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

    贺欢宫弟子恒天是个大嗓门,扯开喉咙一喊,震得蹲坐在房梁上的两人全身抖三抖,要揉揉耳朵才能确认自己没有被震到耳聋。

    “你这师妹……”话到舌头,凤萧声改了说法,“我这师姐,说话还挺振聋发聩。”

    “啊,你说什么?”日日带着人的司徒景安受到的影响最大。“什么发灰?”

    迈过门槛的贺欢宫弟子徐风,那可就来劲了。

    “黑化肥发灰,灰化肥发黑。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发挥会发黑。黑化肥挥发发灰会挥发,灰化肥挥发发黑会发挥。黑灰化肥会挥发发灰黑化肥挥发,灰黑化肥会挥发发黑灰化肥发挥。”

    一口气背完绕口令的徐风,得意洋洋地求表扬,“怎么,师姐,够标准吧?”

    别再发挥啦!凤萧声有些怀疑自己头脑一热拍板做出的决定。贺欢宫的人们咋个个都这么……人才辈出。

    她同样认知到了自己和贺欢宫一众的差距。

    司徒景安毫无疑问要比她强。这样强的司徒景安,切磋技艺败给了那落迦。

    那落迦败给了贺欢宫众人。

    由此可见团战的重要性。

    蚂蚁多了能啃死大象。当面对的敌人过于强大,靠一个人单打独斗解决不了时,就要想方设法多拖几个人下水,一同解决这个大难题。

    凤萧声捋清逻辑,摸向耳轮。手指刚压下去,就摸到两耳覆盖着的冰冰凉凉的薄膜。

    “叭嗒。”不知何时裹住双耳的水膜,在凤萧声的触碰下破裂。

    她挑起在肩膀吐泡泡的桃花水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比她强许多的司徒景安都中招了,缘何她受到的影响远小于大师姐?

    凤萧声是足够的自信。能鼻孔朝天,就绝不俯视地面。但她还是有一点点自知之明的,不会狂妄到笃定自己天赋过人,寻常的冲击不能使她受害。

    她思前算后,得出两个结论。

    其一、她剃度为僧这些日子勤勉刻苦,成效渐显。不枉费她每日上山、下山,肩扛扁担,手提水筲,一天至少挑四桶水。

    她扎马、站桩,打太乙三才桩,殆无虚日。

    那落迦那丫的要他们一脚踹裂十块叠加的木板,才肯给他们放课。现时还要加上一条,一掌拍不裂岩石者。晚餐不能进食。

    每每回想起来,都令她咬牙切齿。

    重复的训练强身体魄,锻出凤萧声一身铜筋铁骨。不说刀枪不入,至少真到要拼得一身剐的节点,是有能扛到救兵到来的保障的。也许还能替姐姐和柔心挨几招。

    至于白芸夕嘛……

    看在她费心照料姐姐和柔心的份上,她可以搭把手。

    其二、凤萧声端量着孱弱到一捏就碎的桃花水母。这小不点身量轻,能耐也几乎等同于无。但将养着,总归是能发挥出些许效用。

    譬如说方才。

    或许是无心之举,但伴生灵在她耳朵周围张开了水罩,替她抵御住了一部分音波侵袭。

    各家修炼的心法、外功、内力,五花八门。其中不乏有声波攻击,目前尚无人可解除。

    音波攻袭不同于真枪实弹,不能通过寻常方式抵御。

    要阻断声音可从三种途径入手,分别是声源、传播中途,乃至接收端。

    她的伴生灵选的是第三种,在她的耳廓撑开一层水膜。基于声速波及速度,折中选择了小于固体,大于气体的液体。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干扰物传达到她耳朵的秒速。

    偶尔,一刹那的功夫,能改变不少事儿。这人头落与不落,也往往在须臾之间就能了结。

    还是有点用处的嘛。凤萧声逗弄着娇小可爱的伴生灵。

    进门的恒天、徐风齐齐一拱手,向大师姐报告对练进展。“那落迦那厮已被我们顺利擒下!”

    “做得好!”司徒景安大出一口恶气。

    四人大跨步至门庭,贺欢宫弟子呈一字排开。

    “敢问大师姐,”恒天右手倾斜向下切,“生奸,还是活剥?”

    “先活剥,再生奸。来,来。见者有份,姐妹们不必客气。”

    挺会慷他人之慨的司徒景安,豪情万丈地招呼自家姐妹。

    “男人,就那样!不多睡几个,怎晓得哪个技术好。不睡上十个八个,甭提是我们贺欢宫子弟!灵修一事,就当做是郎中开的一副药贴。大家伙凑合着煎,保不齐能遇到几颗合拍的灵丹妙药。”

    她脚下踩的芙蓉履,抬起首座大人下颌,跨山渡水的鞋面别着那一张硬朗俊俏的脸庞,糊上一抹污泥。

    “放心,我们不干采阳补阴的阴损事。首座大人只管躺平了,好好享受即可。”希望首座大人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货,白费了姐妹们一番力气。

    “来,小师妹。”司徒景安拍拍凤萧声的肩,“相逢就是有缘。你入门时间短,你先上。有哪里不会的,各位师姐会帮忙指点你的。”

    素来爱仗势欺人的凤萧声,得此狐假虎威的机会,顿时乐不可支。

    假若她背后生了条尾巴,这会儿估摸着要翘上天了。

    凤萧声掌心托着那落迦的下巴,轻佻地扣着,嘴上挑衅道:“不是总爱装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有什么不入流的伎俩,尽管使出来呀。”空闲的右手掐了一把他的胸,“是你不想吗?”

    她翻过那落迦的身,在他屁股上“啪啪”扇了两巴掌。心里嘀咕着:我叫你欺负我!我叫你打我手板!我叫你打我屁股!

    贺欢宫一众:“哇哦——”

    凤萧声登时飘飘然,在群聚效应的鼓舞下,信心十足,“你可算犯到我手里头了。”

    司徒景安越看越满意,这副小人得志的形态,颇得她们贺欢宫的精髓。

    她勾勾手指头,示意方旭升师妹上前,对她耳语了几番。要一贯稳扎稳打的师妹好生帮衬些,教导教导下尚且是雏儿的凤萧声。

    要问这雏、熟与否,怎样辨别,对她们这些历尽千帆的人来说,不要太明显。

    手上活泛的凤萧声,想到那落迦拿她的肚兜,用她的手,做出那种事。霎时愤气填胸,提起僧袍就坐到他的脸上。

    稚嫩的榆荚叫隆正的鼻梁撑开了,撕扯开一片酥麻。凤萧声心底有气,故仍鼓着一股劲,强迫自己拼命往下坐。期间反复调整坐姿,寻求一个舒服的姿势。

    悬挂的烛火摇曳,司徒景安歪着头,琢磨出不对劲的地方。

    寄往贺欢宫去的信,指出天阿寺一患不解,贻害天下。

    轻则寺庙上下四百余口人皆有性命之忧,重则国将不国,民将不民。生灵涂炭,整个大陆沦陷都是迟早的事。

    佛门中人不可妄语,胆敢妄语者不是佛门中人。

    慧怡方丈的言辞若为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若为虚,一句危言耸听恐怕罪责难逃。

    是以,贺欢宫对远行援助的考量着实是慎之又慎。

    贺欢宫宫人主要由女子组建而成,男女成员比例约等于二八开。

    女子行走天下,本就会遭遇诸多的责难与批驳。

    她们的亲生父母会阻止她,她的手帕之交会质疑她,就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应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后为儿、为妻,再为母,究其一生,走在为他人辛勤奉献的道路上。

    遑论贺欢宫修行的功法本就踩在为世不能容忍的红线上。

    男欢女爱,本是天底下寻常不过的小事。

    伟大的生命由此孕育,人类种族也因此繁衍生息。可一旦提及它,大多数人纷纷避之不及。好似这是某种不可言说的污秽,光说出口,就会玷污了自己的贞洁。

    要是能始终如一,保持着避之而不及的态度,也就罢了。

    可到了年纪的人,无不会被父母长辈、亲戚朋友催促,要她们尽快成亲、生子,好完成仿若她们这一生最要紧的功业。

    年少时,自幼被收养的司徒景安,趴在师父膝盖前,说世理好是奇怪。

    天下女子需要爱父母兄弟、丈夫子女,远胜过爱她们自己。需要她们拥有完全空白的思想,以及极其旺盛的生育力。

    她们要相夫教子,打理内宅,将每一件比头发丝纤细的杂务,梳理成头上永远不能散乱的发鬓。

    她们出门在外,要有自己的功绩。好拿得出手,给足男人颜面。回到家宅须得才艺俱全,摆出无怨无悔的贤妻姿态,自觉地下厨做出一桌子好酒好菜,温暖丈夫公婆的心肺……

    假如她们对此抱有困惑,尝试着跳出思维的牢笼。那等待着她们的将是千夫所指,收拾好沉江了,成全他们最后的名声。

    为何这世道对女子如此的苛责?

    师父告诉她,“违背你内心的,就不必遵守。当你以勤补拙,节节高升。你会帮助自己,乃至于众多同性,卸下缠绕在自己和她们心头的枷锁。”

    “景安,世间道路千万条,你在为师的带领下,走了当中最为崎岖不平的一条。是师父对不住你。你随时可以反悔,退出师门,也可以一往无前,从中品尝到万般滋味。你会领会到受挫、不甘,乃至于尝到浓厚的绝望。可你要相信希望,黑夜的前头是天光。”

章节目录

脚踏八条船你总要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照花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照花影并收藏脚踏八条船你总要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