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完的那天下午,天气一如既往地阴沉,欲雨不落。考试前班主任特意强调要大家再回教室一趟,估计又是要啰里啰嗦说一大堆。

    教室里熙熙攘攘,少见的热闹。曹牟轩一群人围在教室最后热烈的讨论刚刚的考试,林君南向来不喜欢考完试对答案,就跑去厕所了。不久话题又转向寒假,转向大学,转向未来。从南说到北,从东扯到西。

    “啊,林君南,什么林君南?”沈忆疑惑的望着许兰。

    许兰同样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林君南,我没说提到她啊!”

    “哦,那是我听错了。”

    “你怎么听什么都能听成她,你自己数数这都第几回了啊!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吧!”许兰笑着揶揄。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

    “喜欢谁?”

    “林君南啊,现在说她又装听不见了。”

    “切,怎么可能,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她啊!整天傻兮兮的,声音又大,脾气又大,打人还疼,哪有个女生的样子,你开什么玩笑呢!”

    沈忆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不带歇气得解释,声音也激动的拔高了几度,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似的。

    欲盖弥彰。可是说起她的时候,脑海里分明闪过了很多以前的画面。

    大家也不细究,罗曦曹牟轩起了个新话题,又聊别的去了。

    程暮筠正和周帘山靠在走廊边说着什么,突然看见林君南有些惊慌失措的靠在后门墙上,便上前询问。周帘山用他那一贯冰冷的眼神瞥了一眼,就走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

    林君南神色尴尬的抬起头,扯了扯嘴角,“啊,我没事啊!”

    可是分明看到了她紧攥的手。

    是没考好吗?

    女生慢慢的走到走廊边,强行扭转话题,“你寒假打算干嘛呀,要带书回去吗?”

    “嗯,还是要带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他看了看她,还是忍住了想要安慰的话语,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林君南望着天边乌黑的云层,楠楠道,“要下雨了呢。”

    教室里的大笑和喧闹隐约从身后传来,风从地面卷起来,天空被压的很低很低,远山遮的快要看不见了。

    那人懒散的坐在桌前,不屑一顾的样子在眼前不断地浮现。她无意识的扣着手指,全落在了另一人的眼底。

    “下雨了也没事,我带了伞。”

    面前的人望着前面没有了言语,他知道,话被风带走了。

    她看天,他看她,天俯视着大地。

    切,不喜欢就不喜欢,谁要你喜欢了。有必要说的那么大声,大声到在后门就能听见吗?她想。

    能有多差,大不了就是坐最后一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次期末考试而已,远不是最糟糕的时候。他想。

    雨最终还是没能落下来,云层聚了又散,几阵风过去,都移向别处了。

    可是却像有一场无形的雨,将心里淋湿。

    老沈又坐在讲台上重复那些讲过八百遍的话,无非是放假也不能松懈,要知道现在处于什么时期,行百里者半九十,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林君南坐在下面,心不在焉的在纸上乱画。总觉得心里哪不舒服,像有一只讨厌的小猫在浑身乱蹿,偏怎么也抓不住它,令人心烦。

    越想越烦,越想那小猫奔的越快。笔在纸上也划的越快,整张纸被划的乱七八糟直至被划破。

    收拾东西的时候,林君南听见有人叫自己。转过头去,正是沈忆。还是那样懒散的坐着,神色也散漫。她没应,转过头来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那人又喊了几声,也假装没听见。

    突然有人按住拿起的书,抬头一看,沈忆不知何时已走过来了,站在同桌田青的位置上。

    “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我啊?”他还跟往常一样,嬉皮笑脸的。

    “没听见!”林君南没好气道。

    “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哪不舒服吗?”

    “我能有哪不舒服呀,你不来烦我我哪都舒服!”林君南一脸不耐烦,想抽出那本被他压住的书,却怎么也抽不出。

    闻言,沈忆也有些不爽,莫名其妙,这是吃枪药了,这么凶。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你先别收拾了,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什么话跟你说!”

    要是在以前,沈忆早就会骂她发什么神经,发病了就吃药。但今天,他生生的忍住了,只是手上发力,不让她抽出东西。

    他死死的盯住对面的人,压下怒火,“我说,我有事跟你说。”

    她本来是心软了的。可是又想起他下午辩解的样子,想到大家的笑声。

    怎么,喜欢我很不耻吗,既然如此,又来找我干什么?

    “我也说了,我没什么话跟你说!”说着,女孩用力一扯,将书抽出。人惯性的往后倒,书从空中扬起,里面夹杂的东西全部飞出,在眼前散落。

    沈忆气得转身就走,不知道她抽哪门子的风。

    林君南肩膀磕到了后面桌的棱角上,隐隐作痛。她蹲下身去,捡起书本,又一张一张的捡书本里掉落的卷子,还有零钱。沈忆输给自己的那把零钱,如今正躺在地上,默然注视着自己。她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咬了咬嘴唇。

    伸手想去够它,却怎么也够不到。刚想往前挪,却见有只手将之捡起,递向自己。

    “你没带伞吧,外面下雨了,一起回去吧。”

    声音低沉,温柔的不像话,像是蘸了秋水的风铃,水滴落在在石板上,哒哒作响,穿过浓厚的夜色,抵达破晓的云端。

    抬头,程暮筠蹲在对面,神色温和,语气温柔。

    林君南伸手接过,无声的点了点头。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林君南把书包抱在胸前,怕被打湿。两人缓慢的走着,一路无言。

    程暮筠从座位上起身的时候,只看见沈忆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走过去的时候只看见女生蹲在地上默默的捡东西。

    平时话多的人现在沉默不语,虽然能看出她心情不好,又不知从何安慰起。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从学习入手。

    “其实偶尔一次考差也没什么的,也不是高考,不用那么在意的。再说,现在成绩也还没出来,说不定只是自己想多了,感觉错了呢。你呢,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忽然开口了。

    “程暮筠,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啊?”

    “什么?”

    女孩顿了顿,接着道:“我是不是人傻声音大,脾气也不好,完全不是女生该有的样子啊!”声音低低的,带着无限的委屈。

    闻言,略一思忖,便把刚刚发生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叹道:“不是。”

    听到回答后,女孩低下了头,“连你也这么觉得啊……”

    程暮筠正觉奇怪,又赶紧想了下自己的回答,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这个不是,回答的是女孩第一个是不是的问题,而非最后一个不是的问题。忙说,“不是,我说的不是,不是说你不是女生该有的样子那个不是,而是回答你不是人傻声音大的那个不是!”

    一连串的是和不是,自己都快被绕晕了,女孩也没有听出什么差别来。

    上了楼,程暮筠把伞晾在一旁,叫住了林君南。他走上前,看着女孩的眼睛,郑重而又坚定的说:

    “林君南,你关爱同学,团结集体,热心又善良;你积极努力,坦率真诚,可爱又有趣。我并不觉得你傻,相反,你知分寸,懂进退,能恰到好处的照顾别人的情绪,你很好。”

    林君南站在对面,听得瞠目结舌,“这,说的是我吗?”

    望着面前惊讶的女孩,程暮筠坚定的点了点头,“是你,是林君南。”

    女孩微微皱眉,还是不太相信。

    “可我也觉得自己脾气真的不好,我妈都说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闹腾的都不像个女生。”

    “女生该像什么样?就该安安静静,笑不露齿,声如细蚊?是,肯定有女生是这样的,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如果说世界是一座大花园,女生就是花园里的花,有玫瑰有牡丹,有蔷薇有海棠,有路边雏菊,也有枝头玉兰。虽然它们样式不同,花期不一,但都会在属于自己的最合适的时间绽放。花不一定都会在春天开,三月桃,五月莲,八月桂,腊月梅,各有各的精彩,不是吗?”

    林君南都快听傻了,这人怎么那么会说话啊,心里不免动容:“你好会安慰人啊!”

    “我这不是安慰,说的是事实。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林君南最终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谢谢你安慰我,很受用。不过,我想你见过的女生太少了,‘最好的’三个字我可不敢当。”心情好转之后,又能开始和人说笑了。

    对面之人轻轻一笑,道:“我也不想见更多的人了。”话还有半句,却是说不完了。

    林君南显然没能明白他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也没感受到程暮筠今夜的深情款款。只觉听他一番话,心里感觉好些了。跟他再次道谢后便进了屋。

    程暮筠望着女孩的背影,喃喃道:“我不想再见跟多的人了,因为遇见你就足够了。”

    沈忆返回教室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压下脾气折回来,打算跟人说说清楚,结果没看到人。算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等过几天她气消了再说也不迟。

    外面的天黑透了,人头攒动。沈忆站在窗前,吹了一脸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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