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执傻傻地楞在原地,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欧阳桢,她除了他的姓名,知道欧阳家经商富可敌国外,对他一无所知。

    说来也是缘分,两人明明对彼此都是一知半解,却有种相熟已久的熟稔和信任,许是日常相处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对世道的愤懑和不甘,颇有几分心心相惜的知己的感觉。

    和他初遇,对他的好感是始于颜值,清隽的面庞下是饱读诗书的才华横溢,相处下惊喜于他的温柔和周到,又多次得以于他的援手,更为难得的是,于这世道,对女子不易困境的感同身受和怜贫惜弱。

    若不是不经意间发现了他的秘密,她真的曾有那么瞬间,觉得在这个满是压迫和不公的时代,与他携手相伴,一同度过此生,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有过失落和遗憾,可内心对世间女子的悲悯终被理解,她的内心不再是一片荒芜。

    “那就拜托这位大人帮我打听打听我的卖身契何时能销契。”颜执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一礼。

    “好说,好说。”欧阳桢以折扇为柄轻轻扶起颜执,端是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

    自打知道他的秘密后,再看他故作翩翩君子的样子,颜执就忍不住发笑。

    虽不明白颜执何故突然发笑,欧阳桢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她是为着卖身契一事有了着落而心中欢喜。

    他从怀中拿出颜执先前给的配方,归还给颜执,看她面露不解,他淡然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本可以拿着我给你的赎身银钱跑路,不必回来寻我,可你既回来了,我自是相信你的,更何况,是你说的,人与人之间最为重要的莫过于信任二字。”

    颜执从他手中接过那张薄纸,做出一副小女儿家低头擦拭眼泪的姿态,拉着他的衣袖,感激道:“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不如我以身相许吧!”

    欧阳桢被她的话一惊,吓到连忙甩开衣袖,离她两米远。

    见她在原地放声大笑,才知道自己是被她捉弄了。

    他气愤地铺开一张白纸,提笔在上头奋笔疾书起来,头也不抬地说道:“赎身银我可不是白白送你的,等你新开的铺子挣钱了,第一时间就要还我,而后我们再谈五五分利的事,这些我都会一一写下来,白纸黑字,不容反悔。”

    这下颜执笑不出来,凑到他身旁仔细研读他写的条款。

    他的字迹柔中带刚,颜执虽不懂书法,但是审美一向不错,自觉地他的字体飘逸洒脱却有自由章法,又见他各种律法条款随手拈来,不由惊叹:

    “你这般的好文采,参加科举还不得高中状元。”

    话音刚落,却见欧阳桢停下手中动作,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无语道:“会试早已放榜,不日将举行殿试,你居然没有耳闻?”

    颜执没理会他话中的不解,只专注于他所说的放榜一事,连忙问道:“所以你参加会试了吗?可有上榜?”

    “上了。”

    欧阳桢只淡淡答道,仿佛金榜题名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的小事,无论颜执再问他各中细节,亦或者排名几何,他都不再说话。

    将手中契约书写好后,他径直按了手印,而后便悠悠然喝起了茶,任凭一旁的颜执拧着眉头苦心专研。

    待颜执也签字画押后,欧阳桢便不客气地指使她为开店做准备,还一一为她请点她需要做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需寻一处住所,此处需离未来开店处不远,然后是选店铺所在位置,盘铺子,贴告示,招工,还需寻得木匠装点铺子,而后她便可以开始采购材料准备制作胭脂水粉。

    颜执两眼一黑,这一连串的活计下来,少说不得一个月才能开张,这一个月她便只能靠积蓄过活,让本就不富裕的钱包雪上加霜。

    见她哭丧着脸,欧阳桢心情大好,摇着折扇大发慈悲道:“欧阳家别的不多,就是铺子多,我在胭脂巷还有一处铺面,那处铺子连着后院,前可作营生,后可日常起居,最时候你这种白手起家,囊中羞涩的掌柜了。”

    颜执大喜,全然不在意他话中的调侃之意,拉着他便往胭脂巷去了。

    胭脂巷顾名思义,这条街上全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铺子,颜执从前也常来光顾。

    这里虽然不是世族贵家小姐回来关顾之地,但胭脂水粉向来是小康之家才能舍得给女儿买的物品,本就非一般家庭所能承担的,是以来往的小姐也算出手阔绰,这里又聚集众多店铺,品种繁多,往往是时兴妆面的起源处,这里的胭脂水粉也算的上上乘。

    欧阳桢给颜执找到铺面位于巷口三角区,算的上是最好的地段,想必租金并不便宜,前边的铺子和后院都算的上干净,上家店主也是做得胭脂水粉生意,留下来的柜子家具也大多能用。

    “怎么样?还不错吧?”欧阳桢面带得意之色,领着颜执四处查看,眼看着她越看越欣喜,他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凉水。

    “这铺子地段极好,本来早就定好了下家,签约前被我拦下了,就是为了你准备的,我也不多要你的,就按给上个买主的价格租给你,每月五两,如何?”

    “多少?”颜执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五两纹银?”

    欧阳桢摇着扇子,丝毫没有狮子大张口的愧疚,靠着墙壁,一副懒散无赖的模样,毫不在意道:“怎么?难道你连每个月五两的银子都没有自信能挣回?”

    明明知道这是激将法,可偏偏她还真就吃这一套,颜执咬牙切齿地回他:“成交。”

    欧阳桢很是得意,摇摇扇子以示告辞,便留下颜执自行收拾。

    胭脂巷离茶楼不远,方才两人一路步行而来,一来是熟悉位置和环境,二来也是观察着附近的人流。

    能在这条街流连的大多是打扮姣好的闺中小姐,三五成群的手帕交,一同嬉笑欢闹,互相给对方试色,笑声清脆悦耳。

    或者是三四十岁的贵妇人,带着女儿一同上街采买,或许是有母亲在一旁付钱,没有了囊中羞涩的窘迫,像个飞入花丛的蝴蝶般左顾右盼,流连忘返,肆意采买。

    欧阳桢神情冷漠地从这些叽叽咋咋欢声笑语的小娘子中走过,他容貌出众,即使冷脸不苟言笑,也引得许多小娘子频频回头,窃窃私语起来。

    还未步行至茶楼,便见家中小厮满脸焦急地向他跑来,对他小声耳语了一番,欧阳桢面色一沉,看向在街角等候的马车,正欲开口拒绝,看见小厮乞求的神情,心中不免一叹。

    算了,那人向来霸道,说一不二的性子,连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听从,又何必为难这些无辜的家仆。

    便抬脚随小厮往一旁等候的马车去了。

    马车中端坐着一人,那人衣着华贵,容貌昳丽,手执文书眉头微皱,听见声响抬眼看来,眸中满是威压,直直地盯着来人,端是一副上位者的不容拒绝姿态。

    “去哪里了?”

    欧阳桢在马车中坐定,又整理好自己的衣袍,确定没有褶皱堆积,才不疾不徐回道:“书看久了,有些乏了,就随便走走逛逛。”

    那人将手中书随手扔到一旁,拿着折扇在手心敲了敲,目光炯炯,含笑问道:“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倒是个贪心又朝三暮四的,看书不够还要看佳人,想必随佳人逛完街,心情尚好,才有空见我一面吧?”

    欧阳桢面露不愉,语气颇为不善:“太子殿下,我和那姑娘不过萍水相逢,拢共不过见了两三回,殿下又何必心有不满,以至于要找人盯梢?”

    萧拓看他那总是平淡无波,拒人千里的白皙脸庞因为怒意,而泛起淡淡的血色。微微眯着眸,打量着他,见他负气别过脸,又以折扇为柄将他的脸庞转过来。

    “生气了?”

    “是为我发现那姑娘而恼羞成怒,还是因为我派人盯着你?”

    欧阳桢闭了闭眼,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太子殿下,请您既不要再派人打扰那位姑娘,也不要再派人监视我。”

    萧拓收回手,面露不满,还有几分委屈:“要求这么多,我做不到,你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你!”欧阳桢怒极,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就是故意逗自己生气,自己越是生气动怒,反倒遂了他的意,是以他又恢复了那副淡然冷漠的样子。

    “太子殿下想如何都好,我不过区区一介白衣,如何敢做殿下的主。”

    “唔,”萧拓摸着下巴,嘴角扬起,“我允许你做我的主。”

    “再说,你都通过会试金榜题名了,又岂会是白衣。”说道此处,萧拓似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面色阴沉了下来。

    欧阳桢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特别是对他,更为了解,一眼便知他是想到那日放榜时,自己被榜下捉婿一事,而心有不悦。

    榜下捉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且不说他名列前茅,那些人见他容貌出众,想必至少是个探花郎,都纷纷朝他捉来,现场一时十分混乱,偏巧萧拓路过,被他瞧见,虽然得他出手相助,才得以脱身,但那些对他拉拉扯扯的人,事后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教训。

    未免他心情不善又有人要倒霉,他便主动引开了话题。

    “殿下今日寻我,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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