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更夫的第三次敲响锣梆,夜半子时,大多数住客安恬地沉睡在梦乡。

    被关禁闭的凤箫声,郁闷地收拾好细软。她侧耳一听,是与弟子夜云轻约定好的接应讯号。她欢天喜地背起行囊,推开倒着蝙蝠纹样的窗棂。

    飞檐之上,伸展着浓到化不开的夜幕。肚子圆,两端尖的白月牙,发射刺手的星芒,还有空忙中偷闲,扯出几片云絮,载成挂满星帆的风舲。

    有少年郎手握碧笛,蹲坐在梧桐树杈上。人听到响动,掌中的笛子打了个转,收入绣着青竹的衣襟。

    他一昂首,推开窗门的师父大大咧咧捞起宽长的裙摆,发挥矫健的身姿,一跃而下。栩栩如生的半浮雕灰塑矗立在她身后,有若展开一幅庄严神圣的风景画。

    干燥的晚风吹不散漫天流云,朝着夜云轻方位扑过来的少女笑脸盈盈。

    熏风裹挟着金桂花阵阵,吹乱两人的鬓发。贵女解颜而笑的形容太迷人眼,惹得夜云轻神情恍惚。不多时醒悟过来,忙不迭张开双臂去接。

    凤箫声作为他名义上的师父,实际从未教过他什么正经功法。如同她的名字,他素来只见其人,不能解其意,遑论对方从不是什么虚怀若谷的前辈,只会折梅枝敲打他后脑勺,说他木讷。

    接应对象与满院子的桂花香气扑满怀,夜云轻心口突兀地跳了下。有那么一瞬间,那靛蓝色的人眼转换为深绿色的蚺类竖瞳,在弯月银钩的照耀下,显得妖异又唯美。

    遗憾的是,凤箫声并没察觉到这点。

    换班巡逻的护卫们,提着六角宫灯走来。夜云轻左手托起凤箫声腘窝,右手托着人背部,轻轻一跃,跳上离地十几米的高树杈。他当机立断,抱起人就走。移动过程悄无声息,是蛰伏在草丛里的蛇,游刃有余地转移地址。

    不出一炷香功夫,二人抵达安置外来宾客的院落。凤箫声潜进去找自己的姐姐,夜云轻则在外头隐匿起来把风。

    制定的计划理论上可行,可实际操作难免出现纰漏。

    “醒醒,醒醒!别睡了,快和我走吧!”

    东风放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一睁眼,昏黑的室内偶有钗环反射的珠光。

    自打被重创,失去功力之后,东风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连反应能力也比不过七岁时的自己。

    要放在以前,甭说被人摸到床头,就是有轻功了得的贼寇猫进了院子,落在屋顶瓦片的脚步声,他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哪里能沦落到今日被人压在身下仍不自知的地步!

    好汉不提当年勇,事已至此,他加倍补过就是。可这白天还义正言辞地要退掉这门亲事的未婚妻子,半夜三更竟然爬到他的床上,无媒苟合不说,张口就要领着他远走。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凤箫声糊涂啊!东风放恨铁不成钢。

    她想要情趣,他陪她就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只要她乐意,随她去折腾。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他哪回有不依的,这次是真的过分了。

    “凤家二小姐这闹的又是哪一出啊?” 东风放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白天不见客,摸黑来瞧人。当真是好兴致。我东家虽然落魄了,却也不至于沦落到要撑起招牌开张,我东风放也不是绮翮馆里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倌,会随时随地给你凤家二千金腆着脸赔笑。”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东风放越说越来气。

    他心里一下下发堵,似有幼稚的鸟雀在溃烂发脓的胸口啄食。

    这只不起眼的麻雀,永远不晓得顾念他人的恩义。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捡着自己喜欢的谷子就飞走。

    她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撩拨他、轻贱他,三番五次地啃食他的心脏,把他的颜面与自尊放在爪子底下踩,直至尖利的鸟喙扎到内里硬邦邦的骨头。

    以前,他愿意俯下高贵的头颅,舍弃天之骄子的尊名,以自己的身躯为饵,豢养这只不听话的雀儿。

    现下,他只想重新拿回巅峰实力,张开五指,拢成天然的樊笼,叫一座高不可攀的山脉拔地而起,生生世世囚困住这只乖戾难驯的黄雀。

    然而,然而……

    想起凤箫声那仙风道骨的师父和她衷心不二的弟子,东风放一时心气不平,反倒增重内伤。

    找错房间的凤箫声可不搭理他这般多。

    她意识到自己找错房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翻身压在前未婚夫小腹前,祭出藏在袖中的彩练。她三下五除二捆完人,膝盖抵住东风放的掌心,赞叹,“原来绮翮馆是那么有意思的场所,那下回我必得上门探访,仔细地瞧瞧才够味。”

    她左摸摸,右找找,寻不出一条随身锦帕堵住东风放的嘴,省得他一张口叫喊,坏了她的计划。

    凤箫声干脆解开藕色对襟花衫,褪下交领齐胸襦裙。当她解开抹胸,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的东风放,又猛烈地挣扎起来,给她的封口经历多费了几番波折。

    少女双手下放,摁住前未婚夫乱蹬的腿,她屁股被他膝头一顶,裸露的大半个胸脯撞到对方右脸颊,织锦材质的抱腹顷刻落在夜云轻鼻息可闻的距离,一对脂膏般滑腻的双乳弹跳着,自告奋勇地送到他的唇边。

    她直起身,甩手就是一巴掌。

    “东风放,你干嘛啊!”擅长反咬人一口的少女坐起身,忽觉胸口一阵湿润。她打丰满的□□处一抹,透过玉簪的光亮能窥见指头红色的痕迹。

    刚经过埋胸一事的少年瞅着,这回热血不仅上涌还往下流。

    没用的东西。这都能吓得流鼻血!被屁股底下什么东西硌到了的凤箫声,调整着自己的坐姿。东风放连忙活络双腿,夹住凤箫声的腿弯,斥责她这没眼色的东西别再乱动弹。

    “我没眼色?你才没眼色呢!你有眼无珠、鱼目混珠、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金镶玉,你压根儿就没有眼睛!”

    凤箫声越说越来气,扯着人衣领子,再扇几巴掌,左右给人扇均匀了。她是那种什么事情不让她做,她就偏偏要做,生来带了点反骨的姑娘。

    是以,愈发放肆地解开抹胸,带着侮辱性质,塞进东风放嘴巴。一来,防止人出声。二来,有意羞辱他。

    本着“你不让我动,我偏要动。”的意愿,她自个晃动起来,扭着腰,拍人家的大腿,将这落魄的公子哥当成马厩里拴着的乘骑工具骑。

    腹肚坐着心仪的人,光裸的胸脯颗颗饱满圆润,在眼前晃动。从未去过秦楼楚馆,连避火图也不曾观摩的郎君,哪受得住这般刺激,一来二去,轻易缴了械。

    那要命的污垢严实地兜在亵裤内,散发着黏糊糊的潮气。身体的主人则在积蓄的岩浆喷发后,如搁浅的鱼儿倒在靠枕前喘息。

    泄了身的儿郎,羞窘到不行。他又是急,又是躁,对自己,也对对他始乱终弃的未婚妻。最后的最后,只能仰面叹息,留下一句, “真是败给你了。”

    “你知道就好!”听事听了个表面的凤箫声,骄傲地昂起下巴。

    跟她风风火火地闯进客房寻人相当,凤箫声绑完东家的郎君就风风火火地离开,是半点不留情面。全然不顾及第二日,东风放被下人发现在床前遭人五花大绑,又衣衫凌乱,届时名声会如何。

    反正,那又不关她的事不是?

    纵使来日传出,白日丧尽功力的东家郎君,夜晚惨遭贼人玷污的消息,她也乐于坐头等席听笑话。

    “姐姐。姐姐!醒醒,别睡了,快和我走吧!”

    接近五更天,凤霜落朦胧间感知有人在推搡自己。

    她乏得厉害,却还是在锲而不舍的噪音里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何不在自己的房中?爹爹不是关了你禁闭,要你反省之前,不许你出门吗?”

    她心中知晓,这是爹爹故意做给东家看的,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小惩大诫,实则是在为妹妹物色下一个夫家人选。

    “我管他那么多!我逃出来了。”

    凤箫声拉起人,强行给姐姐套外衣,穿鞋子,“快快,我们乘着天未完全亮起,赶紧出了留客天,外头有我的徒儿照应。我们骑马、坐船都行,离这儿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你等会,慢慢。”凤霜落急忙喊停,“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说,我们走吧。”凤箫声拉住姐姐的手,语气诚恳,“带上柔心,离开凤家,离开顾家,把一切糟心事抛到十里八乡之外。不论爹爹要给我许配哪户人家,雷家那混东西要再娶什么妻妾,统统与我们无关。”

    到底是个孩子,长不大的孩子。被拘在宅院里,按照爹爹的意愿,养出骄纵跋扈的性子,而分不出等闲的利害关系。

    远比妹妹凤箫声克制、沉着的凤霜落摇头,三言两语,直切要害,“不能这样,妹妹。我们一走,凤家颜面何存,置世家威望于何地?白白让前来参加群雄宴的宾客们看笑话不说,爹爹必定大动肝火。”

    “我们可以一走了之,可娘亲呢?她体弱多病,一年四季卧床。她跑不了,一个人待在这儿,外头的看客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会淹死她的。”

    “你晓得,娘亲身体一向不好,离不开医女的悉心照料。”她也是才因此学了些医术,可惜未能在娘亲膝前多多尽孝,就要折损在雷家的磋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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