未加思索，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用力甩了闻炯一巴掌。一道响亮的声音如同清脆的春雷，回荡在空旷的偏殿内。
手上一阵麻木后传来的刺痛感，让蒋颜瞬间反应过来，她急火攻心，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失手打了皇子。
若闻炯追究起来，轻则不敬，重则谋反，她有几条命都不够抵罪。
闻炯也是被眼前女子的大胆举动惊到了，他怔在原地，抬手轻抚着泛红发烫的脸颊，难以相信自己挨掌掴是刚刚真实发生过的事。
“得罪，还请大王见谅。”
蒋颜趁闻炯捂脸出神的时候，连忙落荒而逃。再等下去，不知他还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事已至此，逃跑求援才是上策。
眼前的女子没了身影，闻炯才回过神来，心中五味杂陈。作为尊贵的皇子，竟然挨了女奴的打，何等颜面扫地。
他咬牙切齿，甚至起了杀心，但回想起刚刚体会到的美人在怀，他还是放下心中戒备，随着刚刚落荒而逃的蒋颜追了出去。
闻炯已经好久没有遇到如此令他魂驰梦想的女子了，一见到那张脸庞，身心都在不由自主地因她变化。
距离宴会还有时间，他可不想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
蒋颜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绕过几座宫殿，穿过长廊，盲目地向前跑着。
只要进入一个偏远无人的宫殿躲避一阵子，等过一阵子后再偷偷回去便可，闻炯不可能准确找到她藏身之所的。
她头顶发髻，身穿华服，在奔跑中体力渐渐不支，开始急促地喘息。感觉离承欢殿已经很远了，于是便推门进入眼前的宫殿，匆匆将厚重的殿门关上。
殿内的梁柱、天花板上雕刻着精美的龙凤与花卉，中间设有一尊巨大的白玉观音像。
看样子，这宫殿是个礼佛的虔心之地，不过自己现在可没有时间跪拜观音，该找个隐蔽的藏身之处才好。
蒋颜思忖着，观察着宫殿四周。
角落的帘帐后突然走出一个宫女，身后跟着一名带刀侍卫。
蒋颜心中一惊，中秋宫宴调去了大量宫女与侍卫，四下无人，莫非这两人在皇宫内行不轨之事，突然被自己撞到？
二人也看到了蒋颜，诧异地端详着眼前女子的衣着与妆容，琢磨着她应该是某个皇亲贵族，便躬身向蒋颜行礼。
宫女脸上露出盈盈微笑，谨慎开口询问，“敢问尊驾何人？”
蒋颜看对方并无恶意，平复着紊乱的呼吸，上前略带焦急地问道：“我遇到了些麻烦，这殿内可有隐蔽些的藏身之处？”
宫女和侍卫对视，交换眼神之后，侍卫俯身抬手道：“请娘子到一旁的屏风后稍加躲避。”
蒋颜颔首谢过二人，提着裙摆小步跑到左侧里间的水墨屏风后。
宫女的眼神不似刚刚那般柔和，开始变得凌厉。侍卫则握紧腰间的佩刀，神经紧绷地窥探着周围的气息。
宫女：让她出去来不及了，他就要来了。
侍卫：也罢。她看见了我们的样貌，解决完后，一并杀死。
碍于殿内藏有第三人，宫女与侍卫用唇语无声交流道。
“哗——”
衔青殿门被猛然打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殿门外，宽阔的肩背遮挡了大半正午的日光，阴影投在白玉观音像上，遮挡了映照在宫女和侍卫的脸上的光。
来人周围似乎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强大气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屏风后的蒋颜甚至用手捂着嘴，用力压低呼吸的声响。
灼烈的太阳悬于东南上空，散发着熠熠光辉。阳光笼罩下的长安城内，临近正午十分，仍有一丝未及消散的暑热。
大明宫内，承欢殿偏殿中，香炉内焚烧着雪中春信，轻烟伴随着清冷的幽香，袅袅升起，如薄纱一般弥漫在殿内，包裹着梳妆台前那妩媚纤弱的身形。
“公主，您稍后要去宴会上献舞，请把眉头舒展些吧。”
侍女扶桑为蒋颜发间插上最后一只翠羽金钗，看到女子的面孔仍有愁容，柔声提醒道。
听到这埋藏在记忆中的称呼，蒋颜黛眉微蹙，随即便轻轻叹了口气。
“扶桑，我早已不是公主，如今的我，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阶下囚徒罢了。”
蒋颜看着镜中盛装的女子，目光染上一丝嘲弄与无奈。纵使翠绕珠围，华服旖旎，也无法掩饰她心如死灰的眼神中透出的空虚。
半年前，岐王闻灼出师，激战三月有余，收复北方少数民族北燕，夺回被攻占五十余年的燕云十六州，疆域扩大近三成，此战是大雍近百年内取得的大胜。
北燕归降后，长安所有百姓出城迎接岐王凯旋。皇帝踌躇满志，下令举国欢庆三日，并于中秋佳节在皇宫设宴，皇亲国戚、高官重臣、海外宾客等皆被邀请。
有一个极其特殊的人会出席中秋宫宴，那便是北燕开城投降的献礼——公主蒋颜。
天下人皆听闻，蒋颜生得冰肌玉骨，艳美绝伦，仿佛是从诗画中走出的仙子。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赞誉其为天下百年难遇的美女。
三个月前，闻灼率领大军压境，势如破竹。北燕的防线在他的玄甲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敌军兵临城下，义父和兄长为保北燕子民，不惜在她面前下跪哀求。
那时，蒋颜在恍惚朦胧中，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北燕可汗，那个视自己为掌中明珠的人，在半年前的一个雨夜中驾鹤西去，从此，世上再无庇护她周全的人。
她作为北燕可汗之女，纵然有再多不愿与不舍，终究难辞其咎。生于权贵，即使地位显赫，锦衣玉食，但她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蒋颜被护送来长安城后，便得皇帝召见入宫。皇后喜爱此女子，让其留在宫中，待到中秋宴上，由皇帝送与某位皇子或朝臣。
既然出了北燕大开的城门，来到大雍境内，蒋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高贵的公主，而是一个可以被任意送人为妾甚至为奴的战俘。一代公主落得如此地步，令人唏嘘不已。
蒋颜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心中的苦涩蔓延开来，荡起一阵绝望的回响，胸口仿佛如同巨石碾压一般，难以呼吸。
命运指引至此，蒋颜凭一己之力也难以改变。以后的路千难万险，她一个北燕弱女子，只能依靠自己，在这充满权谋与斗争的都城中尽量活下去了。
蒋颜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的妆容与装束，骤然发觉有不妥之处，“扶桑，我想起一要紧之事，皇后上午还叮嘱，要我系上合欢花纹玉带，你现在尽快去一趟拾翠殿，不可耽误了时辰。”
扶桑一惊，“幸亏娘子记忆力好，不然今日之失便要获罪了。娘子在此等候，奴婢去去便来。”
蒋颜微微颔首。装点满各种首饰的发髻很重，她的头部无法做出较大的动作。
扶桑离开后，殿中瞬时静了下来，响动的唯有窗外画眉细碎的啼鸣。
蒋颜静默了一阵，还是抬起了黯然的眼眸，对着镜子，缓缓抬手摆弄了下头上那只赤金凤鸟攒珠步摇的玉珠串。
一阵突兀的脚步声，由丝丝缕缕的清风送入蒋颜耳中，她心中感觉不妙，还未来得及回头，殿门便被倏地打开。
“娘子，这半个时辰太难熬了，本王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你。”
来人身着绫罗锦霞纹朝服，华丽的衣着彰显其地位不凡，但轻佻冲撞的言语使人心中的敬畏减了三分。
此人正是四皇子——贤王闻炯。贤王母为舒贵妃，曾受天子专宠数年，除皇后之外，她在后宫掌握权力最多，话语权最大。子凭母贵，虽然贤王不具才干，但也颇受天子喜爱。
“大王……”（音同“戴”）
碍于身份悬殊，蒋颜勉为其难起身，双手抱合于胸前，低头躬身向闻炯行礼，却被闻炯托住双臂。
“你我私下免礼，且让本王仔细看看你。”
闻炯凑近她，细细端详着眼前明艳夺目的绝色容颜，目光中满是对美色的贪恋与痴狂。
因为出身于少数民族，蒋颜的五官带有些许异域风情，她平日里略施脂粉，从不浓妆打扮，有如出水芙蓉般清隽如画，如今华服盛妆，娉婷无双，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胸无多少点墨的闻炯，头脑中不禁想起这样一首绝句。蒋颜的美，他府中那些女子加起来都不及她分毫，今日，他定要将这倾国容颜占为己有。
“娘子，我昨日已经禀明父亲。父亲甚是疼我，定会满足你我姻缘的。”
听闻这唐突之词，蒋颜身体忍不住战栗，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闻炯张开双臂，拥入怀中。
“唔——”
蒋颜睁大眼睛，瞳仁中满是震惊与恐惧，娇小的身躯在大力牵拉下跌在眼前的男子身上。
她在十日前入宫觐见天子，离开紫宸殿时，与候在殿外的闻炯相向而过。她未曾留意过旁人，但不想自己却在对方心中扎下了祸根。
得知蒋颜被皇后安置在承欢殿偏殿，闻炯隔三差五不请自来，他赶走扶桑，阖窗锁门，便开始对她在言语与身体上肆意侵扰。
在皇宫居住期间，她虽不曾出门，但令贴身侍女扶桑打探当朝形势与皇家格局。得知闻炯母亲是舒贵妃，他本人还是皇帝喜爱的皇子，便选择了隐忍。
她一介女奴，人微言轻，自保已是举步维艰，无须再生出事端，给自己带来麻烦。
扶桑无法坐视自家娘子受难，会苦苦哀求殿内其他嫔妃相助。有时，同殿的柳昭容觉得闻炯的行为有伤皇家颜面，会出面制止，但在大多时候，蒋颜只能忍下心中苦楚，将所有不甘与厌恶埋藏在心。
中秋宴前，闻炯难以忍耐心中的躁动，竟在落座前专程来找她。
想到闻炯早已纳一妻九妾，蒋颜深恶痛绝，胃里翻江倒海；面对他的轻薄无礼，她只能紧攥双拳，压制着自己潜意识的反抗，眼神中流露着无法抹却的恨意。
闻炯无视她的紧绷，感受着怀中的妩媚纤弱的身躯，鼻尖弥漫着清雅的铃兰香气，不禁沉醉，紧扣着纤腰的掌心缓缓下移。
“不可如此，请自重！”
感受到那逐渐僭越的动作，蒋颜再也顾不得身份尊卑，用力推开了闻炯。她颤抖着缓缓后退，却抵在了梳妆台的梨木桌沿。
闻炯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踉跄了几步才稳住。看到蒋颜手无缚鸡之力的警觉眼神，不禁想到了猎鹰爪下柔弱的兔子，那股莫名的征服欲，让他自顾自地痴笑起来。
“有何不可呢？”
闻炯再度扑过来，双手撑在妆台两侧，将她圈禁在双臂之中，“今日你我便会成亲，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
说罢，他的双唇毫无顾忌地吻上她的脸颊。
蒋颜头脑一片空白，瞬间僵在原地，头顶恍若一阵惊雷闪过，瞪大的眼眸中盈满泪水，几欲滴下。
“啪——”
过了几秒钟，她未加思索，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用力甩了闻炯一巴掌。一道响亮的声音如同清脆的春雷，回荡在空旷的偏殿内。
手上一阵麻木后传来的刺痛感，让蒋颜瞬间反应过来，她急火攻心，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失手打了皇子。
若闻炯追究起来，轻则不敬，重则谋反，她有几条命都不够抵罪。
闻炯也是被眼前女子的大胆举动惊到了，他怔在原地，抬手轻抚着泛红发烫的脸颊，难以相信自己挨掌掴是刚刚真实发生过的事。
“得罪，还请大王见谅。”
蒋颜趁闻炯捂脸出神的时候，连忙落荒而逃。再等下去，不知他还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事已至此，逃跑求援才是上策。
眼前的女子没了身影，闻炯才回过神来，心中五味杂陈。作为尊贵的皇子，竟然挨了女奴的打，何等颜面扫地。
他咬牙切齿，甚至起了杀心，但回想起刚刚体会到的美人在怀，他还是放下心中戒备，随着刚刚落荒而逃的蒋颜追了出去。
闻炯已经好久没有遇到如此令他魂驰梦想的女子了，一见到那张脸庞，身心都在不由自主地因她变化。
距离宴会还有时间，他可不想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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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颜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绕过几座宫殿，穿过长廊，盲目地向前跑着。
只要进入一个偏远无人的宫殿躲避一阵子，等过一阵子后再偷偷回去便可，闻炯不可能准确找到她藏身之所的。
她头顶发髻，身穿华服，在奔跑中体力渐渐不支，开始急促地喘息。感觉离承欢殿已经很远了，于是便推门进入眼前的宫殿，匆匆将厚重的殿门关上。
殿内的梁柱、天花板上雕刻着精美的龙凤与花卉，中间设有一尊巨大的白玉观音像。
看样子，这宫殿是个礼佛的虔心之地，不过自己现在可没有时间跪拜观音，该找个隐蔽的藏身之处才好。
蒋颜思忖着，观察着宫殿四周。
角落的帘帐后突然走出一个宫女，身后跟着一名带刀侍卫。
蒋颜心中一惊，中秋宫宴调去了大量宫女与侍卫，四下无人，莫非这两人在皇宫内行不轨之事，突然被自己撞到？
二人也看到了蒋颜，诧异地端详着眼前女子的衣着与妆容，琢磨着她应该是某个皇亲贵族，便躬身向蒋颜行礼。
宫女脸上露出盈盈微笑，谨慎开口询问，“敢问尊驾何人？”
蒋颜看对方并无恶意，平复着紊乱的呼吸，上前略带焦急地问道：“我遇到了些麻烦，这殿内可有隐蔽些的藏身之处？”
宫女和侍卫对视，交换眼神之后，侍卫俯身抬手道：“请娘子到一旁的屏风后稍加躲避。”
蒋颜颔首谢过二人，提着裙摆小步跑到左侧里间的水墨屏风后。
宫女的眼神不似刚刚那般柔和，开始变得凌厉。侍卫则握紧腰间的佩刀，神经紧绷地窥探着周围的气息。
宫女：让她出去来不及了，他就要来了。
侍卫：也罢。她看见了我们的样貌，解决完后，一并杀死。
碍于殿内藏有第三人，宫女与侍卫用唇语无声交流道。
“哗——”
衔青殿门被猛然打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殿门外，宽阔的肩背遮挡了大半正午的日光，阴影投在白玉观音像上，遮挡了映照在宫女和侍卫的脸上的光。
来人周围似乎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强大气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屏风后的蒋颜甚至用手捂着嘴，用力压低呼吸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