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的吹。

    两个男人交替着往坑里填土,他们可能是在种萝卜,可是月黑风高,他们可能是在种尸体。

    泥坑边上爬满乌黑的血块,渗在干燥的泥块里,土黄的泥块透着诡异的湿润度。

    能松动的泥越来越少,男人开始铲着干燥的泥块丢下去。

    “你乱叫什么”

    “我没叫”

    “胡说,你不是在喘气吗”

    “我没有!小心我拧掉你的嘴”

    “王八蛋还不是怪你!”

    坚硬的泥块顺着铲子凌空抛落,像无数的石头敲击在尸体上,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呼嘶呼嘶”

    “你干什么!妖魔鬼怪的”

    “不是我”

    冷风吹过。

    “呼嘶呼嘶”

    石块抖落在坑里,黄色的泥混着一个脑袋,两个眼睛透着乌黑的瞳色,我努力的清清嗓子,

    “我好饿啊”,含着沙哑恐怖的声音。

    “谁啊”(抖抖索索)

    “我啊”(穷胸极饿)

    ·········

    两个男人抛下铲子逃也似的跑了。

    完全没有考虑到把我挖出来。

    我躺在泥坑里,天上那块月大的像块饼,我对这里一无所知,包括刚才埋我的那两个男人,除了个头大,真有肌肉,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这种时候应该想想怎么把我挖起来吧混蛋。

    等我爬出去看我不先去洗澡,然后吃一大碗饭。

    用我漂亮的手

    没了

    长长的腿

    埋了

    ······

    我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抬头做不到,真的,抬头就是埋进土里。

    土坑挖的很深很深,旁边的颜色很绚丽,应该说是黑红黑红的,因为什么尸体都有。

    感觉背后面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最恶心的是我挪一下动一下。

    半活的人丢进这里也会死吧。

    我现在只想吃口饭,洗个澡,这里真的味道很浓,身体组织腐烂的味道,味道难闻的像垃圾场,分不清是黄色的泥还是乌黑的血。

    但肯定不是自己身上的···

    这里大概是片乱葬岗,因为地上开始有扭曲的(哔···)虫蠕动,坑壁上那截巨大的,将近腐烂的指节肯定也不是自己的。

    生存三法则,信息,人,物质条件。

    我是谁,不知道。

    我在哪,大概是个坑,或者爬满(哔···)虫的××岗。

    我要去哪,完全不知道······

    没有认识的人,如果地上的尸体也算的话。

    物质条件zero,阳光,水,食物,一样都没有,只能离开这里。

    然后赚钱,吃饭,赚钱,吃饭。

    我拒绝思考地上的(哔···)虫好不好吃的问题,除非我饿到晕厥。

    离开这里,我需要更多关于我自身和世界的信息。

    已经过了很久,连人活动的声音都没有,在这里等不到善良的农夫路过,我又饿又累,躺在坑里看月亮,诗人大概能吟诗作对,我只能等自己大腿风干。

    “好冷啊”,身体终于有点知觉,我像水泥一样的身体坐起来,湿黏的泥粘在身上,又冷又腥。

    想活动手臂却发现手臂发酸,手臂的衣服已经风干变硬。

    我窝在泥坑里用干燥的上臂摩擦湿黏的大腿,风干的袖子很难弯曲,裹上腿上的黏泥变得越来越厚重,我只能垂着手蹲在坑里,看着坑上方的那块月。

    (哔···)虫啊(哔···)虫,走开走开,看起来就是营养丰富的蛋白质。

    我的眼睛饿得像回光普照,闪着狼一样的光,敲碎手臂上风干的泥,弯曲的一片泥块盖住了(哔···)虫。

    “眼不见为净”

    我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臂。

    “不是死了吗”,两个男人商量着,“你不是说死了吗”。

    “不是你说的吗”

    “是死了啊”

    ·········

    “回去弄死她?”

    “好主意”

    妈妈说,一无所知的时候要先站起来。

    于是我站起来,又跌下去。

    我腿上的泥干透了像水泥一样,不要嘲笑我,谁打着石膏试试突然站起来。

    我敲掉腿上的泥块,抖了抖腿,双手攀着泥坑的边缘爬出坑底。

    真的手脚无力了,我就像一个刚破开泥的土焗鸡。

    今晚朗月无星,浩大的一片天,头上那块月完全没有方向感。

    这里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因为坟坑虽然多,但是完全没有祭祀品,还有很多被重新挖开的。

    估计我刚才那个就是占了别人的“宝地”。

    我走了两步就气喘吁吁,走在草地里脚踝还被搔的发痒。

    我祈求这些花草不是什么怪东西,因为自己真的很弱,没有大肌肉也没有大长腿。

    现在大概是一个人就可以把自己干倒。

    走了很久,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视线开始重叠,朦胧中听见人的声音。

    声音像条件反射一样,好像又重新感受一次被埋的感觉。

    “跑哪去了”

    “爬出来往那边跑了!”

    “快走快走,都快天亮了”

    模糊的光影和油灯。

    我行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体力已经快用完,后面那两个人大概会用铁锹把自己敲成肉酱。

    我不想死,这无边无际的荒野,我赤脚踩在尖叶上划破皮肤渗出血液。

    上帝,救世主,我死之前能不能先给我一百万,或者来个男人。

    我还没变成富婆,还没被英雄救美,我不能死。

    遥远的方向恍恍惚惚摇曳着一记背影,灯影飘摇如神降临,如生之灯塔一般闪耀在眼前。

    感谢上帝感谢主。

    我向上帝许愿,他赐给我一个救世主。

    “救我”,我拼死一口气拽住前面男人的胳膊。

    这记光影好像穿越时间与空间出现在我面前。

    我用尽全力抓住他的手,衣服上带着温温热热的体温。

    救世主转头,

    俯视我。

    上帝给我派了一个高大的救世主,他很高,下巴还挺好看......

    我唰的把手放开。

    废话,我满脸裹着黄泥和着血迹,散发墓地腐烂的味道,还抓着救世主的胳膊。

    我不要脸的吗。

    救世主悄然的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想救世主大概不喜欢和人民亲近。

    他自顾自的往前走,我只能跟在后面,那两个男人看见被人带走的我心虚的跑了。

    草地搔的我脚踝发痒,我真的很弱,因为救世主已经走了老远,我还在后方挪动。

    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一个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人会这么弱。

    也没有预想到双方的物理差距。

    一个腿长一个腿短。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英雄体会不到的平民的悲哀。

    他真是低估了弱者的实力。

    满身泥块的女人走一步喘三步,可谓叹为观止,连救世主也讶异的程度。

    我怎么也做不到亦步亦趋,像大难不死的英雄角色,精神百倍的展现十八般武艺。

    传说高贵的王子会在森林遇见柔弱待救的公主,王子抱着公主走出美丽的大森林,他们在华丽的宫殿交换世纪的一吻,最后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现在,坟墓堆里,男人看着女人赤脚踩着洒满月光的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女人最后滚下了山坡。

    速度很慢,很慢。

    救世主回过头的眼神忽明忽暗。

    我真的是个普通人,而且饿得发慌,双脚发软。

    从坡上滚下来的时候还被草尖割了脸,细小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我倒在坡底下准备开始休息。

    大概神也不想拯救尸体。

    能从尸体堆和(哔···)虫里爬出来已经是我的极限。

    救世主是一个很有涵养人,他拎着自己的小煤油灯从远远的地方走过来,坐下,仔细观察我的眼睛,隔开距离,尽量不碰到我的肢体。

    真是一个绅士(不)。

    尸体打算挺尸,我已经很累了。

    刚才就发现这里的东西好像格外的大,不是幻觉,连头上的月亮都大了两份。

    埋我的两个男人膘肥体壮,体格大的不像话,刚才坟地上的那些尸体,也同样是体格健壮。

    我猜刚才如果我不跑,今天他们就要把我敲成肉酱。

    我现在应该撒腿就跑的。

    因为我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是好人。

    有英雄三更半夜走在坟堆里,然后手拿一把鲜红的刀吗。

    就算他不是好人,也没有一上来就把我弄死。

    善恶一线间,己之善,彼之恶,怎么分清楚。

    我打量这个世界,救世主打量我。

    “怎么死的”,救世主问我。

    三更半夜看见一匹马乘着月色飞奔而来,我大概是吓死的。

    发现自己被埋在坑里的时候,胃液上涌,更多是饥饿。

    人一饿的时候连害怕都忘了。

    我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死。

    或者说,想死也很容易,一把砍刀一把铁锹就能把我弄死。

    “红色的血”,救世主很有兴趣的样子,他摸摸自己身上那把带血的刀。

    “呃那个”,我只是想拽拽他的袍子,刀剑开鞘,一瞬间破皮开肉。

    凶手拎着那把刀,酷毙了的,俯视我。

    我捧着自己开口的手臂,我打不过他。

    “咳咳咳”

    骤然撕裂的痛感,鲜红的血往外突突。

    我恨他,他甚至没有擦干净他那把刀。

    妈妈没有教你礼貌卫生,扎过别人的刀不要用来扎别人吗。

    这样会有交叉感染的。

    可是他似乎对血很有兴趣,莫非这个世界对血有什么执着。

    他有点懊悔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切得不够美。

    我突然清醒,看着他。

    显然我没有什么读心的能力,只能看见他两个鼻孔。

    他握着杀人凶器,脑袋贴下来看着我的眼睛,眼睛闪动着想说点什么。

    我竟然能感受到他睫毛的扇动。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静夜无声,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律动。

    我微弱的发声······

    “呃,那个,我困了”

    “......”

    “你累了吗”

    “没有”

    他默默起身,擦着他的刀,背影有点寂寥。

    我猜他还想扎我。

    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小白鼠。

    几块钱,怎么死的,切死的还是吊死的,有没有死的价值。

    他打量着我往外冒的血,像是提醒一样,眼睛炯炯有神。

    “你想活吗”

    他静待我的反应。

    大量失血的我开始犯困,我死死盯着他,想,想到哭了。

    他看着我的脸。

    手起刀落,救世主一刀扎在我心脏里。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些人没有善恶的观念。

    汩汩的血渗透泥屑粘在外翻的皮上,我疼的拽住地上的草,大口吸着气。

    纵然他切的很好,肉皮分离,刀刀见肉。

    我忘了救世主救世之后是一个屠夫,创造人类又毁灭人类。

    而屠夫下手的时候根本不会问猪仔会不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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