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衙门前的衙役接过她手中递上的一纸状书,眯着眼自下而上将她打量了一番。撂下一句“等着吧”,便关了门,留颜执一人在衙门外等候。

    日上三竿,夏季日头炎热,颜执躲着日头蹲在门前两个石狮子的阴影下,百无聊赖地数着搬家的小蚂蚁,远远瞧着个小孩子。

    在远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白循嗤笑一声:“自讨苦吃。”

    他撂下帘子,理了理衣袖,对一旁候着的管从问道:“都安排好了?”

    “是,几处都打点好了,这次定如大人所愿。”

    白循向后一靠,局已设下,现在只待那人入局即可,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摆摆手,示意管从离开。

    颜执在门口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腿都蹲麻了,大门才缓缓又被打开,她连忙迎上去问道:“这位大哥,请问结果如何?”

    那衙役将颜执递的状书随手一扔,那张纸便当着颜执的面轻飘飘地落下。

    衙役也不看她神情如何,目视前方,居高临下道:“主薄大人说了,你这状子他接不了,要人证没人证,要物证没物证,连原告都没有,更何况......”

    说道此处,他终于掀开眼皮撇了她一样,“更何况,虽说空穴来凤,可也不见得就是谣言,你又如何能自证清白?”

    颜执闻言气的火冒三丈:“事实如何,难道不是府衙应该去查的吗?怎么可以因为不知道就拒绝我的状书?”

    那衙役显然见多了颜执这般不是能轻易打发的,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话你对我说没用,我只是个传话的。”

    说罢,便不顾颜执的阻拦将大门一关。

    颜执气愤地拍门:“开门!我还没说完呢?你既然做不了主,就让你们主薄出来和我对峙,这状书怎么接不了了,开门.......”

    无论颜执在门口如何又闹又叫,那门始终紧闭,摆明了要做缩头乌龟。

    她气的浑身发抖,可也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

    她回到颜坊,简单吃了些午饭,才开门迎客。

    上午因她要去衙门,便给玲玉和彩凤放了半天假,总归如今颜坊谣言缠身,也没有客人,闭门半天也碍不着什么。

    午后,玲玉和彩凤来了,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沉默寡言的,也没有平时积极活跃了,颜执一开始以为是她们俩拌嘴了,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她看见彩凤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连忙拉着她仔细查看。

    彩凤扭着脸不让她瞧,颜执眼尖,一眼看出那是被人掌掴以后留下的红肿,她眉头拧起:“谁干的?”

    彩凤目光闪躲,毫不在意道:“我出门前多擦了些胭脂,下手重了。”

    颜执知道她一向要强,又是个有主意的,便问一旁的玲玉:“玲玉,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玲玉拧着衣角,抬眼看看颜执,又看看彩凤,刚要张口,却先哭了出来,她一边哭着,一边说道:“是,是她爹。”

    彩凤轻喝一声:“玲玉,你别说话。”

    颜执拦住她,轻抚玲玉的后背,帮她顺气,引着她慢慢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彩凤她爹听了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不让彩凤来颜坊了,说是,”她悄悄看了眼彩凤的神色,见她扭头,却没有打断她,才继续道:“说会坏了她的名声,到时候嫁不出去了。”

    彩凤冷哼一声:“他只想着等我一及笄就把我卖个好价钱,反正我也不想嫁人,这名声坏了更好。”

    颜执轻叹了口气,又问道玲玉:“那你家里又说什么吗?他们还愿意让你来我这里帮忙吗?”

    说到自己身上,玲玉却出奇地冷静和漠然:“无所谓,他们的心思都在弟弟身上,只要我能往回拿钱,他们才不关系我在外面做什么。”

    颜执彻底哑然,她将两个小姑娘揽到自己怀里,用一种遮风避雨的姿势将她们护在怀里。

    可现实是,她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何况旁人,她的心中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如今欧阳桢被困家中,她固然可以给他写信,向他求助,可他即将参加殿试,她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叨扰他。

    可除了他,她在这世间孑然一身,更无人可以求助。

    颜执瞧着反正店里也没生意,两个小姑娘情绪低落,随早早给她们放了假,让她俩玩去了,两人不过十二三岁,还带着孩子爱玩的天性,心情一下好了起来,看的颜执也不由得莞尔。

    傍晚时分,信差送来两封信。

    一封是听夏寄来的,开店前她很是担心,后来收到颜执的寄信,告诉她店里生意红火,让她安心,这封信便是她的回信。

    开头先是恭喜她心愿成真,颜执此时看她的贺喜,心中五味杂陈,不过短短几日,店里的生意便天翻地覆,但她也不打算告诉她店里的现状,只会让她徒增烦忧。

    听夏简单地交代了自己近来的现状,自从她开始服侍小姐后,念春对她也客气了许多,连带着地下的小丫头也不敢再轻易捉弄嘲讽她,如今她的日子比从前好过不少。

    至少,听夏过的不错,这其中还有自己的功劳,颜执心中稍敢安慰。

    最后她还写道,金锁儿不知怎的居然和二爷有了收尾,如今不仅东窗事发,她还怀了身孕,老太太气急了,扬言要打死她,府中近来很是鸡飞狗跳,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看到金锁儿自食其果,她心中有些感慨,不由想起初入府时,甜美天真的她,那般讨喜,如今却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

    可她如今自身难保,既无心也无力,想来白循好几日没来过,也有这件事的缘故。

    第二封信是从槐县寄来的,信中的字迹她一眼便能认出,是池野的字,虽然努力克制想写得端方周正,却在收笔处露了马脚,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面上是乖巧听话的好弟弟,眼神却透着股阴暗,露出心中努力影藏的肮脏与黑暗。

    池野的字,内容却是唐氏的口吻,父亲病情加重,需要更多的药钱,结尾处还有四个字“盼望归家”。

    这倒不像唐氏会说的话,更像池野自作主张。

    虽然她对颜山的父女情分淡了,但是毕竟自己对他是有赡养义务的,若是以往,她大抵是托人寄些银钱回去。

    但不知是信结尾的“盼望归家”让她心中有了些许触动,还是连日无人可倾诉,无人在乎的荒芜感几乎将她淹没,她竟有些想回槐县,看看那些在这个世界上,和自己有仅有关联的人。

    更重要的是,颜坊此时的情景,闭店几日,避避风头,或许人们渐渐淡忘了谣言,反倒更好。

    总归也没有生意,也算给彩凤玲玉放放假,缓解她们和家中的关系,至于个别想买又不敢上店里买的主顾,交代两人偶尔送送货也能解决。

    次日,天阴沉沉的,似有大雨要来临,若不是昨日已约好马车,颜执今日倒不想出门了。

    好在车夫许氏也担心大雨将至,一路飞驰,不过下午时分,两人便到了槐县,还赶在大雨降落之前。

    颜执给车夫结完账,看着天边黑云压城,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坠坠地发慌。

    她摇了摇脑袋,心里安慰自己最近压力过大,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的感觉,稳了稳心神,她快步向家中走去。

    这次院门并没有上锁,颜执很轻易地推开了大门,唐氏母子都在院中,正在收拾柴火,以免一会的大雨将它淋湿。

    两人听见推门声,向门口看去,脸上除了惊讶以外,居然都有些不自然。

    颜执心中也没有多想,以为他们信中只是管她要药钱,没想到她回突然归家,所以有些尴尬,并没有放在心上。

    几人简单客套问候后,颜执便进了里屋看了看颜山,屋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只是门窗紧锁,屋里的药味闷的人几近昏厥。

    屋里没有电灯,很是昏暗。颜山的被褥和衣裳都是整洁干净的,面上也没有残留的药汁和饭粒,一看便是得到了良好的照顾,但是他的两颊凹陷,脸色黑黄,先让比她上次回家的情况还要糟糕,甚至没法醒来和她说两句话。

    她心中有些闷闷的,许是受到这个大雨将至时沉闷的天气影响,她虽然对他没有什么不舍,但还是不愿看他这样病魔缠身的样子。

    颜执回到院里,唐氏迎了上来。

    “这是我目前所有的积蓄了,你看够不够。”颜执从行囊中掏出全幅身家,只留了一些回城的盘缠,还有足够支撑颜坊一个月经营的钱。

    唐氏掂量着手中的荷包,面上满是笑意,乐呵道:“够了够了,够请个好大夫,抓些草药了,你今天要搁家里住吧,回来的突然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先去给你做饭晚。”

    说罢,也不等颜执回应,她便唤了池野去厨房,颜执也不在意,回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下行李。

    她不知道的是,彼时的厨房里,池野正和唐氏低声争执着。

    “我警告你小子别犯浑,照我说的去做,那人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起的。”

    唐氏的眼里满是颜执从未见过的狠辣,用指尖戳着池野的脑袋。

    池野不满地躲过,发狠道:“总归只有你在乎那老头子,你俩情比金坚,关我和姐姐什么事,大不了让他病死,我们都松快些。”

    唐氏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眼睛满是鲜红:“我警告你,他可不是你爹,你敢动他一根手指,我打断你的腿。”

    她随手将池野甩开,嘲讽他:“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对颜执那点心思,你也不想想,阿山要是没了,她凭什么还要回这个家,凭她对你有感情?还是凭你对她上不了台面的那点心思?”

    “我说这话也是为你好,阿山一直活着,她才和你有那么点联系,要是阿山没了,你看她会不会多看你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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