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及九年,白斩军从北无出发逼近成国边界,俊国率先毁掉这十年平息之约。在这八年间,俊国强忍败兵之辱,携将士们调整状态,准备在这次战役中一举击溃成国。
“报!俊国白斩军偷袭我国南新,我军死伤惨重,北行已派兵支援。”
“什么?”陈迹听见此消息时紧皱着眉头,咬牙道,“好你个吴均,竟不受十年之约。周携!朕命你携关甲军速速赶往南新支援,杀他个片甲不留!”
周携上前,双手抱拳跪地。
眼神愈发锐利,他压声道:“末将,领命!”
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了京城,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正在街上闲逛的二人听见了此消息当是异常的高兴。
“诶,你听说没?俊国真不是人啊,竟然偷袭我国边界!”
“是啊是啊,不过周将军明日带队出征,定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这……周将军也不一定有他父亲那般骁勇善战吧。”
街道小贩们闲聊着,恰被路过的许随生听去,她抓着身旁人的手镇定自若地走去,在货品中随意挑选着。
她拿起一根珠钗不停转换角度欣赏着,接着随口问道:“你们说的周将军可是镇国将军周晋之子周携?”
“是啊,若是这镇国将军尚在人世,此战必胜呀!”
这句话属实不假,人人敬仰的镇国将军百战百胜,不仅武艺高强善于布局战略,对待百姓也是极为客气,是这世上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可惜他在救一女子时被歹人所偷袭,当场丧命。
此事成为了众人心中难以言明的悲痛,他曾护卫一方百姓平安,用自己毕生功力换取江山太平。可如今,那奸人贼国竟又来偷袭,镇国将军无法再出战保家卫国,迎刃而上的却是他的儿子,这是天意吗?
那根珠钗被许随生捏出了汗,她就那样紧紧捏着,站在那里发了神。
身旁的人小心戳了戳她,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发神的那刻,她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脑海里浮现出了他们所提及的人的模样。那时她不过刚开始记事,就在街道上见到了那意气风发的将军,将军在马背上听百姓的欢呼与赞赏,脸上难掩笑容。
原来敬仰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我也想像他一般为民而战,为国而战,受民夸耀。她那时想着。
“老板,帮我把这支珠钗包起来吧。”
有的说,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争,有的说败兵之国不足为惧……
有谁知晓如今俊国的实力是否还如当年一般?
一路上,秋鸣都在打趣着许随生,只见许随生的脸越来越红润,她假意怒道:“秋鸣!”
秋鸣抱着装了珠钗的盒子,轻轻向许随生的肩膀撞去。
“哎呀,某人就不想见见那有着同样血液的人的模样吗?”
忽地,许随生低下头,有些黯淡。她走着,不一会儿她说道:“见了又怎样,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原来是秋鸣将手伸至她眼前,摆出食指摇一摇,嘟囔道:“既不是同一人,亦不会对其有同一种情感,却也难说那人不会给出同样的感觉。”
这句话让她陷入了思考,若是想见见当年的人,如今大概只能在他亲近之人身上拼凑出他的模样。
“你倒是会说,回府收拾明日的东西吧。”
将军府邸。
“主人,东西已收拾妥当。”平天说道。
安天从大门外着急忙慌地赶来,气喘吁吁道:“主人,成阳公主在府外硬闯!”
周携抬眸看了一眼,不停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先是叹了口气,而后不急不慢地说:“请公主。”
一步一摇曳,腰上挂着的两串玉佩撞得叮当响,还未见她的面貌就已听见她的声音,步子越迈越快,直到接近心中所念之人她才放慢脚步,莞尔一笑。
“见过成阳公主。”
成阳公主连忙伸手扶他,有些怪罪道:“阿朝,这里又没有旁人。”她的手指在周携的手背上摩擦着,眼神暧昧起来,似乎下一秒,她就要吃下他。
周携僵在那里,丝毫不顾成阳公主的态度,那头也是越来越低,尽显自己卑微,她无可奈何,只好下令:“周将军免礼。”
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站在他面前,他却连眼都不抬,倒是显得有些不解风情。
“公主亲临末将府邸不知有何事指教?”
她从腰上摘下一串玉佩递给周携,俏声对他说:“阿朝,本公主听闻此战凶险万分,特意为你求来此玉佩,可保平安的!你一定要好好带在身上,且莫辜负了本公主的一片心意。”她再一次靠近,那双手拂过周携的胸口慢慢至腰间,东西戴好后又抢过周携手中的茶杯自己饮了起来。
周携并不想跟眼前的女子过多周旋,又奈何她步步逼近,这么多年的死缠烂打,任凭谁也无法接受。
他心里只是想着,早知她会来,就给自己安排些事情出门去了。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末将收了您的东西却无回礼,实在是不合礼数,所以还请公主莫要难为末将。”他毫不给公主面子,直接将玉佩摘了下来,又递给公主。
谁知,成阳公主一把挽住他的手,想要靠在他的肩上,“你可以皇兄说,想要娶本公主!本公主呢只想要这个回礼。”还没等她靠上,周携就已经挣脱开来,“阿朝!本公主不管,你这次若是平安归来,本公主定要让你做驸马!”
说罢她接过玉佩将其小心地放在茶桌上,甩了甩衣袖‘哼’了一声离开了,走到门槛处,她半侧头皱着眉头道:“这个驸马你做定了,除非你死。”
周携才不理会她,高声一句:“恭送成阳公主。”
城阳公主走后,平天安天一进来就瞧见周携翘着腿躺在座上,而旁边茶台上放着一串玉佩。
不用想就知道成阳公主又来送东西了。
安天边倒茶边问:“主人,这东西……”
“送回去。”
“这成阳公主对主人是真喜欢呀!一两次也就算了,可她这可坚持了两三年了,毅力非旁人可比啊!”
平天听他说完赶忙踢了他一脚,踢完还不忘拍拍自己的鞋。
安天一脸茫然,趁着倒茶的功夫转头跟他打谜语。他的表情好似再说“我又说错话了?”
瞧见安天这副摸样,平天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开口说道:“主人,我们明日便要出发,不如我跟安天现在就去一趟公主府?”
周携并没有说话,他放下了茶杯朝着平天挥挥手。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真叫人头疼。
周携身子微微后仰,下意识“啧”了一声。
平天听见声响停下脚步,转身:“主人。”
他指了指那茶杯,冷声道:“把这套茶具扔了吧。”
平天犹豫片刻,还是照做了。
他们出府以后,直直奔着公主府去,这一路上安天不免被平天开口教训。
“主人对成阳公主一直无情,你又何必提起,惹得主人心烦?今日主人都将他最爱的那套茶具扔了,足以见得主人的心意了。”
安天见这架势只好推推他,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好啦兄长,我这回是真知道了!不过……公主今日怕是又偷跑出来的吧。”
“公主及笄礼已过,圣上已准她立府。今日应当是在公主府上的。”
“哇,兄长好生厉害,什么都知晓。”平天走到他前面,还似孩童般肆无忌惮地表达着对兄长的崇拜,安天听到这也是无奈地摇摇头,用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好似还未长大。”
玉佩送还给公主后,她气得在府内砸了好多东西,旁人拦都拦不住,直到她最亲近的丫鬟西雅开口:“公主!你莫要与周将军置气了,我猜想呀将军大约是觉得这玉佩太贵重,他还没做好准备,而且啊在战场上总有个不小心,万一这玉佩遗落了,将军定是万分伤心的。
“不如,咱们等将军平安归来了,再送他当贺礼?”
听到这,公主才稍稍平复下来:“行吧,反正阿朝迟早会是本公主的人。”
成阳公主回房后,丫鬟们才松口气,嘴里不免抱怨道:“这东西经得起几次砸。”
可这次可不巧,恰恰被西雅听见。
她二话不说,上去重重扇了一下那丫鬟的脸。而后揪着她的耳朵,张嘴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背后嚼主子舌根!”那丫鬟的耳朵渐渐出了血,西雅这才注意到她耳上的珥,“好啊你,下贱的人也配戴珥了?!给我取了,取了!”
西雅在取那丫鬟的珥时也没个轻重,不小心划破了她的耳朵。
只听一声尖叫,那丫鬟倒在地上蜷缩着捂着耳朵。
吵得成阳公主紧皱着眉头,推开门喊道:“吵什么?这种下贱胚子把嘴打烂,发卖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乱说话。
这天夜晚早早地来了,不知是从哪里飘出来的烟,迷了人眼,有人在外行走着,却瞧不清前方的路。她伸出手在迷茫的前路抓呀抓,却什么也抓不住。她挠花了自己的脸,看着身上被撕破的衣裳开始大笑。
一步一颠倒,她好似疯了,身子直不起来,不停在大街上喊着:“我是清白女子,被发卖到楼子里,那群人凌辱了我!啊不,我是下贱胚子,我是下贱胚子!”
她撞死在街上了,在那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皇上收到消息当夜便召成阳公主入宫痛骂了一通,第二日便要出征,前一日闹出此等事,扰得人心不安。
可成阳公主并不在意,不过是死一个丫鬟,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迹大怒,罚她在宫内禁足一个月。
“你若再是如此将人命视为草芥,朕便废了你这公主之位!你自己掂量清楚,莫要再做毁我皇家名誉之事。”
成阳公主当即落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谁也没想到一个丫鬟竟然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波。她不再如白日那般嚣张,如今看来却是一只野猫。
面对自己的主人会乖巧的摇尾巴,而当它面对其他人时,则会漏出那尖嘴獠牙的一面。
“皇兄,成阳不会在这样了。”
回到宫殿后,成阳公主拔下头上的珠钗,肆意丢撒在地上,就这样赤着脚在宫殿内走啊走。
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最好展现疯狂。
不一会儿,殿门被推开。
“来了,给本公主倒酒。”
只见一娇俏男子脱去了身上的仆装,端着酒杯走向成阳公主:“公主,小的喂您。”
一夜过后,那丫鬟死去的消息被掩盖,除了那几位,其余人一概不知。
出兵之时,将士们的家人皆来送行,徐府大小姐带着一群人来瞧她爱慕之人,唯有许府之女来意不纯。
皇上登上城楼,许随生便小跑至城墙下。
一旁的侍卫因一时的疏忽放她进入,说什么都要将她拖走。
谁料她当场喊道:“陛下!民女许府之女许随生,特请命与将士们一同出征前往南新!”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有的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目光纷纷投向城墙下那看似弱小的女子。
那句话又一次冲进众人耳里,而这次仿佛更有力量、更加坚定。而后她一言不发跪在城墙下,高高束起的头发随风飘起,那根木簪子十分别致。
徐家大小姐徐颖开口道:“这可是打仗,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去参与一回的?
“就你,能行吗?莫不是要去拖将士们的后腿?”
许随生倒也淡定,缓缓偏头盯着徐颖,声音里隐藏不住嫌弃之意。
“我能行与否,何须向你证明?我若能行,万千将士将与我一同平安归家,我若不能行,那这条命便赔在这场战役中。你问我能行吗,那我且问与你何干?
“你莫要在这里撒泼,不如与我一同向皇上请命?”
说罢,她不屑地笑了。
“你!”徐颖顿时哑口无言,恼怒着在原地直跺脚。
这个徐颖也就嘴上功夫还过得去,要真让她出征,那不就是让她丧命吗?
许随生,你好狠的心!她心里暗暗想着。
陈迹大笑道:“好!我成国竟也有如此豪气的女子,可这打仗不是玩笑,且不论你是否有本事在战场上厮杀拼搏,就问你父母可知此事?”
她知道,证明自己最好的办法从不是说,而是去做。
“秋鸣,取马!”
秋鸣重重在马背上拍下一掌,马儿疾驰而来,许随生大步跑上前抓住马鞍,一举飞跨上马背。
同时,秋鸣在一旁拉弓,一瞬间三箭射向她,她丝毫不慌。
从马旁取下箭,朝着那三箭射去。那三箭不再朝她而来,而是拐了个弯朝地面飞去。
她停住了马,再次郑重说道:“陛下,民女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若因我女子的身份而认为我柔弱不堪,实是不公。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为国效力之心,定是欣慰的。”
“好,朕允了!”
许随生从马背上跳下来,激动不已。
“谢陛下。”
她朝一旁看去,一女子掀开幂篱正欣慰地向她点头。
而人群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他虽笑着,却眼含泪水。
“众将士听令,俊国毁约在先,杀我成国子民,妄图扰乱我国安宁,这一仗必要他们血债血偿,我国将士平安归来!”
“是!血债血偿!平安归来!”这时,周围都响彻着这句话。
陈迹左手持弓右手握箭,朝着周携射去。这是成国出征前的必经流程,若是带队将军挡住了,这意味着此战必胜,若是没挡住,那带队将军则无命享受胜利之乐。
周携拔剑而挥,高喊:“此战必胜!”
皇上发令:“出发!”
路上,许随生骑在马上好奇地四处张望,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鸟儿不再鸣叫,马儿的脚步也慢慢停下。
她心想着:若是独自一人快马加鞭的话,不出三日便能到达,照着速度,怕不是要走好几日才能到?
一旁有人喊道:“前方便是驿站,请各位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赶路。切记注意身边的一切动静,保证自己与兄弟们的安全。”
“是!”
许随生带着秋鸣将马儿安置在马厢里,便去房里休息了。
这一路真是疲惫,吃了些店小二送来的东西就躺下了。
才刚入睡不久,秋鸣便听见房外有人争执。
她悄悄将房门拉开,透过一只眼去瞧。房外有男子正抓着女子的头发在地上拖着,只见那女子面露痛苦,不停大喊着:“你个疯子,松开我!”她挣扎着,可那男子却越来越享受。
那是怎样的侮辱?
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却无一人出手相救。
“夫人,你就乖乖的不行吗?从了我,我又不是不能……”
他话还未说完,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那女子吓得尖叫起来,秋鸣赶忙上前抱住她,轻抚她的背脊安慰着。
许随生站在秋鸣身后双手抱胸,一脸不屑地盯着倒下去的男子。原来,是她帮助了那女子。
“戏已经结束了,还在瞧些什么?”许随生对着那些看戏的人说道。
这时,有人开口控诉道:“你这女子如此多管闲事,那男子明明称她为夫人,说明这就是家事嘛!”
她可不惯着那人,抓住栏杆翻上了三楼,以高位对他:“你是蠢吗?还是说你与那恶夫是一伙的?众人可以再回想一下那男子说的话‘从了我’这像不像那些强抢民女的人说的话!就算他二人真是夫妻,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侮辱自己的夫人,我瞧见实在是觉得这人可悲。
“男子在外赚钱,回家就可以对自己的糟糠妻打骂吗?男子在外沾花惹草却能被冠上传宗接代的美名,女子在家恪守本分却成为了众人眼中什么都不做的废人。
“你若是不敢管,就莫要在那里做个长舌夫。什么叫多管闲事?我只知道女子应当帮助女子,在这世道,你们男子占去了多数道理,却不允许我们女子抢回一些,总是将大义挂在嘴边,就是这样的吗?”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好似都已倒戈至她这边。
她也不再理会,随意喊了个店小二将那躺在地上的人带走,自己则回到二楼带着那女子进屋疗伤,她们二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一进屋,那女子便跪下。
吓得许随生二人愣了一秒,才去扶她。
那女子也是倔强得很,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直管她们叫“恩人”。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妾愿意当牛做马回报恩人,请恩人给妾这个机会。”
许随生与秋鸣两人对视重重点头,随后那女子就被她们二人架去了床上。
“我可不要这样的回报,”她给那女子点涂着药膏,有一下没一下的笑着,“我身边的丫头多的是,不缺你一个。”
“妾叫怀夕,父母早亡,孤身一人在外飘荡。若是恩人不嫌弃妾,便收了妾吧。”怀夕抹着泪同许随生说道。
许随生听到这,眼睛也渐渐湿润了。
她突然一顿,招手让秋鸣过来。
“秋鸣,你去给怀夕那些吃的吧。顺便自己也备些,明日赶路饿了吃。”
秋鸣笑笑,行了个礼便出门去了。
“怀夕,我们是参与出征的,这不是玩笑。若是平日遇见了你,我定能将你带走,可是如今不同,我给你些盘缠吃食,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她握着怀夕的手,语重心长道。
怀夕跪在她面前反握住她的手,不知何处吹起了笛子,笛声悠扬,无一丝悲意,倒是应景。
“恩人,你今日所说的那番话,妾从未听过,但感触颇深。如若没有恩人,妾早已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从前,妾没有想去的地方,只知道要有钱才能活得长久。如今听了恩人的这番话,才知道,女子应当自强自立才能活得恣意潇洒。
“妾这前半生过的太过平庸,后半生想闯闯,还请恩人成全!”
这一番话当真是打动了许随生,随着开门声响起,秋鸣端着吃食进来。
她赶紧走上前将怀夕扶起,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我家娘子啊从不把丫鬟们当下人看待,你若是真想跟着她,就拿出你原本的样子来。”
许随生无奈地摇摇头,又不禁问道:“秋鸣可是说我坏话了?”
那怀夕倒也是耿直,连连招手。
许随生想逗逗她都没法。
“没有,恩人这么好,哪有坏话可说。”
“报!俊国白斩军偷袭我国南新,我军死伤惨重,北行已派兵支援。”
“什么?”陈迹听见此消息时紧皱着眉头,咬牙道,“好你个吴均,竟不受十年之约。周携!朕命你携关甲军速速赶往南新支援,杀他个片甲不留!”
周携上前,双手抱拳跪地。
眼神愈发锐利,他压声道:“末将,领命!”
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了京城,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正在街上闲逛的二人听见了此消息当是异常的高兴。
“诶,你听说没?俊国真不是人啊,竟然偷袭我国边界!”
“是啊是啊,不过周将军明日带队出征,定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这……周将军也不一定有他父亲那般骁勇善战吧。”
街道小贩们闲聊着,恰被路过的许随生听去,她抓着身旁人的手镇定自若地走去,在货品中随意挑选着。
她拿起一根珠钗不停转换角度欣赏着,接着随口问道:“你们说的周将军可是镇国将军周晋之子周携?”
“是啊,若是这镇国将军尚在人世,此战必胜呀!”
这句话属实不假,人人敬仰的镇国将军百战百胜,不仅武艺高强善于布局战略,对待百姓也是极为客气,是这世上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可惜他在救一女子时被歹人所偷袭,当场丧命。
此事成为了众人心中难以言明的悲痛,他曾护卫一方百姓平安,用自己毕生功力换取江山太平。可如今,那奸人贼国竟又来偷袭,镇国将军无法再出战保家卫国,迎刃而上的却是他的儿子,这是天意吗?
那根珠钗被许随生捏出了汗,她就那样紧紧捏着,站在那里发了神。
身旁的人小心戳了戳她,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发神的那刻,她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脑海里浮现出了他们所提及的人的模样。那时她不过刚开始记事,就在街道上见到了那意气风发的将军,将军在马背上听百姓的欢呼与赞赏,脸上难掩笑容。
原来敬仰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我也想像他一般为民而战,为国而战,受民夸耀。她那时想着。
“老板,帮我把这支珠钗包起来吧。”
有的说,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争,有的说败兵之国不足为惧……
有谁知晓如今俊国的实力是否还如当年一般?
一路上,秋鸣都在打趣着许随生,只见许随生的脸越来越红润,她假意怒道:“秋鸣!”
秋鸣抱着装了珠钗的盒子,轻轻向许随生的肩膀撞去。
“哎呀,某人就不想见见那有着同样血液的人的模样吗?”
忽地,许随生低下头,有些黯淡。她走着,不一会儿她说道:“见了又怎样,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原来是秋鸣将手伸至她眼前,摆出食指摇一摇,嘟囔道:“既不是同一人,亦不会对其有同一种情感,却也难说那人不会给出同样的感觉。”
这句话让她陷入了思考,若是想见见当年的人,如今大概只能在他亲近之人身上拼凑出他的模样。
“你倒是会说,回府收拾明日的东西吧。”
将军府邸。
“主人,东西已收拾妥当。”平天说道。
安天从大门外着急忙慌地赶来,气喘吁吁道:“主人,成阳公主在府外硬闯!”
周携抬眸看了一眼,不停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先是叹了口气,而后不急不慢地说:“请公主。”
一步一摇曳,腰上挂着的两串玉佩撞得叮当响,还未见她的面貌就已听见她的声音,步子越迈越快,直到接近心中所念之人她才放慢脚步,莞尔一笑。
“见过成阳公主。”
成阳公主连忙伸手扶他,有些怪罪道:“阿朝,这里又没有旁人。”她的手指在周携的手背上摩擦着,眼神暧昧起来,似乎下一秒,她就要吃下他。
周携僵在那里,丝毫不顾成阳公主的态度,那头也是越来越低,尽显自己卑微,她无可奈何,只好下令:“周将军免礼。”
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站在他面前,他却连眼都不抬,倒是显得有些不解风情。
“公主亲临末将府邸不知有何事指教?”
她从腰上摘下一串玉佩递给周携,俏声对他说:“阿朝,本公主听闻此战凶险万分,特意为你求来此玉佩,可保平安的!你一定要好好带在身上,且莫辜负了本公主的一片心意。”她再一次靠近,那双手拂过周携的胸口慢慢至腰间,东西戴好后又抢过周携手中的茶杯自己饮了起来。
周携并不想跟眼前的女子过多周旋,又奈何她步步逼近,这么多年的死缠烂打,任凭谁也无法接受。
他心里只是想着,早知她会来,就给自己安排些事情出门去了。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末将收了您的东西却无回礼,实在是不合礼数,所以还请公主莫要难为末将。”他毫不给公主面子,直接将玉佩摘了下来,又递给公主。
谁知,成阳公主一把挽住他的手,想要靠在他的肩上,“你可以皇兄说,想要娶本公主!本公主呢只想要这个回礼。”还没等她靠上,周携就已经挣脱开来,“阿朝!本公主不管,你这次若是平安归来,本公主定要让你做驸马!”
说罢她接过玉佩将其小心地放在茶桌上,甩了甩衣袖‘哼’了一声离开了,走到门槛处,她半侧头皱着眉头道:“这个驸马你做定了,除非你死。”
周携才不理会她,高声一句:“恭送成阳公主。”
城阳公主走后,平天安天一进来就瞧见周携翘着腿躺在座上,而旁边茶台上放着一串玉佩。
不用想就知道成阳公主又来送东西了。
安天边倒茶边问:“主人,这东西……”
“送回去。”
“这成阳公主对主人是真喜欢呀!一两次也就算了,可她这可坚持了两三年了,毅力非旁人可比啊!”
平天听他说完赶忙踢了他一脚,踢完还不忘拍拍自己的鞋。
安天一脸茫然,趁着倒茶的功夫转头跟他打谜语。他的表情好似再说“我又说错话了?”
瞧见安天这副摸样,平天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开口说道:“主人,我们明日便要出发,不如我跟安天现在就去一趟公主府?”
周携并没有说话,他放下了茶杯朝着平天挥挥手。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真叫人头疼。
周携身子微微后仰,下意识“啧”了一声。
平天听见声响停下脚步,转身:“主人。”
他指了指那茶杯,冷声道:“把这套茶具扔了吧。”
平天犹豫片刻,还是照做了。
他们出府以后,直直奔着公主府去,这一路上安天不免被平天开口教训。
“主人对成阳公主一直无情,你又何必提起,惹得主人心烦?今日主人都将他最爱的那套茶具扔了,足以见得主人的心意了。”
安天见这架势只好推推他,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好啦兄长,我这回是真知道了!不过……公主今日怕是又偷跑出来的吧。”
“公主及笄礼已过,圣上已准她立府。今日应当是在公主府上的。”
“哇,兄长好生厉害,什么都知晓。”平天走到他前面,还似孩童般肆无忌惮地表达着对兄长的崇拜,安天听到这也是无奈地摇摇头,用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好似还未长大。”
玉佩送还给公主后,她气得在府内砸了好多东西,旁人拦都拦不住,直到她最亲近的丫鬟西雅开口:“公主!你莫要与周将军置气了,我猜想呀将军大约是觉得这玉佩太贵重,他还没做好准备,而且啊在战场上总有个不小心,万一这玉佩遗落了,将军定是万分伤心的。
“不如,咱们等将军平安归来了,再送他当贺礼?”
听到这,公主才稍稍平复下来:“行吧,反正阿朝迟早会是本公主的人。”
成阳公主回房后,丫鬟们才松口气,嘴里不免抱怨道:“这东西经得起几次砸。”
可这次可不巧,恰恰被西雅听见。
她二话不说,上去重重扇了一下那丫鬟的脸。而后揪着她的耳朵,张嘴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背后嚼主子舌根!”那丫鬟的耳朵渐渐出了血,西雅这才注意到她耳上的珥,“好啊你,下贱的人也配戴珥了?!给我取了,取了!”
西雅在取那丫鬟的珥时也没个轻重,不小心划破了她的耳朵。
只听一声尖叫,那丫鬟倒在地上蜷缩着捂着耳朵。
吵得成阳公主紧皱着眉头,推开门喊道:“吵什么?这种下贱胚子把嘴打烂,发卖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乱说话。
这天夜晚早早地来了,不知是从哪里飘出来的烟,迷了人眼,有人在外行走着,却瞧不清前方的路。她伸出手在迷茫的前路抓呀抓,却什么也抓不住。她挠花了自己的脸,看着身上被撕破的衣裳开始大笑。
一步一颠倒,她好似疯了,身子直不起来,不停在大街上喊着:“我是清白女子,被发卖到楼子里,那群人凌辱了我!啊不,我是下贱胚子,我是下贱胚子!”
她撞死在街上了,在那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皇上收到消息当夜便召成阳公主入宫痛骂了一通,第二日便要出征,前一日闹出此等事,扰得人心不安。
可成阳公主并不在意,不过是死一个丫鬟,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迹大怒,罚她在宫内禁足一个月。
“你若再是如此将人命视为草芥,朕便废了你这公主之位!你自己掂量清楚,莫要再做毁我皇家名誉之事。”
成阳公主当即落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谁也没想到一个丫鬟竟然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波。她不再如白日那般嚣张,如今看来却是一只野猫。
面对自己的主人会乖巧的摇尾巴,而当它面对其他人时,则会漏出那尖嘴獠牙的一面。
“皇兄,成阳不会在这样了。”
回到宫殿后,成阳公主拔下头上的珠钗,肆意丢撒在地上,就这样赤着脚在宫殿内走啊走。
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最好展现疯狂。
不一会儿,殿门被推开。
“来了,给本公主倒酒。”
只见一娇俏男子脱去了身上的仆装,端着酒杯走向成阳公主:“公主,小的喂您。”
一夜过后,那丫鬟死去的消息被掩盖,除了那几位,其余人一概不知。
出兵之时,将士们的家人皆来送行,徐府大小姐带着一群人来瞧她爱慕之人,唯有许府之女来意不纯。
皇上登上城楼,许随生便小跑至城墙下。
一旁的侍卫因一时的疏忽放她进入,说什么都要将她拖走。
谁料她当场喊道:“陛下!民女许府之女许随生,特请命与将士们一同出征前往南新!”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有的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目光纷纷投向城墙下那看似弱小的女子。
那句话又一次冲进众人耳里,而这次仿佛更有力量、更加坚定。而后她一言不发跪在城墙下,高高束起的头发随风飘起,那根木簪子十分别致。
徐家大小姐徐颖开口道:“这可是打仗,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去参与一回的?
“就你,能行吗?莫不是要去拖将士们的后腿?”
许随生倒也淡定,缓缓偏头盯着徐颖,声音里隐藏不住嫌弃之意。
“我能行与否,何须向你证明?我若能行,万千将士将与我一同平安归家,我若不能行,那这条命便赔在这场战役中。你问我能行吗,那我且问与你何干?
“你莫要在这里撒泼,不如与我一同向皇上请命?”
说罢,她不屑地笑了。
“你!”徐颖顿时哑口无言,恼怒着在原地直跺脚。
这个徐颖也就嘴上功夫还过得去,要真让她出征,那不就是让她丧命吗?
许随生,你好狠的心!她心里暗暗想着。
陈迹大笑道:“好!我成国竟也有如此豪气的女子,可这打仗不是玩笑,且不论你是否有本事在战场上厮杀拼搏,就问你父母可知此事?”
她知道,证明自己最好的办法从不是说,而是去做。
“秋鸣,取马!”
秋鸣重重在马背上拍下一掌,马儿疾驰而来,许随生大步跑上前抓住马鞍,一举飞跨上马背。
同时,秋鸣在一旁拉弓,一瞬间三箭射向她,她丝毫不慌。
从马旁取下箭,朝着那三箭射去。那三箭不再朝她而来,而是拐了个弯朝地面飞去。
她停住了马,再次郑重说道:“陛下,民女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若因我女子的身份而认为我柔弱不堪,实是不公。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为国效力之心,定是欣慰的。”
“好,朕允了!”
许随生从马背上跳下来,激动不已。
“谢陛下。”
她朝一旁看去,一女子掀开幂篱正欣慰地向她点头。
而人群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他虽笑着,却眼含泪水。
“众将士听令,俊国毁约在先,杀我成国子民,妄图扰乱我国安宁,这一仗必要他们血债血偿,我国将士平安归来!”
“是!血债血偿!平安归来!”这时,周围都响彻着这句话。
陈迹左手持弓右手握箭,朝着周携射去。这是成国出征前的必经流程,若是带队将军挡住了,这意味着此战必胜,若是没挡住,那带队将军则无命享受胜利之乐。
周携拔剑而挥,高喊:“此战必胜!”
皇上发令:“出发!”
路上,许随生骑在马上好奇地四处张望,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鸟儿不再鸣叫,马儿的脚步也慢慢停下。
她心想着:若是独自一人快马加鞭的话,不出三日便能到达,照着速度,怕不是要走好几日才能到?
一旁有人喊道:“前方便是驿站,请各位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赶路。切记注意身边的一切动静,保证自己与兄弟们的安全。”
“是!”
许随生带着秋鸣将马儿安置在马厢里,便去房里休息了。
这一路真是疲惫,吃了些店小二送来的东西就躺下了。
才刚入睡不久,秋鸣便听见房外有人争执。
她悄悄将房门拉开,透过一只眼去瞧。房外有男子正抓着女子的头发在地上拖着,只见那女子面露痛苦,不停大喊着:“你个疯子,松开我!”她挣扎着,可那男子却越来越享受。
那是怎样的侮辱?
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却无一人出手相救。
“夫人,你就乖乖的不行吗?从了我,我又不是不能……”
他话还未说完,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那女子吓得尖叫起来,秋鸣赶忙上前抱住她,轻抚她的背脊安慰着。
许随生站在秋鸣身后双手抱胸,一脸不屑地盯着倒下去的男子。原来,是她帮助了那女子。
“戏已经结束了,还在瞧些什么?”许随生对着那些看戏的人说道。
这时,有人开口控诉道:“你这女子如此多管闲事,那男子明明称她为夫人,说明这就是家事嘛!”
她可不惯着那人,抓住栏杆翻上了三楼,以高位对他:“你是蠢吗?还是说你与那恶夫是一伙的?众人可以再回想一下那男子说的话‘从了我’这像不像那些强抢民女的人说的话!就算他二人真是夫妻,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侮辱自己的夫人,我瞧见实在是觉得这人可悲。
“男子在外赚钱,回家就可以对自己的糟糠妻打骂吗?男子在外沾花惹草却能被冠上传宗接代的美名,女子在家恪守本分却成为了众人眼中什么都不做的废人。
“你若是不敢管,就莫要在那里做个长舌夫。什么叫多管闲事?我只知道女子应当帮助女子,在这世道,你们男子占去了多数道理,却不允许我们女子抢回一些,总是将大义挂在嘴边,就是这样的吗?”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好似都已倒戈至她这边。
她也不再理会,随意喊了个店小二将那躺在地上的人带走,自己则回到二楼带着那女子进屋疗伤,她们二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一进屋,那女子便跪下。
吓得许随生二人愣了一秒,才去扶她。
那女子也是倔强得很,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直管她们叫“恩人”。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妾愿意当牛做马回报恩人,请恩人给妾这个机会。”
许随生与秋鸣两人对视重重点头,随后那女子就被她们二人架去了床上。
“我可不要这样的回报,”她给那女子点涂着药膏,有一下没一下的笑着,“我身边的丫头多的是,不缺你一个。”
“妾叫怀夕,父母早亡,孤身一人在外飘荡。若是恩人不嫌弃妾,便收了妾吧。”怀夕抹着泪同许随生说道。
许随生听到这,眼睛也渐渐湿润了。
她突然一顿,招手让秋鸣过来。
“秋鸣,你去给怀夕那些吃的吧。顺便自己也备些,明日赶路饿了吃。”
秋鸣笑笑,行了个礼便出门去了。
“怀夕,我们是参与出征的,这不是玩笑。若是平日遇见了你,我定能将你带走,可是如今不同,我给你些盘缠吃食,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她握着怀夕的手,语重心长道。
怀夕跪在她面前反握住她的手,不知何处吹起了笛子,笛声悠扬,无一丝悲意,倒是应景。
“恩人,你今日所说的那番话,妾从未听过,但感触颇深。如若没有恩人,妾早已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从前,妾没有想去的地方,只知道要有钱才能活得长久。如今听了恩人的这番话,才知道,女子应当自强自立才能活得恣意潇洒。
“妾这前半生过的太过平庸,后半生想闯闯,还请恩人成全!”
这一番话当真是打动了许随生,随着开门声响起,秋鸣端着吃食进来。
她赶紧走上前将怀夕扶起,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我家娘子啊从不把丫鬟们当下人看待,你若是真想跟着她,就拿出你原本的样子来。”
许随生无奈地摇摇头,又不禁问道:“秋鸣可是说我坏话了?”
那怀夕倒也是耿直,连连招手。
许随生想逗逗她都没法。
“没有,恩人这么好,哪有坏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